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颠簸着碾过青石板的裂痕时，我腕间机关镯正在融化。
金丝盖头垂落的流苏扫过膝头，暗格里夜明珠隔着三层锦缎发烫。喜婆搀扶的力道突然加重，她掌心老茧位置与那日地牢狱卒分毫不差——这是太子送来验明正身的死士。
"新娘踏火盆——"
我垂眸盯着脚边跳动的炭火，金线密绣的鸾凤裙裾下，机关齿轮已咬合至第七重。三日前萧景珩埋在花轿底盘的雷火弹，此刻正与我怀中的夜明珠产生共鸣，震得心口胎记灼痛难忍。
喜婆突然掐住我虎口穴位，力道狠辣如鹰爪。我顺势将夜明珠滚落火盆，爆开的磷火惊得众人后退。趁着混乱，我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向轿帘金钩——那是萧景珩改装过的暴雨梨花针机关。
"小心！"
羽林卫的惊呼被机簧声淹没，淬毒银针呈扇形射向观礼人群。我掀开盖头跃上轿顶，金丝楠木梁柱应声断裂，露出藏在其中的玄铁连弩。太子赤金蟒袍在箭雨中翻飞，他执剑劈开流矢的模样，与那日寒潭祭坛上的幻影重合。
"谢姑娘好手段。"他抹去颈侧血痕，剑尖挑起我散落的金步摇，"可惜你的情郎..."
东宫檐角突然传来机甲兽的嘶吼，青铜苍狼撞碎琉璃瓦俯冲而下。萧景珩单手持缰立在狼首，玄甲沾满黑红血污，掌心的陨铁剑却亮如新月。他掷来的箭囊精准打偏太子剑锋，雕着连环榫卯的玄铁匣弹开瞬间，我嗅到熟悉的麦芽糖味。
"接住！"
牛皮糖画擦着剑锋飞旋而来，缺失的玄鸟翅根处嵌着粒药丸。我咬碎蜡封，尝到三年前埋在西疆的九转还魂丹——这是萧景珩与我约定的死局信号。
太子突然击掌，地面裂开布满倒刺的陷坑。我拽着喜婆的后襟翻滚躲闪，她袖中滑出的短刃却刺向我心口。金丝软甲迸出火星的刹那，苍狼利爪拍碎青石砖，萧景珩揽着我跃上兽鞍，玄铁链缠住太子的赤金剑。
"你的机关苍狼，"太子阴笑着转动剑柄，"用的是谢夫人留下的《璇玑谱》吧？"
机甲兽突然发出刺耳悲鸣，关节处渗出蓝血。我摸到操控台底部的玄鸟纹——这具机甲竟被改造成了反向操控的傀儡。萧景珩后背咒文骤然暴起，他呕出的黑血溅在兽瞳，苍狼突然调头扑向观礼阁。
"琳琅...割断缰绳..."他徒手掰开兽首控制枢，指尖白骨森然，"它在吸我的血..."
我挥刀斩断玄铁链，抱着他滚入荷花池。机甲兽在身后爆成火球，热浪掀飞我束发的金冠。太子踏着焦尸走来，剑尖挑起我湿透的衣襟："谢姑娘可知，你娘亲的尸骨..."
"在你父王的炼丹炉里。"我捏碎夜明珠外壳，露出内部旋转的星图，"三年前我就闻出来了——他熏香里混着人骨灰的味道。"
太子瞳孔骤缩，剑锋劈向星图的瞬间，我按下藏在珠芯的机关。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数百具青铜兵俑破土而出，它们关节处镶嵌的正是谢府祠堂拆下的祖宗牌位。
"你竟敢用谢家阴灵铸傀！"
"是谢家列祖显灵。"我擦去嘴角血沫，操控兵俑结成七星阵，"要亲眼看着东宫覆灭。"
萧景珩突然从身后环住我，染血的唇贴上耳际："左三，巽位。"他引着我的手按向兵俑后颈，那里刻着母亲独创的阴符纹。兵阵突然变换阵型，将太子逼至祭天台边缘。
羽林卫的箭雨再度袭来时，萧景珩用脊背为我挡下三支毒箭。他陨铁剑插入地缝的刹那，我怀中的夜明珠突然悬浮升空，在暴雨中投射出巨大的骊渊城舆图。谢府祖坟轰然塌陷，露出埋藏百年的机关城入口。
"原来你早算好..."太子癫狂地劈砍兵俑，"用大婚骗我开启地宫！"
"是谢家女儿讨债来了。"我扯开破碎的嫁衣，后颈玄鸟胎记在电光中泛金，"这二十年，你们宇文家饮我谢氏血够多了。"
萧景珩突然咳着血沫低笑，他将断剑塞进我掌心："劳烦夫人...咳...给为夫报个仇..."剑柄弹出的玄铁链缠住太子脚踝，将他拽向机关城裂口。
"你敢弑君？！"
"我弑的是畜生。"我踩着太子咽喉，将断剑刺入他肩胛，"这一剑替萧家军亡魂——"
暴雨冲刷着剑身血槽，萧景珩忽然握住我执剑的手，带着狠戾的力道贯穿太子心口。滚烫的血喷溅在夜明珠上，激活了最后一道机关。地宫深处传来龙吟般的轰鸣，沉睡的骊渊城正在苏醒。
萧景珩脱力倒在我怀中，后背咒文如退潮般消散。他指尖抚过我眉心血痕："女儿的名字...叫阿灼可好？"
我扯下半幅残破的盖头裹住他伤口，远处传来机甲兽群的奔腾声。那是他用三年时间，在西疆为我驯养的千骑聘礼。
"好。"我吻去他唇间血污，"让她生在骊渊城的朝阳里。"
*
骊渊城的青铜日晷崩裂时，我正把断刃刺进萧景珩的心口。
"再深三寸..."他攥着我的手往胸腔里送，掌心血混着金砂滴落操控台，"就能切断供养整座城的活傀线。"
玄铁链捆住我暴涨的孕腹，胎儿的心跳与地核震动同频。穹顶坠落的齿轮擦过耳际，在脸颊留下带锈味的血痕。我望着操控镜里映出的景象——三万青铜兵俑正从地脉裂缝爬出，它们关节处镶嵌的谢氏先祖骨殖，正被萧景珩的血染成玄鸟图腾。
"你早知这是吃人的城！"我扯断束缚扑向总控台，腹中剧痛如钢刀翻搅，"用你我血脉喂出来的怪物..."
萧景珩突然从背后环住我，断剑穿透两人胸膛。剧痛中我看见镜面浮现母亲的脸，她双手按在玻璃另一侧与我们掌心相贴："好孩子，骊渊城需要纯血祭品..."
地核传来婴儿啼哭般的震颤，操控台突然伸出青铜触手缠住孕腹。我摸到后颈胎记的裂痕——那里正渗出金血，顺着脊椎流入地脉网络。整座机关城发出餍足的轰鸣，穹顶齿轮开始逆向旋转。
"阿灼要醒了。"萧景珩染血的唇擦过我突跳的脉搏，"让她自己选..."
腹中突然爆发的剧痛撕碎理智，我咬住他肩胛撕下块血肉。金血喷溅在操控镜面，映出地宫深处的恐怖真相：数百具水晶棺椁悬于熔岩之上，每具都封存着谢氏先祖的尸身，他们胸腔插着连接地脉的青铜管，面容鲜活如生。
"这才是真正的《天工十二章》。"萧景珩引着我的手按向自毁机关，"用子孙血脉延续的永生牢笼..."
机甲苍狼的残骸突然撞破穹顶，叼着我们跃入熔岩池。坠落的瞬间，我扯出藏在孕腹束带里的夜明珠——那颗浸透萧景珩心头血的珠子，正与胎儿心跳共振发光。
"接住！"我将珠子塞进他碎裂的胸腔，"骊渊城要吃的是我..."
熔岩吞没小腿的剧痛中，萧景珩忽然掰开操控舱底盖。十年前母亲失踪那夜藏在此处的机关匣，正静静躺着一枚玄鸟银锁，内侧刻着"赠吾女阿灼"。
"你娘用七年阳寿..."他瞳孔开始扩散，"换你活到今日..."
地核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我攥着银锁片刺穿操控台。金血浸透的《璇玑谱》残页突然浮空燃烧，火光照亮岩壁隐藏的逃生图——正是七岁那年我刻在狗洞旁的涂鸦。
"抱紧阿灼！"萧景珩用最后气力启动苍狼核心，机甲兽眼瞳迸发刺目白光，"出口在..."
熔岩浪潮吞没话音。我护着孕腹蜷进兽腔，在青铜融化的吱呀声中，听见萧景珩最后的遗言混着骨血碎裂声："...去看朝阳..."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黑暗时，我躺在机甲兽残骸中分娩。青铜碎片割裂的伤口渗出金血，与羊水混成诡异的图腾。婴儿啼哭响彻废墟的刹那，地底传来万兽朝凰般的嘶鸣——所有青铜兵俑向着晨曦跪拜，它们胸腔绽放出谢氏先祖的魂火。
"阿灼..."我咬断脐带，将银锁片系上女儿脖颈，"这是爹爹给你的..."
怀中的婴孩突然睁眼，瞳孔流转着与萧景珩如出一辙的金芒。她攥住我染血的指尖，咯咯笑着指向东方。崩塌的骊渊城废墟上，新生的青铜嫩芽正破土而出，叶片脉络是母亲《璇玑谱》的星图。
马蹄声自地平线传来，幸存的玄甲军抬着具焦黑尸骸跪在朝阳里。我认出那具残躯心口的银锁凹痕，轻轻将阿灼放在尸骸胸膛。婴孩的金色眼泪滴入焦骨，竟催生出赤红藤蔓缠绕成碑。
碑文是萧景珩背上的咒文，经日光折射显出真义：
【琳琅阿灼】
【生同衾死同椁】
【铸天地为新棺】
我拆下机甲苍狼的脊椎为刃，在碑底刻下最后句谶语：
【烬里种朝阳】
当阿灼抓周抓住陨铁齿轮那天，新生的青铜树已高耸入云。树冠托起的城池里，三万平民正用谢氏机关术重建家园。我在树顶操控台找到母亲遗留的铜匣，里面除了完整的《天工十二章》，还有封被血浸透的信：
"吾女琳琅亲启——"
"娘亲用性命换你斩断轮回，骊渊城的齿轮该为生者转动..."
风送来机甲兽群的奔腾声，阿灼骑着青铜小狼撞进怀抱。她颈间银锁片叮当作响，背面多了行萧景珩字迹的刻痕：
【阿灼吾爱】
【你娘比朝阳耀眼】
（全文完）
完结啦，后面放飞自我，一点点写不下去了，就这样啦，下一本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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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