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两兄弟上前行礼,霍无疆倚着石壁朝来人招手:“早啊山岚君!”
白玉休足下微顿,隐隐约约的,似是点了下头。
他视线在几人脸上划过,最后落定何柔,道:“此去天庭,结果不知。”
何柔心中坦荡,扬起下颌道:“不论结果,我甘之如饴。”
白玉休微默,复看向一旁的两名弟子:“同往?”
白寒蝉还没来得及出声,白澜舟已抢先一步接话:“回君上,弟子听说这事背后大有可能是姻缘令在操弄,我……我有些不敢相信。平日我和师兄与他也算相熟,没想到他竟是那样的人。君上,如果真的是他,我也想去看看……我就想当面听他承认。”
见白玉休不发话,霍无疆心道一起去也没什么,便挺身道:“别啰嗦了,就一起去吧。到时万一需要帮手,小澜和寒蝉既懂事又能干,也能帮得上忙。”
白澜舟没听懂这话。
帮手?
他们这是干什么去啊还需要帮手?
他狐疑地盯着霍无疆,讷声道:“又不是去打架,帮哪门子手?”
霍无疆一个飞眼扔过去,傻小子,帮你说话呢,插什么嘴?
可喜可贺白澜舟看懂了这眼色,后知后觉连忙闭嘴,转回脑袋,小心翼翼去看白玉休。
白玉休什么表情也没有。
须臾后道:“天庭不是翠晴峰,去到之后,不可胡来。”
“是!谢君上!”白澜舟欢天喜地谢过师君,一行人腾云御风,这便往九重天飞去。
九重天阙涵阔广大,景色美轮美奂,多彩的霞光铺满天际,流云追阳,鸾鸟遨飞。众人沿天河而上,一路穿过四道天门,落在了第四重天“岁星天”的大街上。
远处巍峨宫群连绵无尽,斗彩廊檐,金柱穹顶,气派十足。街头各路仙官你来我往,有认识这几位的,远远摇了摇手打个招呼,待近前后,纷纷客气示礼,问一声“山岚君好”。而一些刚飞升不久、还没将天界所有神官仙爵认个齐全的新人,虽不识面前这几位,但见为首的白玉休仪表非凡,天人之姿,**不离十猜想必是位高阶神官,也纷纷驻足示礼,以示尊敬。
走着走着,霍无疆突然“哎哟”一声。
白寒蝉就在他旁边,忙关切问:“怎么了霍公子?”
怎么了。
大概是气场相冲吧,霍无疆想。
从第一脚踩上这片天地开始他就浑身不舒服,本该正常体温的手脚像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又冷又疼又发麻。平缓的心跳也莫名变得急促起来,压得呼吸都有些乱了节奏。他捂着心口闭目凝神,须臾,才睁眼道:“可能是刚才飞得太快,有点想吐。”
“噗——!”白澜舟毫不掩饰地嗤了一声,好歹没再说什么挖苦的话来。
这里除了何柔,其余三人都不知他身份,有猜过妖魔鬼怪的,也有霍无疆自报家门咬定就是个修仙道士的。此刻众人看他脸色不佳,像是真要吐了的样子——没有一只妖魔鬼怪会因为飞一趟天宫而累到想吐,那他八成……可能……也许真的只是个修炼了些道门术法的普通凡人也未可知。
白寒蝉有些担心,道:“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歇?”
霍无疆摆摆手:“还等着办正事,别因为我耽误了。诸位——”
话音未落,面前突然出现一只衣袖。
“化形。进来。”
是白玉休的声音。
霍无疆一脸莫名其妙:“什么?”
白寒蝉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道:“霍公子,君上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化形到君上的衣袖里先歇着,缓一缓不舒服。化形,就是比如化一片叶子、一朵小花蕊,都是可以的。对了,你会吗?”
他能说会吗?
霍无疆空咽一口唾沫,当即腰肢一软,扶着额头弱里弱气道:“呀,这个变化之法听起来好难啊,我不会呢。”
白玉休脸上看不出表情,像是懒于多言,只衣袖一挥,霍无疆便化成了一阵清风,被收进他袖子里。
白澜舟见麻烦被解决,心急着要去姻缘殿,大着胆子催了一声,众人这就又继续上了路。
姻缘殿,位于四重天的西北角。大殿造型古朴,整座建筑以梁木结构搭建,周身刷满红漆,每一角廊檐下都挂着大红色的龙凤灯笼,望之喜庆非常,正契合它为人缔结姻缘的美好寓意。
殿外守门的仙童见有客来,忙上前躬身行礼:“见过山岚君。”
白玉休回身对弟子们交代:“澜舟随我入殿。寒蝉,陪何姑娘在外等候。”
——等等,刚刚君上说什么?
白澜舟一听自己居然被君上点将入殿,高兴得眼角眉梢都要起飞了。白寒蝉懂事,主君让他在殿外候着,必有其道理。他恭敬答是,先带何柔退到一边。
小仙童引客进门,另一名仙童先一步去通禀主人。一路上,白玉休的一只衣袖总是飘飘扬扬不甚安分,动不动就往白澜舟屁股上捅。白澜舟被捅得一肚子窝囊火,狠狠瞪它一眼,可那是君上的衣服,他不敢真上去拍一巴掌,只好咬了咬嘴唇,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再乱动我揍死你!”
带路的仙童听见动静,有些迷茫的转过头:“仙友,怎么了吗?”
狰狞的五官瞬间恢复成人畜无害,白澜舟乖巧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好久没来姻缘殿了,有点没认出而已。”
歪在袖子里的霍无疆撑着脑袋直发笑,好你个小撒谎精!
他舒服地躺在云衣里,白玉休走路稳当,一路上都没什么颠簸感,这会儿虽只是阵无形的清风,但身体还是有感觉的。他闭眼蹬腿伸了个懒腰,逗完白澜舟,突然就有些困了。
正准备闭目养会儿神,隔着纱衣的外头忽然响起一声惊喜的低呼:“是山岚君来了?快请快请。”
霍无疆闻声,这又打起了精神,拨开一小角衣袖,将一颗清风脑袋探了出去。
一抹明艳的红色从殿内迎出,边走边拱手致礼:“什么风把山岚君吹来了!澜舟,你也来啦!”
金隐恻满含春风笑意,他身姿挑秀,五官舒朗,整个人在一身红衣的映衬下更添神采飞扬。金隐恻笑盈盈地将两位贵客迎进内殿,招呼仙童奉茶上点心,忙得不亦乐乎,白玉休却抬手示意不必:“此来有几句话,问完便走。”
金隐恻尚未听出弦外之音,只顾张罗客人入座奉茶,笑道:“山岚君难得来我这小庙一回,怎可不喝杯茶再走?来来来,二位快请入座,万万不要客气。”
随侍在侧的白澜舟有些不自在,低着个脑袋不说话。也难怪他情绪低落,他心里清楚此行过来是为何事,只是眼下君上还没将话说开,自己也只能装着没事人一样不吭声,以免露出破绽。
幸好金隐恻招呼完茶水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顾得上和白澜舟再寒暄,只把注意力放在白玉休身上,微笑道:“方才山岚君说来我这里是有话要问?有什么话,还请但说无妨。”
白玉休没做久留的打算,他平静地看了一眼金隐恻,问出了今日的第一个题面:“若飞升册上记录无误,令君应是两百六十七年前飞升。”
所谓飞升册,乃是一本天界专门用来记录各路神仙飞升的名册集。每年得道飞升的新仙少则几个,多则数十,加加起来数量庞大。为了统一管理,少不得要专门记录下来,以便仙力调度。
看来白玉休是提前做了功课的,霍无疆但笑不语,坐在袖子口继续托腮看戏。
金隐恻没想到对方问的是这个,当下有些懵,但还是如实点头答道:“不错,正是两百六十七年前。山岚君,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面色如常没有迟疑,白玉休不作停顿,再问:“飞升前,令君在下界修行多久?”
金隐恻更懵了,愣了愣,答道:“大约……三十来年吧。”
飞升成仙的两百六十七年尚且记得清清楚楚一天不差,飞升前苦练修行的三十几年却道不出一个准确数字,看来还是当神仙更快活。霍无疆拽住一小片衣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带得衣袖微微一晃,荡开两道小小的涟漪。
白玉休继续:“飞升后,分配履职的第一处为何?”
金隐恻只好继续作答:“是文渊真君的文渊殿。”
“何时调入姻缘殿?”
“大概……两百年前。”
白玉休点头:“那便说得通了。”
金隐恻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