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地球纪年时代有个叫塞林格曼的心理学家做过一个实验，他将一只狗关进笼子里，只要铃声一响，就给这条狗难以忍受的电击。狗如果想逃跑，就会撞到笼子，受到更强的电击，完全无法逃脱。结果在很多次电击以后，哪怕把笼子打开，这条狗也不会跑出去了。”
关河说：“这叫习得性无助，意思是失败了很多次，人们就会选择放弃，不愿意再努力，哪怕机会唾手可得，也不敢迈出一步。”
说到这里，关河顿了一下，借着栏杆的遮挡，他牵住了沈成器的手。
明明是这样严肃正经的时刻，但因为身边站着的是小沈，所以他把对结果的渴求降到了最低，反而期待起了过程。
过程和结果究竟哪个更重要，这是人类一直争论不休的问题。表面上看人们似乎更看重结果，可站在更高的视角，所谓的结果其实也只是某个过程的一个节点。过程究竟重不重要，或许跟过程里的经历有关。
跟沈成器在一起的过程，对于关河来说，足够让他去忽略结果。
“我有时候觉得，人和狗也没有什么区别，笼子撞得多了，越是聪明的越知道要换条路走。但我不想还没撞到笼子就放弃，这或许很愚蠢，但我总想撞一撞。”
沈成器有些呆的看着关河，他想着，反正他也个笨的，刚好和关河一起撞。
白之行看着关河和沈成器，勾着嘴角笑了起来：“你不笨，聪明得很，是我们这些人鼠目寸光。”
五月鸢尾号的桅杆上有一团积雪融化，落了下来，风一吹，零星的雪花片险些飘到沈成器的眼睛里，被沈成器抬手挡住。
“关河，你真准备要走那条路？”白之行声音沉了一些。
关河看着白之行，目光坚定：“您应该早就知道我想走哪条路。”
白之行低笑了一声：“对。”
说罢，他抬起手，雪地里立刻冒出两列黑衣整肃的男人，手持枪械，对准五月鸢尾号。
暗处架了狙击枪，关河和沈成器的眉心齐齐出现一个红点。
“关河，只要你离开五月鸢尾号，交出控制权限，我们就各走各路，互不相干。哪怕你要去天涯海角，我都不拦你。”
关河听到白之行的话，霎时抬眼笑了：“白叔叔，没必要说这些漂亮话。没有五月鸢尾号，别说天涯海角，我连禁区都出不去。我们的根本利益对冲，一点儿谈判的可能都没有，否则……你也不会在放出基因融合人解决联邦的卧底后，立刻让他们伏击废酒馆。”
如果不是关河早就在暗处留心联邦的动作，带着酒保他们提前去救人，那一晚陷在废酒馆的，就不会只是沈成器、梅以安和莱昂三人了。
关河这话一点儿情面都没给白之行留，哪怕就在几分钟前，他还一口一个白叔叔叫得十分亲热。
白之行被关河呛了一句，却没有立刻下指令，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连原本锐利的眼神都有些飘忽，像是透过关河想起了更为遥远的过去。
他和关河一起藏在禁区这么多年，两个人之间哪怕逐渐走向对立，但从来没有爆发过直接的正面冲突，这是第一次。
那位英年早逝的故总统是两人绕不开的牵扯，这里头有恩情，有道义，可到底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关河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关老板，而白之行眼角早也添了细纹。
那些恩情或者道义，早就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当初不论有多看重，现在也只是在见到故人时会偶尔想起。
白之行收拢衣襟，淡淡道：“连关先生当年都不能成功，关河，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自己可以？听我一句——”
白之行说这话的语气并不算好，甚至有些冷淡，但比起刚才那么长一段抑扬顿挫的演说，却罕见的多了一点真心。
可在禁区，真心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白之行这一句好意相劝没能说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只隐在暗处的基因融合飞蛾人忽然惊起，他扑棱着翅膀跃到半空，还没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这只蛾子竟然又直直掉落下来。
碎雪泡沫似的四溅，那只蛾子原本是用来保护白之行的，这会儿掉落的位置也离白之行很近，那些扬起来的雪一大半都扑到了白之行身上。
白之行抬起手用胳膊挡住脸，下意识地弯腰避了一下。他的额头处溅到一点雪，淡粉色的漂亮雪花融化成水珠，带来微弱的刺痛感。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在白之行弯腰的瞬间，有人趁着飘雪遮挡住视线，匍匐着从雪地里摸了过来，一把扣住白之行的喉咙。
一把枪抵在白之行的太阳穴。
站在五月鸢尾号上的沈成器看见来人，惊讶地低声喊道：“三哥？”
关河对三哥的出现并不意外，甚至连Sūrya的提前埋伏也没有让他皱一下眉头。这些都是早有预料的事情，五月鸢尾号的全面防御早已打开，以Sūrya的实力，只要他们不下舰，白之行这些安排，都只是看着唬人的花把式。
三哥和关河交换了个眼神，就把注意力放到白之行身上：“白先生，明明都在禁区，想见你一面却难得很。”
白之行额角有些红，三哥扼住他的喉咙一点余力都没留，就这么眨眼的功夫，白之行的脖颈处已经出现紫红色的指印。
“你不是一直在贝尔格莱中心区，我们自然没什么机会见面。”白之行一句话，就透露出他对关河手底下的人的动向了如指掌，甚至还能反过来压三哥一头，“那个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三哥没有回答，他扼住白之行脖颈的指尖向内用力，指甲一划，就在白之行的喉咙下头抠出一道不算小的血口子。
白之行吃痛，嗬了一声，他仰起脖子看向三哥：“你好像很恨我，但为什么不立刻杀了我？”
三哥看了一眼关河，关河道：“交出实验项目172的全部资料。”
白之行连命都握在旁人手里，却一点儿低头的想法都没有，他甚至还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被枪比着的脑袋，笑着说：“在这里呢，来拿。”
关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白之行，局面一时陷入紧张的僵持。
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白之行对局势的把控力非同一般，他清楚关河只要不下五月鸢尾号，那这外面仍然在Sūrya的掌控之下，他完全有把握在三哥动手之前，先反杀三哥。
看到白之行这样不当一回事的态度，三哥最先沉不住气开了口，他冷声道：“我对实验项目172没有兴趣，只想杀了你。所以，你最好配合一点，如果不配合也没关系，我们正好能提前进入下一个步骤。”
三哥的枪又在白之行的太阳穴处摁了一下，他把保险栓拉了下来。
“啧，看来内部意见不统一嘛。”白之行别有深意地咧嘴笑了，“内部意见不统一就好办了。”
就在这时，三哥脚下的雪地忽然崩裂，紧实的地面皲裂成几大碎片。三哥这会儿正好分神在琢磨白之行，突然的地陷让他失去重心，抵着白之行的枪因为惯性往下一歪。
白之行早有准备，几乎同时反手擒住三哥的手腕，夺了他的枪。
地陷还在继续，一只合抱粗的地龙基因融合人倏地钻了出来，直接扑向三哥。刚刚正是地龙在地底松土，才造成了突然的雪地崩裂。
地龙人昂起上半身，硕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三哥眼前的光线，湿哒哒的黏液从空中落下来，在雪地里滴了一串，十分恶心。
三哥被夺了枪也不肯松开白之行，他在地龙出现的瞬间就反应过来，屈膝撞向白之行的小腹，趁白之行吃痛，拖着他跑往五月鸢尾号跑。
地龙人紧追而至，那些潜藏在四野的基因融合人开始一个个冒头，三哥面对这些庞然大物，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加快逃跑的速度。
他跑得很快，但地龙人追得更快，黏液糊了一地，腐蚀性比那粉雪还要强许多。地龙人追得很紧，一副只要三哥不松开白之行，他就不罢休的势头。
眼见着三哥无力招架，而他离五月鸢尾号还有一段距离，关河决定舍弃白之行：“三哥，丢下白之行，先上来。”
五月鸢尾号已经启动攻击模式，可地龙人与三哥距离太近，在Iris的判断下，这不是最佳的进攻距离，建议让三哥放下白之行，他们还会有别的机会。
三哥扯着白之行的手磨破了皮，他听到关河的话，但心里也同样清楚，白之行不是别的什么人，他要是松手了，恐怕再难找到这样能杀掉白之行的机会。
想到这里，三哥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停了下来，倾身夺枪，准备在地龙人到来之前，一枪崩了白之行。
而三哥一停，地龙人立刻俯冲下来，即便三哥能开枪打中白之行，也会在同时被地龙撞死在地。
三哥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白之行的命。
五月鸢尾号上的关河和沈成器脸色一变：“三哥！”
“救人！”关河向Iris下达指令。
可五月鸢尾号现在出手已经来不及了，三哥的枪响了，地龙也撞了过去。
沈成器抓紧了关河的手，他急得眼睛都红了，但出乎意料，地龙这一撞并没有撞上三哥，雪地仍然干干净净，没有多一滩血肉。
“是梅姐！”沈成器看到东南方向亭亭而立的女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梅以安不知道是来得刚刚好，还是一直躲在暗处，总之，她在刚刚那一刻，甩出套索枪，勾住三哥的衣服，生生将三哥从地龙的身下拖了出来。
她的动作很及时，比三哥开枪早了几秒钟，这才能将三哥救出来。但也因如此，三哥那一枪打偏，没能击中白之行。
梅以安收起套索枪，朝三哥伸出一只手，想拉他起来。
太阳风季刚过，禁区还是冷的时候，梅以安却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她的头发没有束，又长又浓的一大把，散落在腰后面，漂亮得像深海里舒展摇曳的海藻。
三哥看着梅以安，有些出神：“你……”
正好有一阵风吹过，扬起梅以安的发丝。偶有几片雪被吹起来，落到她的发间，让人忍不住想起地球纪年时代有好风雅的人，会将落花夹进书页里。
梅以安的手仍然伸在半空，她这会儿很静，与刚才凶猛开枪，拖拽着一个男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三哥仍半躺在雪地上，梅以安却一点出声催促的意思都没有，仿佛她有一大把时间，能耐得下功夫，等三哥慢慢斟酌词句，把他没说完的那句话说完。
我！要！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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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白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