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器和莱昂在官邸里待了三天，大约是管家闵叔给沈家父子提前打了招呼，也可能是沈区长和沈上校确实很忙，总之没有人来沈成器的麻烦，让沈成器松了一口气。
姜斐和季知秋的婚礼在霍华德城堡举办，用莱昂的话说：“光看这个举办地点就知道智能社会里政府官员是最赚钱的。”
沈成器想了想沈区长和沈上校的收入，发现政府官员的确收入水平偏高。
霍华德城堡算是上一代城市文明的遗迹，是对地球纪年时代巴洛克式建筑的复制。城堡的建造者是贝尔格莱中心区的某一任领导人，自称有古英国贵族血统，对智能社会的机械审美嗤之以鼻，便建造了这样一座城堡。
如今的霍华德城堡和贝尔格莱中心车站一样，也算是城市的名片。城堡内有一座教堂，可以举办婚礼仪式，但在城堡建好的这五十多年来，除了当初建造者的女儿，就只有季知秋和姜斐要在这里举行婚礼。
沈成器觉得这已经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
婚礼前夜有个单身派对，沈成器同时收到了姜斐和季知秋的邀请，略微有些尴尬，他思考了一下，两人都回绝了。
他既不想和季知秋做姐妹，也不想见姜斐。他甚至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姜斐伴郎的邀请，只打算带着β152随便看看。
然而莱昂先生并不是需要沈成器带着的人。他作为花蝴蝶本蝶，进了霍华德城堡就好像飞到了花丛里，这边撩一撩，那边浪一浪，沈成器干脆自觉地给莱昂留够了空间。
莱昂是个风流浪荡的性子，沈成器端着酒杯站在角落里，发现β152先生相当博爱，长得漂亮的男男女女，他似乎都可以。
其实智能社会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比起构建一段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他们更喜欢这样短暂的欢愉。只想获得性的快乐，却不愿意去承担责任。
在很久以前，家庭是最稳定的社会单元，能够促进社会各个方面的发展，但人工智能的发展让社会结构有了新的可能，个人的生活成本降低，安全性也得到了保障，由于个人能创造的价值不低于家庭，愿意缔结婚姻关系的人数每一年都在下降。
人们越来越不理解为什么要用“婚姻”这种长期契约关系来绑住两个人，白头偕老这样浪漫的誓言，也随着地球纪年时代的结束，越来越少见。
联邦一直鼓励自然妊娠，除了有该隐计划的原因，沈成器猜也是为了提高联邦的结婚率。
至少从政府的立场来说，他们更喜欢家庭，而抚养孩子是维系一个家庭稳定的重要手段。
“是沈成器先生吗？”
就在沈成器喝完一杯香槟的时候，端着酒盘的侍应生微笑着走上前，替他收了酒杯：“季知秋小姐想见您，她就在三楼的主卧室，我带您过去吧？”
沈成器想了想，跟着侍应生去见季知秋。
季知秋正在梳妆，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十分华丽，室内摆满了纯白色的仿生花，季知秋的婚纱裙摆很长，曳在地上像一朵盛开的花。
几个伴娘正陪着她，看到沈成器到来还很惊讶：“男宾现在不能见新娘的……”
季知秋转过头来，笑容嫣然：“没事，他是我的弟弟。”
沈成器站在门边，没有进去：“季小姐。”
季知秋今天格外漂亮，举手投足又像是他们在餐厅初见的模样，优雅迷人：“你送我的鞋子，姜斐已经转交给我了，谢谢你的礼物。”
“不用谢，这是我和关河一起送的。”沈成器不太擅长和这样的季小姐相处，只能干巴巴地回应她。
季知秋提起婚纱裙摆，露出高跟鞋的尖头，正是沈成器买的那一双：“我很喜欢哦。”
“嗯……喜欢就好。”沈成器抬手揉了揉耳朵，“季小姐找我干什么？”
季知秋看了一眼那几个伴娘，里头有识趣的立刻说：“快到时间了，我们去看看花车准备的怎么样。”
伴娘们互相挽着，从沈成器身边跑过去，还有大胆的，往他胸前插了一朵仿生花。
沈成器有些尴尬，在那个姑娘走后，他立刻取下这朵花放在了门把手上。
“找你也没什么事，主要是谢谢你。”季知秋因为沈成器的举动露出一点笑意，“唔……我就要结婚了呢。”
沈成器嗯了一声，找着话陪季知秋聊天：“婚礼很好，热闹又漂亮，季小姐一定会很幸福。”
季知秋理着婚纱的裙摆，摇了摇头：“形式主义的东西太多，我看着都觉得累。如果是我的话，才不要这么多无用的仪式，太傻了。”
沈成器很意外：“季小姐对婚礼不满意吗？”
季知秋和姜斐的婚礼仪程有一部分放在了社交平台上，很多女孩都羡慕她昂贵的手工婚纱，精美的婚礼现场，但谁知道季知秋本人并不喜欢这一切。
“如果要和喜欢的人结婚，我更想开着关河先生的那辆古董车，一路从贝尔格莱中心区开到新太阳联邦的尽头，站在真正的天地前，告诉他我爱他。”
“婚纱不需要这么多蕾丝，我完全可以自己做，更不需要那些追名逐利的政客名流到场——太糟糕了，这个婚礼可能和政治、经济、文化都有关系，唯独与爱情无关。”
沈成器对季知秋的答案意外，又没有那么意外。他知道季小姐的内心渴望打破一切规则，但没想到原来季小姐也想象过爱情。
季知秋看着沈成器，兴致盎然地问他：“你不觉得这样的婚礼才有趣吗？和心爱的人一起去到世界的尽头，再往前踏一步就是死亡，我们在毁灭世界的‘凶手’前宣誓，爱情会变得和死亡一样神圣。”
沈成器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但很快他又觉得，关河会喜欢。
“季小姐如果想要这样的婚礼，为什么不和姜斐说呢？”
季知秋噗嗤笑了：“可能是因为我没有那么天真吧，和姜斐的婚礼就是为了利益，他会是个好政客，怎么可能违反联邦的法律，和我踏入禁区呢？”
在新太阳联邦的能量罩边缘，与城市有一段禁区的距离，那里的能量场并不稳定，时常受到黑色物质的污染，是联邦不允许踏入的禁区，也是季知秋理想的婚礼场所。
“好了，谢谢你陪我聊天。”季知秋戴上头纱，“花车要来了。”
沈成器不知道该对季知秋说些什么，他很遗憾姜斐和季知秋之间没有爱情。
“我恐怕以后就没机会成为你的嫂子了。”季知秋手里拿着一捧白花，尾端扎着一根蓝色丝带。
沈成器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季知秋还要提起这个当他嫂子的玩笑。
季知秋走到门边，把那束白色的捧花送给沈成器：“把这个给你哥吧，谢谢他那天送我回家。”
沈成器接过捧花，发现这是一束玫瑰，是真正的玫瑰，不是城堡里遍地都是的仿生花。
“坦尼克玫瑰。”季知秋微笑着告诉沈成器，“这还是关河给我的灵感，希望你以后能有一个很好的嫂子。”
季知秋那群伴娘又回来了，她们笑笑闹闹地带着季知秋去到花车前，姜斐在楼下等她，他们将绕整个霍华德城堡一圈，然后去往教堂。
沈成器推开窗户，在三楼看着漂亮的新娘走进浪漫的花车，仿生花的白色花瓣铺满地，手持酒杯的宾客们人人都带笑，漂亮的女人和英俊的男人将彩色丝带洒在花车上，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声在城堡里回荡。
每一个人似乎都很快乐。
沈成器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从房间跑了出去，那一束坦尼克玫瑰被他抱在怀里，他问侍应生：“沈识洲上校今天来了吗？”
侍应生茫然地摇头：“宾客名单上没有沈上校。”
沈家在贝尔格莱中心区地位不一般，既然他出席了，他的父亲和兄长就不必出席，否则这场婚礼的政治寓意会很不一般。
沈成器觉得不安，他避开众人，绕路先去了教堂。教堂大门紧闭，大约要等到新娘和新郎到场才会打开。
花车和人群在半小时后抵达教堂，季中书打开了花车的门，牵着他的女儿走下花车，并把她交到了姜斐的手上。
周遭的宾客发出欢呼，白色的花瓣被抛到空中，又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人造太阳灿烂无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姜斐牵着季知秋的手，走上教堂前的地毯。季知秋手里拿着一捧白色仿生花，尾端系着粉色的丝带。
走了两步，季知秋弯起嘴角，露出个笑。
沈成器站在人群外，因为季知秋这个奇怪的笑忽然心跳加速。
“小心！”
季知秋从姜斐的掌心里抽出手，扯开了捧花的粉色丝带。
散开的花朵中间藏了一把枪。
“砰。”
季知秋一枪打穿了红毯尽头教堂的门。
姜斐脸色一变：“季知秋你要干什么？”
教堂那扇乳白色的木门摇摇欲坠，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被洞穿的半扇门倏然倒地。
教堂里是空洞的安静，没有牧师，也没有祝者。
参加婚礼的宾客们一个个开始后退，他们不解地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新娘手里的是枪？”
季中书脸色铁青，想要上前夺过季知秋的枪。
有侍应生跑进教堂里，想要弄清楚为什么新娘要一枪打穿教堂的门。
很快，门内传来侍应生的尖叫，他惨叫着想要往门外跑，可到底慢了一步，一只通身覆盖着金黄色厚毛的动物扑了上来，咬住了侍应生的脖子。
侍应生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人造太阳毫无温度的阳光透过那个被季知秋打穿的洞照进教堂，那个动物金黄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离奇的绿色调。
与此同时，在季中书等人靠近季知秋前，这个漂亮的新娘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季小姐！”
沈成器慌忙地拨开人群，他怕碰掉手里的坦尼克玫瑰，一边往前挤，一边还高高地举起右手。
人群中心的季知秋好像听到了沈成器的声音，她往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弯起，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再见。”季知秋说，“每一个罪孽深重的人都该受到惩罚，我也不例外。”
枪声响了。
白色婚纱上晕开一朵血红色的花，美丽的新娘倒在了教堂前。
教堂破开的大门里，奇怪的动物一只接着一只跑出来，他们有一张丑陋而类人的脸，金黄色的皮毛诡异地闪着绿光——这些动物的脖子上还带着有编号的颈环。
他们似乎非常饥饿，凶残地扑向围在教堂前的宾客。
“绿猴……这是实验室里失踪的那两百只绿猴。”
沈成器刚挤到季中书身边，就听到他仿佛神经质一般重复着绿猴两个字。
人群里不知道有谁眼尖看清了绿猴的颈环：“实验项目0219……这不是那封邮件里提到的病毒培养体？”
惊慌的人群险些爆发踩踏事故，两百只绿猴相继从教堂里钻出来，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
没有人再注意忽然自杀的新娘，人们相互推攘着在霍华德城堡里跑开，当他们想要出去时，却发现城堡的大门不知何时从外面锁了起来。
众人惊慌拍门，有人跑得稍慢一点，被绿猴的爪子挠破皮肤。这不是最恐怖的，二十四小时后，出血热病毒就会在这个受伤的人身上扩散。
沈成器抱着花，被人群推着往城堡房间里跑，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婚礼会在这个城堡里举办——很快军队的人就会出现，但他们也许并不会立刻打开城堡的大门。
为了更多人的利益，他们不能轻易把病毒从这里带出去。
当然军队也可能开门，毕竟这里有许多政要名流，他们都是联邦里的重要人物。可如果打开了门，更讽刺的事情就出现了。
到底是更多人的利益重要，还是这群人的生命重要，沈成器不知道军队会选择哪个答案。
因为思考问题，沈成器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些。一只绿猴忽然出现在他的左侧，只要一个仰扑，就能抓到沈成器的脖子。
沈成器没有注意到，绿猴已经冲他伸出了爪子。
“砰。”
绿猴刚刚跳起，就被人一枪打穿了脑袋。
有血肉溅出来，沈成器一惊，却被人从背后拥进怀里，躲开了溅出的血。两人就地一滚，到了一处拐角。
沈成器怀里的坦尼克玫瑰被碰掉了两片花瓣，他心跳得厉害，慢慢转过头，果然看见了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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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与爱情无关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