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能再抽了！"
严觉按住江再的手臂，声音发颤。竹管中流动的血液已经由鲜红转为暗红，江再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
"继续。"江再的声音虚弱却坚定，"还不够..."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严觉转头看去，一名太医慌慌张张跑进来："严太医！温公子脉象有变！"
严觉顾不得江再，急忙奔向隔壁。江再咬牙拔掉手臂上的银针，踉跄跟上。失血过多让他视线模糊，但他必须亲眼确认温意风的状况。
温意风的床榻前围满了太医。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剧烈抽搐，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严觉正在为他施针，却收效甚微。
"怎么回事？"江再一把抓住最近的太医。
"回陛下，温公子体内...体内似乎有两种相冲的血脉在争斗..."太医结结巴巴地回答，"像是...像是寒玉血脉遇到了烈焰血脉..."
江再浑身一震。寒玉血脉——那是传说中宁国王室才有的特殊体质，百年难出一人。而烈焰血脉，正是江城王室的标志。
"让开。"江再推开太医，坐到床边抓起温意风的手腕。触手冰凉，却在皮下隐隐有灼热跳动。江再毫不犹豫划破自己的手掌，将伤口按在温意风唇上。
"陛下！"严觉惊呼。
"闭嘴。"江再紧盯着温意风的脸，"古籍记载，双生血脉相冲相生。既然朕的血能害他，就能救他。"
鲜血顺着温意风的唇角滑入。起初毫无反应，渐渐地，他的抽搐开始减弱，呼吸也平稳了些。江再的手掌伤口已经凝固，他又要划破，被严觉拦住。
"陛下！已经起效了！您再失血会有生命危险！"
江再这才注意到温意风的脸色确实好转了些，眉头也不再紧锁。他长舒一口气，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
"陛下！"
江再最后的意识，是自己倒在了温意风身上。
......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江再缓缓睁开眼睛。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试着动了动手臂，一阵虚弱感立刻袭来。
"哥哥！你醒了！"江雨晴的小脸出现在视野中，眼睛红肿像是哭过。
"朕...睡了多久？"江再声音嘶哑。
"一天一夜。"江雨晴倒了杯水递给他，"严太医说您失血过多，差点..."
江再摆摆手打断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温意风呢？"
"温哥哥今早醒了！"江雨晴眼中闪着光，"严太医说他已经脱离危险，只是还很虚弱。"
江再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妹妹按住："哥哥别急！严太医说您至少要休息三日才能起身。"
"朕没事。"江再皱眉，却因突然站起而眼前发黑，不得不扶住床柱。
江雨晴急得又要哭出来："哥哥！你这样温哥哥会生气的！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的情况，听说你为他换血昏迷，差点又要吐血..."
江再愣住了："他...问朕？"
"是啊！"江雨晴点头如捣蒜，"温哥哥可关心你了。这三年来，每次他偷偷来看我，都会问你的消息..."
江再心头一震。三年来...正是他处心积虑要灭宁国的时候。温意风明知他是仇敌，却仍关心他的消息？
"陛下。"影卫首领在门外轻声唤道，"有要事禀报。"
江雨晴乖巧地退了出去。影卫进门跪下："司马睿昨夜越狱了。"
"什么？"江再猛地站起，又因眩晕不得不坐下，"怎么逃的？"
"有人买通了狱卒。"影卫低声道，"今早朝堂上已经传开消息，说陛下被宁国妖人蛊惑，要处死温公子以正朝纲。"
江再眼中寒光闪烁："谁带的头？"
"兵部尚书李崇，还有太尉赵戬。"影卫递上一份奏折，"这是他们联名上书的副本。"
江再扫了一眼，奏折上满是"妖**国""陛下蒙蔽"之类的字眼，最后竟要求立即处死温意风以绝后患。他冷笑一声，将奏折撕得粉碎。
"召集影卫，全城搜捕司马睿。"江再命令道，"另外，加派人手保护偏殿，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近温意风。"
影卫领命而去。江再沉思片刻，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温意风。他强撑着起身，换上一件干净衣袍，缓步走向偏殿。
偏殿外守卫森严，见到江再立刻行礼。江再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独自走进内室。
温意风正靠在床头喝药，听到脚步声抬头，与江再四目相对。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他脸上，衬得肤色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昔。
两人一时无言。最终是温意风先开口，声音虚弱却平静："陛下...身体可好些了？"
江再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关心自己，心头莫名一颤："无碍。"他走到床前坐下，直入主题，"司马睿逃了。"
温意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一定会逃。"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陛下找到了蓝皮册子。"温意风轻声道，"也知道...江雨晴还活着。"
江再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早知道司马睿是幕后黑手？"
温意风垂下眼帘："怀疑过...但没有证据。"
"为什么不告诉朕？"江再声音陡然提高，"为什么要任由朕误会你三年？"
温意风苦笑："陛下当时会信吗？"
江再哑然。确实，三年前若温意风出现在他面前，他只会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对方心脏。
"再说..."温意风轻咳两声，"我也没想到能活这么久。"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刺入江再心脏。他想起蓝皮册上的记载——温意风被他父皇下毒，本就命不久矣。
"朕..."江再罕见地语塞，"朕欠你一条命。"
温意风摇头："陛下不欠我什么。救江雨晴是...是我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江再忍不住问，"她是敌国公主，你为何冒险救她？"
温意风望向窗外，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因为...她叫我温哥哥。"他转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就像十年前，陛下叫我银面哥哥一样。"
江再呼吸一滞。十年前那场大火中，他确实这样称呼过救他的银面少年。原来温意风一直记得。
"而且..."温意风继续道，"我救你不是为了今日..."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溢出唇角。江再下意识伸手扶住他单薄的肩膀，触手尽是嶙峋的骨头。
"别说了。"江再声音低沉，"先养好身体。"
温意风勉强止住咳嗽，脸色更加苍白："陛下...司马睿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
"朕会处理。"江再打断他，"你只管安心养伤。"
温意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体力不支，只能微微点头。江再扶他躺下，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腕——那里已经重新包扎过，但火焰纹伤疤仍隐约可见。
"陛下。"影卫首领突然在门外急声唤道，"有紧急军情！"
江再皱眉，起身走向门口："说。"
"边境急报，宁国残部集结了三万大军，正向皇城进发。"影卫低声道，"领兵的...是温公子的旧部林毅。"
江再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温意风，对方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关上门，才问："多久能到城下？"
"最快三日。"
江再冷笑："正好。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胆子。"
"还有一事..."影卫犹豫道，"司马睿失踪前，曾派人去过宁**营..."
江再眼中寒光更甚。果然是这个老狐狸在背后捣鬼！他一边往御书房走，一边下令："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另外，派人盯紧朝中大臣，特别是李崇和赵戬。"
"是！"
......
夜深人静，江再独自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大部分都是要求处死温意风的联名上书，看得他心头火起。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警觉地抬头："谁？"
"哥哥，是我。"江雨晴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我给你送药来。"
江再神色缓和："这么晚还不睡？"
"我去了趟偏殿。"江雨晴将盒子放在桌上，"温哥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江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兵符和一张地图。兵符上刻着宁国林字，显然是林毅的调兵凭证；地图则详细标注了宁国边境各处的兵力部署。
"温哥哥说..."江雨晴小声道，"林毅将军是他旧部，但这次出兵绝非他本意。只要陛下出示这块兵符，林将军自会退兵。"
江再拿起兵符，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温意风这是在帮他平息战事...为什么？
"哥哥..."江雨晴犹豫了一下，"温哥哥真的很好。这三年来，要不是他暗中保护，我早就..."她声音哽咽，"有一次看守想欺负我，温哥哥差点被打死也要护着我..."
江再握紧兵符，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他起身摸了摸妹妹的头："去睡吧。明天朕带你去赏梅。"
送走江雨晴，江再鬼使神差地走向偏殿。夜已深，守卫见是陛下，默默行礼让开。江再轻轻推开门，借着月光走到床前。
温意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蹙，身体微微蜷缩，似乎旧伤仍在疼痛。江再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温意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
江再心头一软，拉过锦被仔细为他盖好。正要离开，温意风突然轻声呓语："江再...快走..."
江再愣住，俯身靠近："什么？"
"有...埋伏..."温意风在梦中挣扎，"别去...落霞村..."
江再心头一震。原来温意风早就知道落霞村有埋伏...所以他才会在昏迷中反复提及这个地方，是想警告他？
月光下，温意风的睡颜安静而脆弱。江再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温意风..."江再低声道，"你到底...还瞒着朕多少事？"
窗外，一片乌云悄然遮住了月亮。远处宫墙上，几个黑影正无声无息地翻越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