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那日被押送到薛府的事,不少在场的户部官员都是亲眼见证的。

于是,在那之后,周满收到不少来自同僚上官的打探和查问。

有问她是不是犯了什么事的,也有问她是不是得罪过薛观止的。

周满自是不敢据实回答,只说都察院是抓错了人,便搪塞了过去。

但很显然,她在户部的日子开始不好过起来。

先是,她审过的某州缴税账册出了纰漏,然后又有上官怀疑她在某个军粮定审上做了手脚,再又是将别的同僚所犯的错按到了她的头上。

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桩桩件件下来,周满度支司的日子便越发难过起来。

她不得不联想到薛观止。

如果仅仅这些为难仅仅只停留在工作上,周满还能继续忍着,但薛观止千不该万不该把手伸到她家里来。

周满看着眼前满地狼藉的院子,心中的怒意不断攀升。

待看到躲在一旁被吓得掉了眼泪的阿宜,那股怒意更是直升上天。

“傍晚时,突然来了一群自称是护城卫的兵丁跑进家里来,说是有贼子逃窜到了此处,不分青红宅白就要搜屋。”

“我拦了,根本没用,还说了娘子您是在户部为官,人家也半分不讲情面的。”

钟娘子边说边忍不住也抹起了眼泪。

“小娘子见那群兵丁冲着要去您寝房翻查,哭着喊着不让,哪晓得那帮天杀的,完全不顾她是一个小儿,凶神恶煞地,可把小娘子给吓哭了。”

周满紧紧抱住怀中颤抖不已的阿宜,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过了几日,终于等到了休沐。

一大早,周满便将阿宜叫醒,又给她好是梳妆打扮了一番。

吃过朝食后,母女俩便出了院门。

一出门,周满便往车马行的方向走去。她花了些银钱,在车马行雇了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

“麻烦师傅把我送到城南永定巷的薛府。”

一个时辰后,青布马车在一处气派的高门大宅前停了下来。

“娘亲,这是哪里?”

一下马车,阿宜便好奇地开口问道。

周满矮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道:“待会阿宜便知道了。”

却是卖了个关子。

守门的仆从见她们母女上前来,只懒懒看了一眼,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你们找谁?”

周满却从袖中掏出一枚莹白的蟠龙玉佩来,递了过去,“烦请将此物呈给府上的夫人,她看过之后,便会有答案。”

那守门的一见这玉佩的质地,便知非俗物,又见周满两人衣着干净态度不卑,心下便少了几分轻视。

大约一炷香后,刚刚拿着玉佩去请示当家夫人的那名仆从身后多了一名身穿胭脂色夹袄的侍女。

“娘子,请随我来。”

那侍女引着周满母女绕过影壁,又拐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假山花园和不少亭台楼阁,最后才在一处种满了梅花的院落前停了脚步。

院中又有另一名年长一些的嬷嬷上前来相迎,那嬷嬷看周满时还好,待见到一旁满脸好奇的阿宜时,面上便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惊讶。

但她到底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一张笑脸扬起,语气温和地道:“夫人就在里面等您,请进。”

“多谢。”

周满只略略低头道谢。

正房里,薛府如今的掌家娘子,薛观止的母亲沈夫人正握着那枚玉佩焦急地等待着。

待看见走进来的一大一小时,心中刚刚的那份犹疑顿时消散。

但到底还是要问个清楚。

“不知娘子姓甚名谁,又怎会有我儿当年随身佩戴之物?”

周满看着沈夫人那张与薛观止有几分相似的脸,虽有些风霜之色,但仍不掩其妍丽,想来年轻时定是一位美人。

“我姓周名满,这是我的女儿阿宜。”周满介绍完自己,又将阿宜拉到身前介绍道。

随后才又开口解释,“想来夫人看到阿宜便已猜出事情原委。没错,四年前的腊月,我在宜州城外的破庙里捡到了令郎,这枚玉佩便是令郎交予我的新婚之礼。”

“你跟我儿可有婚书?”虽然已是半信,但沈夫人还是想谨慎一些。

周满从怀中掏出一封红艳艳的婚书,递给了那名嬷嬷呈交上去。

“这便是当时在官府盖过印章的婚书,夫人请看。”

沈夫人拿过婚书细细翻看,见那上面的印章不似作伪,只名字一栏有些许疑惑,“怎么这婚书上写的并非我儿的名字?”

“那时,夫君怕被人认出身份来,便谎称自己姓沈名望,是以这婚书上才会用了沈望这个名字。”

沈是她母家之姓,儿子在外伪装时选择姓沈倒也合情合理。

“原来如此。”沈夫人旋即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接着问道:“那你后来怎么没跟着观止一起回雍州来?”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对于此,周满早已做好了准备。

“我怀胎三月时,夫君便称要去西域贩卖些皮子回来做买卖。哪知后来便一去不复返,我那时以为——”说到这里,周满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些许哭音,“以为夫君是在西域遭了难,便一个人带着女儿在宜州过活。”

沈夫人听得也有些动容。她虽然长于富贵,但四年前丈夫和长子的含冤之死让她在外流放了足足近三年,如今听到周满一个人独自带着女儿艰难求生,便不由地联想到了前几年独自撑起了整个薛家的自己,又怎能不共情。

“那你如今是在哪谋生?”

“今春我考中进士被朝廷分配到了户部任职,现下便在雍州安了家。”

对于现在的身份,周满倒也没想隐瞒。

沈夫人没想到眼前这名坚强的年轻娘子竟然还是个女官,顿时肃然起敬,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周满母女俩还都站着,连忙让下面的人去给她们搬椅子,“给周娘子——不,周大人看座。”

待她们坐定,沈夫人才郑重地开口道:“周大人,我已知你心意。你放心,待我儿从外地办案过来,我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至于这说法是什么,沈夫人还得跟自家儿子薛观止商量才能定夺。

周满却没有回答,而是拉着阿宜往沈夫人面前走去。

“阿宜,叫祖母。”

阿宜看着上首那位看起来很温和貌美的中年妇人,很是乖巧地叫了一声“祖母”。

沈夫人看着阿宜那张与自家小儿幼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中一片柔软,恨不得抱着她狠狠亲上两口。

但到底是忍住了,只褪下手中一只玉镯,言说是给孙女的见面礼,而后便一直拉着阿宜的手不松开。

周满见状,只笑着道:“夫人,我想您是误会了。我来找您并不是为了挟恩图报要薛大人娶我入门。我自知粗鄙,不堪配如薛大人那般仪表不凡的贵人,况且当年我与薛大人成婚本已是挟恩图报,如今又怎敢再如此。”说到此,周满看向正开心地啃着侍女端过来的果脯的阿宜,眼神温柔,“我不过是想让阿宜来府上认个亲,让她知道这世上除了我这个娘亲外,她还有祖母和父亲。”

这一番话说得沈夫人很是感慨,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道:“好孩子,苦了你了。”随后,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决:“你放心,我们沈家绝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阿宜还那么小,作为祖母,我哪里又舍得让她父母分离。等观止回来,我便让他奏请圣上,言明当年情况,再迎你们母女进府。你觉得这样可好?”

周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当然觉得甚好,但她面上只装作一副震惊的模样,语气里更是惶恐不安,“夫人,这样不好吧,要是薛大人不愿意——”

沈夫人很是干脆地打断她的话,“他有什么不愿意的,白得了这么好一个娘子和女儿。”

周满笑得讪讪,语气里多了几分谦恭,“那便听夫人您的。”

当日,沈夫人又留母女俩吃了一顿午饭。

午饭时,还特意将在府中的其他薛家人叫出来一起认了脸。

虽然四年前薛家的顶梁柱薛咏和长子薛观山含冤而死,但薛家除了逃出生天的薛观止外,还有彼时尚不足十岁的薛家幼妹薛晴方,以及薛观山的妻子张氏和刚刚过完五岁生辰的独子薛应庭。

这么说起来,薛家便显得有些人丁不兴。

这也难怪周满带着阿宜去认亲时,沈夫人会那么高兴又干脆地认下了。

那日,周满和阿宜一直待到黄昏时分,才由薛家马车送回了城西的小院。

临走前,沈夫人还给她们装上不少好吃好玩的。

第二日,更是又差府中嬷嬷去城西送了好些一看就颇为昂贵的衣服首饰。

此后的日子里,周满母女更是常被沈家的马车接到沈府去。

美好总是转瞬即逝。

就在周满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半个月前才被薛观止威胁时,在外办了小半个月差的薛大人终于又回到了雍州,且以一种让她根本无法忽视的方式。

年关越来越近,度支司的事务也越来越多。

周满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早点下值,但这日回家时还是已近戌时。

阿宜坐在一旁陪着她用了晚饭,后又缠着她讲了两个故事,才沉沉睡去。

见时间已晚,周满洗过脚后便打发了钟娘子。

她正要脱衣睡下,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下一瞬,一个人破窗而入。

周满惊得倒退了好几步,却不忘用身体挡住仍在沉睡的阿宜。

她正要惊叫求救,那人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周满感觉自己像见了鬼,要不然怎么会大半夜的在自己屋中见到薛观止。

“周满,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薛观止高大的身体越走越近,逼得周满几乎要靠倒在床头。

“你倒是有一张利嘴。趁我不在雍州,便利用我母亲的善心,哄骗她让她信了你的假话。”

周满不想惊动阿宜,便努力压低声音道:“我并没有说假话。”

“那这是什么?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个作新婚之礼?”薛观止扔过来那枚莹白的蟠龙玉佩。

周满却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吗?我以为这是夫君特意留给我作纪念之物。”

当然,实际上这玉佩是她在薛观止走后打扫他房间时不小心发现的。

薛观止一时语塞,但心中怒意不减,于是便直截了当地放下狠话,“有我在的一日,你便休想进薛府。”

周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半分不见恼意,“我本也没想着进薛府。”

薛观止哪还会信她半句话,他只知今日他刚一回府,母亲便把他叫过去好一番劝说,还让他去找圣上请下重续婚书的旨意。

仿佛想到他心中所想一般,周满又接着道:“我不过是想让女儿认个亲。”

“说得倒是好听。”薛观止冷冷的视线落在周满身上,似乎要将她冻出一个洞来,随即嘲讽道:“既然已经姓周,又何来薛家的亲人。”

“阿宜本就是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一人带大的,怎么不能跟我姓周了?”周满紧紧盯着面前的薛观止,语带挑衅。

薛观止俯身上前,几乎是擦着她耳朵冷声嗤笑:“我竟不知,没了我,你是怎么有这女儿的?”

周满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得十分温柔地看向薛观止,“所以,薛大人,你是承认阿宜是你女儿了?”

“是又怎样!”

周满却戏谑道:“既然阿宜是薛大人您的女儿,那她去薛府认亲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被将了一军的薛观止这下更是恼怒了,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常色,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威胁道:“嗯,那去母留女自然也是正常的。”

周满没想到这回薛观止没有被激怒,反而反将她一军。

不过她并没有被吓倒,倒是很平静地评价道:“薛大人倒是记仇。”

不记仇哪会不感念她这个恩人不说,还想要报复她甚至弄死她。

“不如周大人的无耻。”

扔下这么一句话,薛观止又跳窗离开了。

周满:女儿当然是要姓周的

薛观止:不是说是我薛家人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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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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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父留女后夫君位高权重了
连载中苏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