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打扮成婚礼里的侍应生，他伪装得很好，沈成器在这之前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
“跟我来。”关河压低了声音，带着沈成器进到离这里不远的佣人房间，并从里面反锁了门。
佣人房里有一间小窗户，能看见东边的那座教堂。
外面的混乱仍然在继续，整座城堡的安保系统早就被破坏掉，没有机器人出来维持秩序，上流社会的宾客们惯于养尊处优，淑女们穿着礼服长裙，绅士们则是西装马甲，别说在绿猴的攻击下反抗，连跑都跑不快。
撕咬的场景触目惊心，沈成器怀抱玫瑰，不忍心地别开眼，问关河：“你知道季小姐为什么要……”
关河给沈成器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手边：“因为她才是Sūrya的成员。”
沈成器接过水杯，有些意外。上次听姜斐提到Sūrya，他就去查过这个组织。即使在物联网内部，有关他们的资料也寥寥无几，沈成器能查到的基本和姜斐说得差不多，这个组织作恶不少。
在古印度的神话体系里，Sūrya是太阳神-的名字，也译作苏利耶。这让沈成器想起他们在路德维希酒店的顶层餐厅时，见过的那杯名叫Soma的酒。那可能是一种成瘾性药物，有致幻效果，这个酒的名字也同样出自印度神话体系。
季知秋当初选择在路德维希酒店杀人，或许不是巧合。
无论是白夜星辰，Soma，还是太阳神，这个奇怪的组织总是在形塑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隐喻，这一点让沈成器有些介意。
“实验项目0219里失踪的那两百只绿猴，一直藏在霍华德城堡的教堂里。”关河站在窗户边，把事实告诉了沈成器。
沈成器已经猜到了：“当初攻击丝状病毒研究所，带走那批绿猴的人就是季小姐吧。姜斐和季小姐的婚礼也差不多是那时候开始筹备的，这座霍华德城堡的主人是季中书先生的学生，他平常也不住在这里，听说季小姐要办婚礼，很大方地就把城堡借了出来。”
因为莱昂很好奇在这样一座城堡里举行婚礼要花多少钱，沈成器就问了闵叔，才知道差不多在一个月前，这座城堡的使用权已经让给了季家。
很多事情在发生的时候沈成器并没有注意到，等到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世界上可能没有那么多巧合。
“所以……你找到了携带抗体的绿猴了吗？”
这才是沈成器最关心的问题。无论外边乱成什么样子，只要有抗体，情况都能控制住。关河在监狱门口接沈成器的时候，就告诉过沈成器差不多找到抗体了，显然那时候关河已经知道了绿猴藏在教堂里，只是恐怕还没有办法从200只绿猴里分辨出哪些是生成了抗体的特殊绿猴，所以才会伪装成侍应生躲在城堡里。
“教堂里的绿猴都没有携带抗体。”关河淡淡地垂着眼皮，“Sūrya已经处理掉了那五只绿猴，以Sūrya的行事作风，怎么还可能给联邦留一线生机。”
关河拉着沈成器走到窗边，给他指了一处草坪，一个穿着香槟色长裙的女人，一口咬住了拉着她跑的男人。
“Sūrya不会给联邦活路，还会推联邦一把。今天宴会上所有的酒，里面都添了Soma，和绿猴病毒配合起来，会产生致幻效果，感染者会认为自己也是一只绿猴，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咬活人的血肉。”
沈成器脸色发白，如果只是出血热病毒传播，那么他们至少还有24小时的潜伏期，但现在添加了Soma，病毒的传播速度和致死率都会大大增加。
“我、我也喝了一杯香槟。”沈成器的手指无措地绞着捧花上系的蓝丝带。
关河安抚地揉了揉沈成器的头发：“你的那杯酒是我给你倒的，放心吧。我说过，你带我到贝尔格莱，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沈成器仰头看向关河：“你——”
他一时有很多话想要问关河，想问他既然早就知道绿猴和Soma的存在，为什么不告诉军队，要眼睁睁地看着季知秋把绿猴放出来？
如果关河愿意，他肯定能够避免事态恶化。
在某个时刻，他对关河生出了一点怨愤的情绪。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从路德维希酒店里逃离的那个夜晚，关河对季知秋说的话——升米恩，斗米仇。
他不能指责关河吧，关河连智脑都没有，他不是新太阳联邦的公民。相反的，他是沈识洲他们拿枪指着的联邦通缉犯。关河愿意拉沈成器一把，已经救了沈成器一条命。
沈成器哪里来那么大的脸对关河指手画脚。
关河没有义务帮助他们这些人。更何况，季知秋不是说过吗，每一个罪孽深重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今天到场的宾客，每一个怕是都跟0219项目和该隐计划息息相关。
沈成器后退一步，靠着墙壁，蹲了下来。
他怀里的坦尼克玫瑰依然鲜艳，衬托得沈成器脸白如纸。
沈成器从小到大运气都很烂，他有过很多无助的时刻，但没有哪一个时刻像现在一样让他绝望。
他既是联邦的帮凶，也是关河的踏板。无论哪一边的恶，他都沾了一点。
“小沈。”关河弯下腰，摸了摸他的额头，“别害怕，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能够带你离开。”
沈成器闭上了眼睛。
关河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将沈成器半抱在怀里，又重复了一遍：“别害怕。”
其实关河这时候也害怕，他害怕沈成器指责他为什么不帮助外面的那些人，他害怕沈成器让他去救人。
可是沈成器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沉默。
这让关河更加害怕沈成器会难过地掉眼泪。
每个人的立场都不一样，他能够救一个沈成器，但不能再多了。
“我来自禁区。”关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少见的对沈成器诚实了一次，“禁区和新太阳联邦的主城之间，有一道隔离带，我是从禁区来到下江区的，你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我身上有一道伤口吧，那就是穿过隔离带的代价。”
沈成器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哑：“我知道你来自禁区，该隐计划的事情，他们告诉我了。”
所以沈成器也不无辜，他是知情者，也是既得利益者，和帮凶没有多少差别。
“实验项目0219就是针对禁区的毁灭计划，我这次进联邦，就是为了阻止项目0219的实施。把病毒的存在透露给Sūrya的人，也是我。”
关河松开了搂住沈成器肩膀的手。
沈成器的睫毛颤了颤，关河果然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在陪着沈成器吃吃喝喝，但他更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暗处把所有的筹码都推到了该在的地方。
禁区来的人都这么厉害吗？仅凭关河一个人，就让原本处于优势方的联邦陷入了困局。
在Soma的致幻效果下，很快城堡里的人都会感染出血热病毒，军队的人最好放弃他们，否则一旦让他们出去，整个贝尔格莱中心区都会陷入危机。
但沈成器有预感，既然远在禁区的关河能够比Sūrya这个组织更早拿到0219项目的信息，就说明在联邦高层有他们的内应，这个内应的级别肯定不低，最坏的可能，就是牺牲了他们所有人，也不能阻止病毒的扩散。
“小沈，说话。”沈成器长久的沉默让关河感到有些焦躁，“你想现在离开吗？我可以立刻把你送回下江区。”
沈成器有些茫然。
原来他是可以离开的，那么姜斐、β152他们呢？
关河不是新太阳联邦的公民，但沈成器是。也许在关河他们这些人的眼里，新太阳联邦很糟糕，但沈成器知道，在黑色不明物质遮蔽太阳的这么多年来，是新太阳联邦建造出了地球上最后一处避难所。
新太阳联邦或许并不完美，但沈成器相信联邦会有更好的未来——只要他们愿意去改变。
“关河。”沈成器张了张嘴，他很想说服关河，让他看到新太阳联邦的可能性。
“我在。”关河说，“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但是我不会插手Sūrya和联邦政府的事情，霍华德城堡里发生的一切，我都无能为力。”
关河没有给沈成器说服他的机会。
沈成器抿着嘴角，想要对关河露出一个笑：“好吧，谢谢你。”
他站起来给关河鞠了一躬：“谢谢你刚刚救了我，我也没帮你什么，就不需要你带我去哪里了，我要留在这里。”
关河脸色一变：“你留在这里干什么，Sūrya他们会——”
“这是你教我的，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选择自己的信仰。我不相信Sūrya，也不太相信你们。地球已经变成废土，每个人都在艰难求生，新太阳联邦是最后的庇护，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Sūrya用病毒和Soma毁了贝尔格莱中心区。”
沈成器透过小窗，看到人造太阳依然光芒万丈：“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想试试，也许在这里我也有一点价值。”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沈成器对关河笑了笑，“再见。”
关河看着沈成器，没有说话。沈成器不知道关河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沈成器盘腿坐在窗边，把那一束玫瑰放在膝盖上，拿出随身带着的便携主脑，破解了霍华德城堡的防火墙，重新打开了AI安保系统，并对机器人输入了控制绿猴、疏散人群的指令。
同时，他把城堡内的应急医疗系统也打开，虽然目前他们没有抗体，但医疗机器人的出现能够给慌乱的宾客们一点希望。
城堡大门他目前还不敢打开，甚至为了防止那些和他有同样技术的人，比如β152，强行打开大门致使病毒扩散，他还加了几层安全锁。
最后，沈成器尝试重连被切断的通讯，他需要尽快联系上军队，把城堡内的情况告诉外面的人，并配合他们采取措施。
军队的人应该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沈成器很快就搜索到沈识洲发出的信号：“沈识洲上校？”
沈成器试图和对面的人通话。
“沈成器！”通讯立刻被接通，沈识洲听出了沈成器的声音，急忙发问，“你怎么样，还安全吗？”
“我都好。”沈成器用最快的语速把城堡内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沈识洲，包括Sūrya和Soma，“接下来该怎么办？”
通讯界面的另一端，沈上校沉着冷静：“你别慌，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一个小时后，我会带突击队进入城堡，消灭绿猴。”
贝尔格莱中心区副本开始收尾，下一个副本会去禁区，谢谢大家的支持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我来自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