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不过现下看来你会一无所获。”来者说话语调轻快，和他端庄优雅的打扮相差太大。
一头柔顺的金发梳成四股辫垂在左旁，比德提斯的昏黄天光还要耀眼，仿佛是光芒万丈的太阳。碧绿色瞳孔深邃，和同色系的耳坠项链相呼应。五官立体流畅，称不上柔美，顶多中性长相。
但能看出俊美的原生底子。
穿着方形领口的纯黑色长裙，荷叶边裙摆大而长，像一朵层叠绽放的花，衣袖垂到手肘，镶着一圈重工蕾丝。
他很高，即使是星际也是身高最高的那一种人，在人群中显目。
“哦，忘了自我介绍，你可以称呼我为雅儿贝德。”男人笑了笑，他笑起来就中和了身上的男性特性，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安林没接话，也没想法，毕竟自由的联邦什么样的人都有，只是他一时分不清对方是单纯的异装爱好还是心理异性。
雅儿贝德似乎很适应这样的血腥场合，还在自在的说话，他也不在乎安林有没有应答，“你是想留一个人套话，获得蜘蛛内部的通讯频道？”
安林终于动了，眼珠微颤。
他原本是打算留一个人获得蜘蛛的内部频道联络方式，但是没想到留下来的是个样式把戏中看不中用。
现在皮包骨的精神力海被他摧毁成为植物人，他基本是把自己玩进了困境。
“你是想继续外放你的精神力注视生活区吗，这是一个能随时注意蜘蛛活动的方法。但恕我直言，这不聪明。”雅儿贝德眼力见意外优秀，像是把安林的想法看透了，“对现在的你而言，消耗太大。”
“你知道我？”安林没情感的说出这句话，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雅儿贝德的猜测。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接下来确实有这个打算。
雅儿贝德先是眼神一愣，随后像是被逗笑了笑了几声，“并不难。从你的行为上分析，你和蜘蛛有仇，而且这种仇恨一定是以生命为计算单位，只需要留意蜘蛛最近的动态就能合理推测了。
“蜘蛛的仇家数不胜数，但是之前没有一个能做到像你这样的，所以你应该是最近才和他们有冲突。”雅儿贝德故意放缓说话语速，眼神打量安林，冷静理智，像是安林以前见过的实验室同学，冷冰冰的神情盯着冰冷一致的机器。
“你的情报很厉害。”安林说。
他的脑子同样灵活，甚至还能进一步分析到自己的精神力还不够稳定，不然不会说“对现在的你”了。
安林之前没想到还能这样推测出自己的身份，“所以你是想要做什么，用这件事情威胁我？”
话是这么针锋相对，但安林直觉对方不打算这么做。
雅儿贝德也没把安林的话放在心上，“不，我只是想和你做一个朋友而已，S级的精神力者可遇不可求。”
“你们「欧珀」真的会在意一个落魄的S级么。”安林还不会天真到相信对方的鬼话。
雅儿贝德的身份也好猜测，或者说这个人压根就没想过遮掩。
从半个月前德提斯就有「欧珀」的找人宣传单，广场上反常的人群围观也是拜他们所赐，也就德提斯这种鬼地方星盗能大张旗鼓地搞什么招揽会。
安林在被围着的人群里见到过被拥簇的雅儿贝德，身边的人对他毕恭毕敬，看上去似乎还是星盗里有地位的那一种。
蜘蛛那群人混乱的脚步声里有一个格外轻盈，而且步伐有着稳定的频率，当时安林就知道蜘蛛后面跟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且这个人的训练背景不是那么野路子。
星盗间的关系非常复杂，他们面对联邦的打击时团结得铜墙铁壁，内部纷争是不见血就不收，星盗们大部分都亡于所谓的朋友之手。
结合这一点，安林觉得雅儿贝德交朋友不是真的。
雅儿贝德耸肩，话题导向另一个：“「蜘蛛」是一个庞大而严密的星盗组织，他们背后的势力远比你想的要大。”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
“不，是你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处理。”雅儿贝德说，“你应该知道欧珀和蜘蛛的关系水火不容。
“交给我，你能省去麻烦，我也能获得他们的资源。”
听上去真是美好，安林缓慢沉重的闭上眼睛，几秒钟之后睁开：“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和雅儿贝德非亲非故，对方可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他发出善意，尤其是对方占据上风的时候。
他大可以用这件事情要挟自己加入欧珀，再让自己消灭蜘蛛，一举两得，他自己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但雅儿贝德似乎在极力的把安林推出这件事。
雅儿贝德深深的看了安林一眼：“我很乐意看到你成长起来。”那种实验室朋友冷冰冰的视线既视感又来了，“因为有人会害怕。”
雅儿贝德最后一句话声量极轻，几乎是一连串的气音。但安林听得一清二楚，他心脏突然猛地收缩，窒息感袭来。
他们‥‥‥是谁？
安林没问出口，雅儿贝德那一句话说得那么轻可能就是一种防备。
他看着雅儿贝德，恍惚间从他的眉眼里找到一丝微弱的熟悉感，熟悉感转瞬即逝，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而且还见过对方相当落魄的一面。
他们可能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一面让安林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悯。
在情绪记忆下，安林什么也没说，他决定相信直觉一次，转身离去，把所有事情交给雅儿贝德。
雅儿贝德目送安林离开是非之地，他表情瞬间冷下，身上的温柔气质全部消散，现在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性别气质。
暗巷里走出一个人，一身衣服破烂，散发着发臭的发酵味，手里还拿着一把像儿童玩具的刺剑。
“啧啧，蜘蛛那群人下手真重，我好怕啊。”猎人打扮的男人语气轻佻，他走到雅儿贝德身旁，把剑递给雅儿贝德。
雅儿贝德只是扫了一眼。
剑柄有着半浮雕樱桃的刺剑在血里浸泡有段时间，红色已经渗透它的孔隙颜色斑驳。
“处理好了？”
“我做事，您还不放心么。”猎人打扮的人动作优雅，就像误入德提斯的贵族，“这把剑要寄回钟家吗。”
雅儿贝德没说话，但阿维斯明白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好的，我明白了。”
阿维斯扫了一圈，又说，“这些尸体还好处理，但是附近的居民我可不能保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雅儿贝德碧绿色通透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阿维斯连连摆手：“温和处理，不要滥杀无辜，我记住了。”
“你来处理，尾巴做干净点。”雅儿贝德接过钟筠的佩剑，“这把剑我有别的用处。”
发小从来都心思深沉，阿维斯根本不关心雅儿贝德要做什么，只是说：“领主又要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了，他一直希望我们和蜘蛛可以和平共处‥‥‥”
阿维斯走向满地的尸体，蹲下开始收尾。
雅儿贝德转回上半身向上看，食指中指并拢，做了一个致敬，莫名的嘴角微笑。
楼顶之上，一群飞鸟从背景板的云彩前飞掠而起，还有一个身影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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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仓已经给你的弟弟安排上了，后续的治疗费用希望你心里有数。如果你后续出不起医疗费，你的弟弟会被扔出去。”带着眼镜的护士坐在分诊台后，眼睛一直盯着光脑投屏。
她一顿操作之后，手指拉动投屏展示给安林，“先把今天的费用结了。”
安林只是看了一眼天价的治疗费，不眨眼的手腕光脑付账。
在德提斯-09，医疗资源宝贵，费用高昂，安林不奢求个人账户还能省点钱。
他已经空空如洗。
“你的弟弟得到救治，另一个人，你的母亲已经没希望了。她是基因症患者，大出血不可能和你弟弟一样还能依靠过硬的体质再撑一会儿。”护士不会照顾病人家属的心情，说话和机器人一样冰冷。
“你是要把她带走还是送去火葬。”护士问。
很多人出不起火化费用，他们大多会把尸体扔在生活区之外的荒地，即使那是他们最亲的亲人。
地狱里无人珍惜生命。
安林和其他人一样，神色平静，但似乎他的思维总比其他人慢上一拍：“火葬。”
“那你要等两个小时，之后我们会通知你。”
安林嗯了一声，立在分诊台前没有走。护士毫不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还有事？”
护士又一敲脑门，“如果有条件，你弟弟尽量转去更好的医院‥‥‥”
病房里吵闹无比，住院的人都大嗓门的争执动手，拉架的护士干脆利落的电击每一个人，踢狗一样把他们搬到床上。
靠门的角落病床安静，只有心电监测仪的滴滴声，躺在病床上的钟筠呼吸微弱，脸色苍白，手背的滞留针正在源源不断地输血，病床位置上移动的架子上挂着不同品种的药物，还有三袋血。
钟筠闭着眼安眠，安林在一旁静静陪着他。
“‥‥‥他的情况非常不好，送过来的时候大出血，肋骨骨折，心脏、肾脏以及其他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左腿高位断裂，右腿骨折，两只手的手腕也是碎裂的。虽然治疗仓能治好这些问题，但是因为我们的医疗水平有限，他会有不同程度的后遗症。
“你应该知道，治疗仓实质上是在透支细胞的分裂次数，是在透支他的生命。后续的医疗跟不上的话，断裂处长期疼痛、器官运行受损等情况都有可能，甚至还会缩短寿命提前死亡。”
“如果是之后精神力二次发育呢。”
“我有必要再说一次，精神力二次发育解决不了他的寿命问题。”
病房的角落静悄悄，心跳检测仪的滴答不间断在循环。
安林将要化作一尊雕像，只有微颤的手诉说他的不平静。
生活如一汪黑色冰冷的潮水，绝望的向他袭来，把他吞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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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意外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