大半夜的不睡觉居然有闲情看书。
霍无疆顿时来劲，暂时忘掉心中的烦恼，闪身入院，往窗台上一趴，嘿道：“好勤奋的少年郎！”
约莫是看得太投入，白寒蝉一时没察觉到有人闯进来，豁然抬头，就见一个黑魆魆的脑袋探进窗，霍无疆正脸朝下地往他手上的书本里钻。
“看的什么？”霍无疆盯着书页左看右看。
白寒蝉将书摊开到对方跟前：“《机扩论》，公子读过吗？”
“《机扩论》？”霍无疆眨眨眼睛：“是什么？”
白寒蝉请他进屋，边倒茶边讲解：“就是一本囊括世间各种奇门遁甲的书，我以为公子读过，便随口一问。来，请喝茶。”
霍无疆接过杯子，想想，点头又摇头：“我对奇门遁甲没兴趣。”
“那公子对什么有兴趣？”白寒蝉在他对面坐下。
霍无疆默然望天，想了一会儿，道：“吃的，好吃的。”
既是闲聊，白寒蝉便继续问：“什么好吃的，有比方吗？”
霍无疆快速在脑中搜索一圈，世上美食千千万，只要能入他口的他都喜欢，尤其酸甜口，更是钟爱不已。但若非要举个例子说出一个最喜欢的……
当即抚掌一呼：“蜜饯！”
“蜜、蜜饯？”白寒蝉瞠目：“这算什么好吃的啊……”
“不好吃么？”霍无疆发出灵魂拷问：“我觉得很好吃啊！”
也……也行吧，反正各人口味在各人，你觉得好吃就好吃吧。白寒蝉点点头，正想别的话题，突然蓦地灵光一闪，自顾自地纳罕道：“咦，话说君上也喜欢蜜饯的……”
霍无疆听到了，笑眯眯凑过去，道：“你家君上也喜欢吃蜜饯，是吧？我听姻缘令说过。好像他还种了一片果子林，专门拿来做蜜饯果脯，是不是？”
白寒蝉点点头：“那片果林君上亲自打理，从不让我们碰。”
哟，这么金贵？
霍无疆讶道：“什么林子，结的长生果吗？”
白寒蝉噗嗤一笑：“公子说笑了，就是普普通通的果子。不过成熟之后采摘下来，封到窖中，待一个月后蜜饯做好，君上还是会分给大家吃的。就是不多，每人五枚。”
霍无疆忍不住揶揄：“才五个？好小气！”
“不是的！”白寒蝉忙为自家师君辩白：“山岚弟子逾千人，每人五枚，便就是五千多枚。一片果林总共只能采不到六千果，剩下的粗略一数，大约也就百枚，这还多吗？”
那要这么一算，确实剩的不多了。
霍无疆摸了摸鼻子，继续道：“山岚君平日公务繁忙，还有闲暇自己种树摘果，也是够勤劳。”
夜风吹过，屋外竹海翻浪，发出沙沙的响动。霍无疆靠在窗边向外远眺，山上竹子栽得多，连空气里都有股淡淡的竹叶香。
“这山上好像竹子尤其多。”霍无疆道。
“是，”白寒蝉跟着来到窗前，望着不远处那一大片朦胧绿影道：“但其实两百年前的翠晴峰上是没有竹林的，只是现在种得多。山青、圣音、斑竹、墨竹……公子若要问全天下哪里的竹子最全，我敢说，除了翠晴峰，绝没有第二个去处。”
霍无疆听得好奇：“怪了，为什么这山上要种这么多竹子？以及，为什么是‘两百’年前？”
白寒蝉抿了抿唇，似在思考该怎样言简意赅地把话解释明白。想了一想，道：“公子知道四境境主之位乃家传，每任境主在到达一定的修为后，便会被天君召入第八重天，成为最高阶的神君？”
霍无疆点头：“有所耳闻。”
白寒蝉道：“我家君上两百年前承得境主之位，上一任‘山岚君’是君上的父亲岱元神君。尊上卸任后，君上接境主位，翠晴峰自然从上至下唯君上一人之令行事。那些竹林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种的，虽然我们也不太清楚君上为何突然要满山遍植那么多青竹……以及境纹，公子知道南境的境纹是何物吗？”
霍无疆有些不明其意：“不是青竹吗？”
白寒蝉道：“但原先的山岚境是没有境纹的。”
霍无疆一听，觉得有必要表示一下吃惊：“境纹这种东西……也能说有就有说没就没？”
白寒蝉道：“因为山岚境的境铭是‘万变尤定，无欲无求’。所以但凡出自我南境弟子，都需遵此行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克守私欲，以大道为先。所以，山岚境从不与其它三境较比，也不制境纹，只一身白衣，简单自在。”
霍无疆不解其意：“这不也挺好的，怎的后来又添境纹了？”
“自然也是君上的意思。”说到这里白寒蝉忍不住放低声音，把后面的话如分享秘密一般悄声述道：“君上承位后不久，大约一年吧，突然有天宣告全境，南境从此以青竹为境纹，弟子们的衣衫也要改制，于左袖口处刺单支竹纹，君上则是双袖皆有。为了这一桩，尊上特地从天庭赶回，将君上好一顿数落。但君上似乎心意已定，挨了训斥，也受了罚，却怎么都不改初衷。从那之后，南境山岚也有境纹了，便是我们袖口上的这一抹青绿。”
好一串长故事。
这要是没听他说，根本不曾想原来山岚境从前是没有境纹的。而这一条家规正统却在传袭了百万年后被白家自己的一个后辈打破，从此改写一境历史？
这么说可能严重了些，到底只是添了道图纹而已。但对于四境这样的神族世家，丁点改变都是不易。高门大族累世积起的声誉名望，更是外界看待他们的固有印象，轻易不容改变。
所以白玉休为什么要这么做？
竹林，竹纹，怎么偏偏绕不开这一样。
他很喜欢竹子么？
搞不清。
好像也没理由去挖人家的家族密辛。霍无疆甩了甩脑袋，见时辰不早，本来只是拐过来露个脸，不想耽误了小朋友念书，不好不好。他打了个哈哈，这就致礼道别，先行告辞。
次日清晨，霍无疆在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中醒来，懵里懵懂打了个哈欠，推门一望，原来是早读班的弟子在学宫外晨读。
有弟子端来早膳，用过饭食，霍无疆打算先去找白寒蝉，哪知刚出院门，恰好撞上来接他的白寒蝉同白澜舟。
不知是不是经过一夜休整的原因，今天的白澜舟看上去神情明显比前几日舒爽，见了人也不先翻白眼了，还史无前例的拿正眼打量了霍无疆一眼，神奇的没有发火骂人，只是轻哼一声，自觉靠到白寒蝉的旁边。
霍无疆简直感恩戴德，狠狠把对方端详了好几圈，迎上前挥手打招呼道：“寒蝉，小澜，早啊！”
“霍公子早。”白寒蝉礼貌颔首，引路道：“今日还有事要办，就不与公子客套了。何姑娘已在山门处等候，君上也下晨读课了。公子若没别的事，我们这就准备动身吧。”
霍无疆边走边应：“好啊好啊……欸，山岚君下晨读课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听不懂？”白澜舟瞟他一眼。
大清早的，霍无疆可不想跟他斗嘴，好言好语道：“是没明白，晨读这样的基本课还要山岚君亲自执教？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简直杀鸡焉用屠牛刀。”
白澜舟叉腰喷他：“果然没学识真可怕，你这都打得什么比喻！”
霍无疆厚着脸皮嘿嘿笑。
他是没什么学识文韬，甚至尤记得童年里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念书习字，被阿爹从满课堂追着打手板的先生手底下救下来不知道多少回。后来，鉴于这臭小子实在无福跨进学堂的门槛，哭笑不得的阿娘便将他领回了家，从此再没有翻过一页书。
除了自己的名字会写，他记得，这之后认识的每一个字，都是有个人教他的。
但他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了，应该也不是个太重要的人。
说话间三人来到山门处，仍旧穿着一身残破嫁衣的何柔正靠在一方石壁旁乘凉。
“这就走吗？”何柔朝他们望过来。
白澜舟还没忘记自己昨晚是怎么被这个女妖掐得喘不上来气，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上前嗤道：“我家君上都还没来，你走什么走？”
何柔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没搭理，挪开眼去看霍无疆：“山岚境主呢，你们没在一起？”
霍无疆被问得莫名其妙：“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又不是夫妻两个同寝而眠，他早上起来也没叫我啊！”
何柔：“……”
白澜舟白寒蝉：“……”
好好一句话到他嘴里成了什么样，何柔忍不住翻白眼，正要说话，视线尽头一道白衣飘过，抬眼一看，是白玉休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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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血色新娘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