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突然。
江再站在司马府书房内，听着雨点噼啪砸在瓦片上的声音。侍卫们已经将整个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未找到温意风所说的"密室夹层"。
"再找。"江再的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把墙皮都给我刮下来。"
侍卫们不敢怠慢，继续在密室里敲打每一寸墙面。江再走到司马睿的书案前，手指抚过那些精致的暗纹。这个老狐狸，到底把东西藏在哪里？
他的目光落在书案下方的地砖上。那里有一块砖的颜色似乎比周围的略深。江再蹲下身，用手指叩了叩——空心。
"来人！"江再厉声道，"把这撬开！"
侍卫们连忙上前，用刀尖撬开地砖。下面露出一个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
江再的心跳突然加快。他拿起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但触手生凉，显然不是普通纸张。翻开第一页，几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景和三年冬，伪造宁**令三封，令江城守将开城门迎敌..."
江再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是司马睿的亲笔字迹，详细记录了他如何伪造宁**令，挑动两国战争。往后翻，更多触目惊心的内容一一呈现：
"...派人假扮宁国士兵夜袭边境村落..."
"...毒杀江城守将嫁祸温氏..."
"...火烧驿站毁灭往来文书..."
最后一页记载的内容让江再如遭雷击:
"...温意风中计饮下毒酒，命不久矣，可借其名攻江城，一石二鸟..."
雨声忽然变得遥远。江再站在原地，手中的册子仿佛有千钧重。三年来坚信不疑的仇恨，竟建立在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上。那个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不仅不是仇人，反而是和他一样的受害者。
"陛下..."影卫小心翼翼地问，"可要继续搜查？"
江再合上册子，声音沙哑："回宫。"
雨越下越大。江再没有乘马车，而是直接策马奔入雨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浸透了锦袍，却浇不灭胸中翻腾的怒火与...愧疚。
偏殿内，温意风正在高烧中辗转反侧。太医们手忙脚乱地更换他额上的冷巾，却无法缓解他的痛苦。
"蓝皮册...落霞村..."温意风在昏迷中呓语，"江妹妹...快逃..."
太医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些破碎的词句意味着什么。突然，殿门被猛地推开，浑身湿透的江再大步走了进来。
"陛下！"太医们慌忙跪地。
江再的目光直接越过他们，落在床上的温意风身上。温意风的情况比他离开时更糟了，脸色惨白如纸，唯有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干裂的嘴唇不断开合，似乎在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江再问道，声音异常平静。
为首的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答："回陛下，温公子一直在说'蓝皮册'和'落霞村'..."
江再瞳孔微缩。落霞村——这正是蓝皮册最后一页提到的地方，司马睿将一批"重要人证"秘密关押在那里。
"都退下。"江再命令道。
待太医们退出，江再走到床前，低头看着昏迷中的温意风。雨水从他的衣角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水洼。他伸手轻触温意风滚烫的额头，指尖传来的热度让他皱眉。
"落霞村..."江再低声道，"你知道我妹妹在那里？"
温意风当然无法回答，只是痛苦地皱起眉头。江再收回手，突然注意到温意风右手紧握成拳，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江再犹豫片刻，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一枚小巧的玉佩滑落出来，上面刻着一个"晴"字。
这是江雨晴的贴身之物。
江再的手微微发抖。他小心地拿起玉佩，翻到背面，上面刻着江城王室的徽记。这枚玉佩他再熟悉不过，是妹妹十岁生日时他亲手所赠。
"温意风..."江再的声音低沉沙哑，"你到底...做了什么？"
床上的温意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丝鲜血从唇角溢出。江再下意识扶起他，用手帕擦去血迹。这个动作如此自然，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陛下..."温意风微微睁眼，目光涣散，"蓝皮册...找到了吗..."
江再沉默片刻，点头："找到了。"
"那就...好..."温意风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又陷入昏迷。
江再轻轻将他放回枕上，手指不经意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心头莫名一颤。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思绪翻涌。
如果蓝皮册记载属实，那么温意风不仅不是屠城的凶手，反而是被自己父皇下毒陷害的受害者。而江雨晴很可能还活着，被藏在落霞村...
"来人！"江再突然喊道。
影卫应声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准备一队精锐轻骑，即刻前往落霞村。"江再命令道，"寻找..."他顿了顿，"寻找任何可疑的踪迹，特别是与江城王室有关的人或物。"
"是！"影卫领命而去。
江再又唤来太医："他的情况如何？"
"回陛下，温公子体内余毒未清，加上旧伤复发，情况不容乐观。"太医低声道，"若能熬过今晚，或可转危为安..."
江再握紧玉佩，声音低沉："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的命。"
太医惊讶地抬头，对上江再冰冷的眼神，又迅速低下头："臣...臣尽力而为..."
江再最后看了温意风一眼，转身走出偏殿。雨已经小了，但天色更加阴沉。他需要亲自审问司马睿，挖出更多真相。
天牢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司马睿被单独关在最里间的牢房，身上还穿着被捕时的锦袍，只是已经污秽不堪。
听到脚步声，司马睿抬起头，看到江再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陛下终于肯见老臣了。"
江再没有废话，直接将蓝皮册扔在他面前："解释。"
司马睿看到册子，脸色瞬间惨白。他颤抖着手想碰又不敢碰："这...这是..."
"朕没耐心听废话。"江再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有半句虚言..."他拔出佩剑，剑尖抵在司马睿咽喉，"你知道后果。"
司马睿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陛下...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越城啊！"
"为了越城？"江再冷笑，"伪造军令、挑起战争、屠戮无辜，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
"温氏早有吞并之心！"司马睿突然激动起来，"老臣不过是先发制人！至于江城...那只是必要的牺牲..."
"必要的牺牲？"江再手中的剑向前送了半分，一丝鲜血顺着司马睿的脖子流下，"三万条人命，在你眼里只是数字？"
司马睿吃痛，却不敢动弹："陛下！温意风才是罪魁祸首！他..."
"够了！"江再厉声打断，"蓝皮册上写得清清楚楚，是你设计毒害温意风，再借他之名攻江城。"他俯身逼近司马睿，"朕只问你一件事——江雨晴在哪？"
司马睿的瞳孔猛地收缩："公主...公主不是死在江城了吗..."
江再亮出玉佩："这枚玉佩，是温意风贴身收藏的。他说...我妹妹还活着。"
司马睿面如死灰，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江再看出端倪，剑尖又向前一分："落霞村，对吗？"
"陛下！"司马睿突然扑上前，不顾剑刃割破皮肉，"老臣冤枉啊！那温意风诡计多端，定是他伪造证据陷害老臣！"
江再冷冷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样子，突然收剑入鞘："带下去，严加看管。"
"陛下！陛下！"司马睿的喊声在牢房中回荡，"您不能相信那个宁国人！他会毁了越城！"
江再头也不回地走出天牢。天色已晚，宫灯次第亮起，在雨后的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他本该立刻前往落霞村，但脚步却不自觉地转向了偏殿。
偏殿内烛火通明。温意风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些，脸色不再那么潮红，呼吸也平稳许多。太医见江再进来，连忙禀报："陛下，温公子高热已退，脉象渐稳。"
江再点点头，挥手让所有人退下。他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昏睡中的温意风。烛光下，温意风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江再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碰了碰温意风手腕上的火焰纹伤疤。十年前那场大火中，就是这个人为救他留下了这道疤。而三年前，又是这个人，被他冤枉折磨，却始终不曾辩解...
"为什么..."江再低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温意风当然无法回答。江再的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唇上，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血迹。鬼使神差地，江再用拇指轻轻擦去那抹殷红，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
"报——"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
江再收回手，起身走出殿门。一名侍卫跪在阶下，浑身是血："陛下！前往落霞村的队伍遇伏！"
江再瞳孔骤缩："人呢？"
"死伤过半...余下的正在撤回..."侍卫喘息道，"对方早有准备，像是...像是知道我们要去..."
江再握紧拳头。知道落霞村的人，除了他和温意风，就只有...司马睿。
"传令下去，"江再声音冰冷，"加强天牢守卫，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近司马睿。"
"是！"
江再回头看了眼偏殿的窗户。烛光将温意风安静躺卧的身影投在窗纸上。他必须亲自去一趟落霞村，但不是现在——不是温意风还生死未卜的时候。
殿内，无人注意，温意风指尖动了动，一滴泪水无声滑入鬓角。
[让我康康]更新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蓝皮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