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器因为关河开车门的动作愣了一下，他有点不自在：“我已经预约车了。”
“我知道。”关河弯着嘴角笑了，“能够给我一个送你离开的机会吗？”
关河的话里好像有点暧昧的意思，假如不是早就知道了关河是什么人，沈成器会觉得他比莱昂更像个追求者。
“你当然可以拒绝。”关河补充道，“毕竟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个手环是假的。”
关河再也没有威胁沈成器的手段了，他只是发出了一个邀约，这一次的选择权在沈成器手里。
沈成器很早就发现他其实很难拒绝关河，有时候是拒绝不了，有时候是因为关河对他太好。
对沈成器这样温柔的人不多，沈成器孤僻了许多年，关河却在很短的时间里走近了他。
“好吧。”沈成器抿了抿嘴唇，坐到了关河的车里。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莱昂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存在感原来这么低，“我不想打断你们的，但是眼看着车就要走了，我还没个着落呢。”
沈成器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莱昂打趣的目光，他问关河：“可以带上他吗？”
关河打量了一眼莱昂，他审视的目光让莱昂背脊发凉，气势上莱昂就输掉了一大截。
“行。”关河同意了，莱昂却觉得关河能够同意，完全是因为判断他一点威胁都没有呢。
有莱昂在车上，沈成器没有问关河这几天的去处，看关河的状态就知道他过得很不错，应该是不需要沈成器操心的。
“去哪儿？”关河把墨镜摘了下来，露出那张沈成器觉得相当好看的脸。
沈成器想了想，回答道：“中心区长的官邸。”
他没有隐瞒关河，以沈成器对关河的了解，他根本瞒不住。
关河输入目的地，闲聊似的问沈成器：“终于准备回家看看了？”
沈成器没有点头，反而问关河：“你找到抗体了吗？”
关河笑了，没有隐瞒沈成器：“算是找到了。要是有可能，你就好好在区长的官邸里待着，不要出来乱跑。”
“算是找到了”这个回答有点微妙，沈成器不知道关河有什么打算，也不敢随便给出不要乱跑的保证：“只要那个家里的两位大人物不把我打出来，我应该……是不会乱跑的吧。”
虽然那两位大人物打沈成器一顿的可能性很大。
关河被沈成器说话的语气逗笑了：“你准备回去做什么？”
“我……”沈成器绞了一下手指，有些犹豫地抬眼看向关河，“我可以跟你说的吧？”
关河偏过脸，挑了一下眉头：“为什么不可以？”
从前关河需要沈成器信任他的时候，沈成器的防备从来没有少过。如今两个人已经从那段逃亡一样的日子里抽身出来，不再需要交付彼此的信任了，沈成器却发现，他原来这么信任关河。
在他心里，关河比包括姜斐在内的所有人都要可靠。
哪怕关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强调他不是个好人。
或许沈成器很早就把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了，只是他没有意识到。
毕竟关河那么会骗人，沈成器想，就算最后证明关河是个骗子，他肯定也不是唯一一个心甘情愿的受害者。
沈成器把他要做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关河。
一直缩在后座，试图把自己融入背景墙的莱昂终于忍不住喊道：“β176！”
关河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莱昂，莱昂立刻又把自己融进了背景里。
沈成器专注地看着关河，问：“我这样做可以吗？会不会让联邦陷入更深的混乱？”
沈成器永远不够自信，但幸好有关河。
“小沈，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少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关河很认真地回答沈成器的问题，“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联邦公民，我会感谢你。也许你这样做这会让联邦政府陷入舆论困境，增加他们维持稳定的难度，但稳定其实早就只是个假象。”
“你听过皇帝的新衣这个故事吗？”关河问沈成器，“那个故事里指出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小孩有什么错呢？你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仅此而已。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创造一点属于自己的价值，我觉得你正在为联邦创造价值。”
关河太会说话了，沈成器甚至觉得有些飘飘然，他低下头，嘴上说着太夸张了吧，其实心里高兴极了，甜得像打翻了蜜糖罐子。
“我只是一个物联网的智能技工。”沈成器脸上露出了个笑，他不好意思看关河，却坚持把想说的话说完，“在入职的时候，我们宣过誓，要在数据安全这片看不见的战场上，守护智能社会最后的底线。公开这些数据原本就应该是我和β152的职责，物联网受到的辖制太多了，不知不觉我们就变成了反对派口中‘粉饰太平的工具’。但我知道，物联网创立的初衷，永远是为了让人类更靠近真实。”
关河抬手揉了揉沈成器的头发，很感慨地点了点头：“去吧。”
沈成器抵达离开了很多年的“家”，他原本还有一些彷徨和不安，但见到了关河，那些不好的情绪全部消失了。
关河的热烈感染了他，让他又有了追逐真实的勇气。
“再见。”沈成器向关河道别。
关河目送着沈成器离开，他的目光扫过贝尔格莱中心区历任最高领导人的官邸，那座只有三层高的砖红小楼十多年了也没有很大的变化，在土地资源相当紧张的今天，所有的楼都越修越高，这座只有三层的小楼其实也是一种权力的象征。
“再见。”关河戴上了墨镜，低声道，“走之前，应该要来登门拜访一次。”
沈成器带着莱昂走到门口，站岗的卫兵拦住了他，沈成器没有多解释，只是拿出他的智脑ID。
验证通过后，小楼紧闭的门倏然打开，机器人管家从门内出来，拉着沈成器的手，呜咽喊道：“小少爷！”
沈成器：“……”
莱昂捂着肚子大笑：“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有些家庭看起来自由平等，其实背后热爱的是剥削阶级那一套。”
沈成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管家机器人是上一代遗留的产物，是为了显示沈区长的节俭和包容，才一直留在这座官邸里。
当年沈识洲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一声声的大少爷，才早早离家去参军的。
太造孽了，谁能一边接受着人人生而平等的教育，一边当少爷呢。
“闵叔。”管家机器人是强人工智能，几乎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沈成器跟他问完好，立刻就拉着莱昂往他的房间里走，“快快快。”
沈成器跑了，管家机器人闵叔还跟在后面不停地念叨着：“这么多年了，小少爷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大少爷今天都不在家，我这就通知他们回来吃饭。”
“不用！”刚刚要关门的沈成器闻言，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闵叔你要是跟我爸和我哥说了，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小孩子耍赖的这一招，对外人没用，但对偏爱自己的家人总是有效的。
闵叔果然迟疑了。
沈成器再三保证：“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准备好了，我自己通知他们。”
闵叔点头：“好吧，稍后我给小少爷送点水果上来吧，这是小少爷的男朋友吗？我需不需要准备……”
“不是！”
“我不是！”
沈成器和莱昂齐齐否认，吓得闵叔捂住了胸口：“好好好，不是，不是。”
自从见过了关河，莱昂就彻底失去了对β176的觊觎心。这个世界上迷人的小可爱那么多，显而易见这一个已经不是他能下手的了。
“水果也不要。”沈成器飞快地关上门，等到听不见闵叔的脚步声，沈成器立刻把他的Lion7.0主脑拿了出来。
莱昂扑了上去，眼睛放光：“天爷啊，你看他的思维模式，多么完美。这么好的主脑设备，你竟然一直藏在床底下积灰。”
Lion7.0是高级人工智脑主脑，十分强大，沈成器听到熟悉的女声，也有些怀念：“152，我们开始吧。”
新太阳联邦时间下午18:00，人造太阳准时失去光芒，昼夜开始交替，贝尔格莱中区的所有公民在这时候收到了一封智脑邮件。
内容有关丝状病毒研究所的病毒泄露，还有慢性出血热病毒在中心区的传染情况。邮件末尾，理智而客观地给出了相应的预防措施和检测手段，并希望政府尽快采取行动。
一时整个物联网都陷入沸腾，不同的网络节点同时开始复制传播着这段信息，迷因效应和病毒式扩散让贝尔格莱中心区政府措手不及。
沈成器和莱昂紧张地盯着光屏，监测着所有可能的动向。
邮件发出15分钟，物联网防火墙启动，系统删除所有邮件。
沈成器和莱昂立刻利用社交平台进行二次传播，并抨击了联邦政府删邮件的行为。
邮件发出30分钟，社交平台净化机制开启，相关信息再次被屏蔽。
沈成器和莱昂对物联网的漏洞进行攻击，让所谓的净化机制失去作用。
属于物联网背后的智能技工之间的博弈开始了。
邮件发出90分钟后，病毒泄露的消息已经在物联网各个平台上形成了不可逆的传播，此时再进行机械的消息删除已经失去了作用。
三个小时后，以“智脑灭亡人类”为代表的黑客组织开始掺和进沈成器和莱昂攻击物联网的行动，并大肆在物联网中传播消极言论，抹黑联邦政府的作用。
负面情绪再次在网络里引爆。
沈成器和莱昂立刻掉转攻击方向，开始与物联网的智脑技工们一起清理这群企图浑水摸鱼的黑客。
舆论拥有巨大不可控性，想要煽动和引导都很容易，尤其是负面信息的传播，毕竟人们对旁人的恶总是很敏感。
很多时候，沈成器站在物联网背后都会疑惑，那些生活在物联网之下的联邦公民，真的拥有自己的意志吗？
他们认识世界完全依靠物联网，但物联网中的世界并不等于现实的世界，拟态环境从来都不是客观环境镜子式的再现。
虚拟现实再像真的，也不是真的。
邮件发出后36个小时，联邦公民终于等到了政府姗姗来迟的公告。
他们承认了丝状病毒研究所的病毒泄露事件，但拒绝病毒失控的指认，并公布了所有疑似病患的名单和隔离状况。
“贝尔格莱中心区是安全的！”政府如此说，“请大家相信我们的科技，相信我们的医疗系统，相信我们的军队。”
仍有质疑的声音，但联邦的公信力依然存在，甚至连沈成器在看到官方言之凿凿的声明时，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贝尔格莱中心区也许真的是安全的，他只是被关河和季知秋误导了，才做了这么多傻事。
莱昂粗神经的好处就在这时候表现出来了，他安慰沈成器：“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至少我们的公民会愿意采取一定的防护措施，我们的政府也公布了一些消息。只要能够让情况变好一点点，对我们两个来说，不就够了？”
沈成器抓了抓头发，笑了：“我以为你会觉得这不够英雄。”
“怎么会。”莱昂眨了一下眼睛，“这已经很英雄了。”
“我们确实不需要再继续了。”沈成器抻了抻胳膊，“凡事过犹不及，你是对的，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做到了最开始想做的事情。”
莱昂快活地点头：“所以现在可以让你的管家切水果了吗？”
“……好的。”沈成器和莱昂将近40个小时不吃不喝也没有睡觉，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们确实该吃好喝好，好好休息了。
等到沈成器和莱昂一觉睡醒，管家闵叔不仅送来了水果，还笑眯眯地带来了个消息：“姜斐先生和季知秋小姐的婚期提前到三天后了。”
沈成器睡得有些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婚期会提前。
莱昂则是骂了一声，给沈成器看了季中书私人社交账号发布的消息，他声称丝状病毒泄露问题已经完全解决，那封邮件就是谣言，贝尔格莱中心区安全得很，他的女儿三天后还要举行婚礼。
沈成器无奈地摊手：“政客安抚人心的手段，很棒，你看大家已经不关心可怕的病毒，转而开始为姜斐先生和季知秋小姐的神仙爱情呐喊了。”
如果不是早就认识了季知秋，他差点也要相信这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的完美爱情了。
AI匹配度74.52%呢。
从前的人信八字、信星座，现在的人信AI，历史真像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莱昂问沈成器：“我也想去看一看这场婚礼，捎我一个吧。”
沈成器点头，不过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季知秋小姐真的很不像要安心和姜斐结婚的样子。
感谢读者霜落和阿琂的地雷，感谢学术垃圾的手榴弹和地雷~（鞠躬.gif）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坚持更新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数据安全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