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的暮春总是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可位于临安府边缘的落霞镇,却被一股彻骨的寒意笼罩了整整三月。镇子东头的李老汉近来总在夜里被街巷里的哭声惊醒,那声音初听像婴儿的啼哭声可细听又像女人的尖叫可到了后半夜却变成了尖锐的厉啸!直穿窗户纸钻入被窝,钻入人体,冻得人骨髓发麻!
“是陈家那闺女的冤魂回来了!”镇上的流言像藤蔓般疯长。半年前,镇上富商陈家的独女陈月娘在出嫁前夜,不知为何在镇郊的古宅中上吊自尽,尸身三日后才被发现。陈家对外只说是突发恶疾,可抬棺那日,有人瞅见棺木缝隙渗出的暗红血迹。
怪事接踵而至。先是镇西头王屠户家的生猪一夜之间死了七头,每头猪的脖颈都有两个细小的血洞,血被吸得干干净净,皮肉干瘪如枯柴。接着是河边洗衣的妇人看见水面浮现长发,伸手去捞却被冰冷的手指抓住手腕,惊得大病一场。更骇人的是,每到夜晚,镇郊那座废弃百年的“沈府”古宅便会亮起烛火,隐约有红衣女子的身影在窗后晃动,伴随阵阵玉佩铃铛在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镇上请过三个道士做法,头一个刚摆开阵就被妖风卷走法器,第二个在古宅门前烧符时被鬼火燎了道袍,第三个干脆收了定金连夜逃离落霞镇。恐慌如瘟疫蔓延,家家户户日落即闭门锁窗,连巡夜的更夫都不敢靠近镇郊半步。
九重天上的宁华殿上,清钰帝君翻阅着人间奏报。翻到落霞镇那页时,案几上的琉璃盏突然泛起一层黑雾。“此等怨气竟能冲上天庭,必有蹊跷。”清钰沉吟片刻,目光转向阶下的阿默,“阿默,你去通知玉涧,即墨,即刻出发”
阿默领命,转身去通知玉涧,即墨二人
四人收拾好行囊步入南天门旁的“轮回台”。他们褪去仙袍,换上一身青布长衫,清钰腰间悬着一枚刻有“镇灵”二字的玉佩——这是他用自身仙元炼化的法器,能辨妖邪,可护神魂。霞光闪过,他们已立于落霞镇外的石桥上。
刚踏上镇口的青石板路,四人同时皱起眉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杂着腐烂草木的酸臭,更诡异的是,正午的日头明明烈得晃眼,镇子里却透着股化不开的阴冷。街角的茶馆里空无一人,只有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脚步声猛地惊醒,见是生面孔,慌忙摆手:“客官快走吧,这镇子不能待!”
清钰表明来意,掌柜才哆哆嗦嗦倒了杯凉茶:“官爷是不知道,自打陈家小姐没了,这镇子就没安生过。前几日张屠户家的儿子去镇郊砍柴,到现在还没回来,只找着只染血的草鞋……”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掌柜脸色煞白:“又来了!这几日后院总有这动静,但去看又啥都没有!”
清钰一行人跟着掌柜来到后院,院墙角落的柴堆散乱一地,地面有几道深约寸许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刨过。即墨蹲下身,指尖轻触抓痕边缘。“不是寻常野兽。”玉涧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轻嗅,“有怨气,还有……尸气。”
向掌柜问清沈府古宅的方位,四人又径直往镇郊走去。越靠近古宅,空气越发阴冷,道旁的草木都呈灰败之色,叶片边缘卷曲发黑。远远望见那座青砖黛瓦的宅院,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门楣上的“沈府”匾额斜斜挂着,蛛网遍布。院墙爬满枯藤,藤蔓间隐约可见墙头插着的断剑,想来这古宅从前便是武将府邸。
刚走到门前,两扇木门“吱呀”一声自行打开,一股寒风裹挟着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阿默环顾四周护着清钰进了院,清钰握紧腰间玉佩。院内杂草齐腰深,碎石小径上布满青苔,正屋的窗纸破了几个大洞,风穿过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有人吗?”即墨扬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回应他的是一阵环佩叮当,从正屋深处传来。阿默护着清钰走在前面推开虚掩的正屋房门,屋内积满灰尘,桌椅歪斜,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竟端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背影,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
“姑娘在此独居?”玉涧上前一步沉声问道。那女子缓缓转身,脸上蒙着一层白纱,只露出一双怨毒的眼睛,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清钰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腰间的玉佩骤然发烫,光芒一闪——眼前的女子身影竟变得透明,周身浮现出淡淡的黑气。
“是你……害了我……”女子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哭腔。她猛地飘向前,十指化作尖利的爪牙。阿默眼疾手快伸手推开清钰挡在他身前,清钰指尖掐诀:“冤有头债有主,莫要滥杀无辜!”金光从玉佩中涌出,形成一道屏障。女子撞上屏障,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影淡了几分,恨恨地瞪着墨尘:“我好恨……好恨啊……”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女子身影一颤,瞬间消失在空气中。即墨追往后院,只见荒草丛生的天井里,一口枯井的井盖翻落在地,井口弥漫着白雾。他探头望去,井中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水面漂浮着什么东西。
即墨回头看向清钰“帝君,那邪物进这井里了”
清钰四人顺着井绳缓缓下降,井水的寒气顺着裤脚往上窜,即便有灵力护体,仍觉刺骨的阴冷。井底小腿高的水面漂浮着几片发黑的荷叶,腐烂的根茎在水中若隐若现,还有半块绣着鸳鸯戏水的素帕,针脚细密,此刻却在污水中泡得发涨,看得人心头发沉。
“帝君小心脚下。”阿默率先落地,伸手将清钰稳稳接住。清钰刚站稳,便觉灵力在体内滞涩难行——那道封印神力的枷锁仍在隐隐作祟,让他在这阴气浓重的地方几乎无法调动仙元。正焦急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他的手腕,阿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借帝君一缕灵力,虽不及帝君先前的灵力但也能勉强挨过。”
一股温和却沉稳的灵力顺着掌心涌入,瞬间驱散了体内的滞涩。清钰抬头,对上阿默平静无波的眼眸,那双眼眸在井底幽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着微光。他来不及细想,运起那股借来的灵力,凝神探查四周。
即墨和玉涧早已落地,指尖划过石壁,很快便发现了异常。“这里的石壁是空的。”即墨浮出水面,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伸手按向右侧的石壁,指尖触及之处,砖石竟微微松动。玉涧立刻上前相助,两人合力一推,厚重的石壁缓缓向内移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气息从里面扑面而来。
清钰看着水面倾斜的方向,“这暗道通向别处,邪物定是躲在里面。”阿默点亮火折子,火光在狭窄的暗道里摇曳,照亮了湿漉漉的砖石墙壁,上面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
四人连忙进入暗道,暗道比想象中更长,脚下的水渐渐变浅,最终踏入一片干燥的地面。尽头是间不大的石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火光照亮了角落里堆着的几个破旧木箱,箱盖半开,露出里面生锈的铁器。而石室中央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一具少年的尸体,正是掌柜所说失踪的张屠户儿子。
少年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脖颈处有两个细小的血洞,皮肉干瘪,与王屠户家死去的生猪状貌如出一辙。清钰蹲下身仔细查看,发现少年的指甲缝里残留着黑色的粉末,衣衫上还沾着几根细长的黑色毛发,质地坚硬,不似人类毛发。
“是尸傀的痕迹。”玉涧走到木箱旁,打开其中一个,里面竟是些锈迹斑斑的刑具:铁钳、烙铁、还有一个布满尖刺的铁笼,笼壁上沾着暗褐色的污渍,不知沾染了多少冤魂的血。另一个木箱里装着几本线装书,封面上用朱砂写着《炼魂术》《引鬼诀》,书页早已泛黄发脆,翻动时簌簌掉渣,其中一页还夹着一张泛黄的纸符,上面画着诡异的符号,边缘沾着暗红的血迹,散发着阴冷的邪气。
“原来如此。”清钰拿起纸符,指尖触到符纸的瞬间,腰间的“镇灵”玉佩微微发烫,“有人在此修炼邪术,用活人精血喂养邪灵,再将死者炼制成尸傀。”他将纸符小心收好,目光扫过石室,忽然注意到墙壁上刻着些模糊的字迹,凑近一看,竟是断断续续的诗句:“红妆未嫁魂先断,沈郎骨枯草未寒……痴心错付东流水,夜夜啼血望长安……”
“这诗说的是沈府的旧事?”即墨皱眉,“前朝沈将军的儿子新婚夜暴毙,新娘自尽,难道与这邪术有关?”清钰正思索间,暗道入口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粗糙的石壁上爬行,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
“熄灭火折子!”阿默迅速将火折子吹灭,石室瞬间陷入黑暗。四人立刻藏身于木箱之后,屏住呼吸。黑暗中,几道黑影从暗道入口滑入,身形佝偻,四肢着地,移动时发出骨头摩擦的“咔哒”声,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
黑影径直围到少年尸体旁,发出“嗬嗬”的怪响,竟开始撕扯尸体!清钰握紧腰间玉佩,正欲出手,却被阿默按住手臂。“等它们靠近些。”阿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冷冽。
就在黑影撕开尸体的瞬间,清钰猛地祭出玉佩,“镇灵”二字金光乍现,照亮了整个石室!“妖孽敢尔!”金光如利剑般射向黑影,那些怪物被金光照到,发出凄厉的尖叫,转身就往暗道外逃。
即墨和玉涧同时出手,指尖弹出灵力,拦住黑影的去路。即墨身形一闪,已挡在暗道入口,掌心凝聚起淡金色的灵力,一掌拍向其中一只黑影。那黑影被击中,瞬间倒地翻滚,在金光中显露出原形——竟是一只半人半兽的怪物,浑身覆盖着黑毛,獠牙外露,指甲尖利如刀,脖颈处却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控制。
“是被邪术炼化的尸傀。”玉涧看清怪物的模样,面色凝重,“用活人魂魄为引,辅以尸油炼制,操控者能借它们吸食生魂,增强邪力。”清钰不再犹豫,催动玉佩发出更强的金光,如网般撒下,将剩余的尸傀尽数困住。那些怪物在金光中疯狂挣扎,却很快被净化成黑烟,只留下几撮焦黑的毛发。
石室重归寂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清钰捡起地上的黑毛和那本《炼魂术》,眉头紧锁:“操控尸傀的人定与陈月娘的死有关,这邪术修炼者,或许就是镇上怪事的源头。”他看向墙壁上的诗句,“沈府的旧事,陈月娘的自尽,还有这些尸傀……这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阴谋。”
阿默点亮火折子,火光再次照亮石室,他的目光落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的砖石颜色比别处略浅。“这里还有机关。”他走上前,用灵力轻轻一推,砖石应声而开,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缕用红绳系着的青丝,和半块断裂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林”字。清钰拿起玉佩,指尖摩挲着断裂的边缘,心中陡然一沉:“这是……”
话音未落,暗道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像是有人正往石室跑来。四人迅速熄灭火折子,再次藏身暗处,握紧了手中的法器。这一次,来的会是邪术的操控者吗?落霞镇的迷雾,似乎正一层层被揭开,露出底下更骇人的真相。
带着从尸傀身上取下的黑毛和纸符,清钰四人回到镇上。他找到镇上最年长的老者,询问沈府的来历。老者叹着气,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沈府啊……那是前朝镇国将军沈森莫的府邸。沈将军战死沙场后,他的独子沈文远继承爵位,却在新婚夜被发现死在新房,新娘也上吊自尽了。从那以后,沈府就开始闹鬼,渐渐荒废了。”
“那陈家小姐为何会在沈府自尽?”墨尘追问。老者压低声音:“月娘那孩子命苦啊,她本与镇上的秀才私定终身,可陈家嫌秀才家贫,硬是逼她嫁给临安的盐商。出嫁前一日,月娘说要去沈府拜拜,求沈将军保佑她和秀才,结果就……”
清钰心中一动,又去了陈家。陈家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才有个老仆开门,听闻是查案的,连忙请进内堂。陈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头发花白,面色憔悴,见了清钰等人便不住叹气:“都怪我,是我逼死了女儿……”
原来,陈月娘与秀才林风早已情投意合,还交换了定情信物。陈老爷贪图盐商的彩礼,执意要拆散二人。出嫁前一日,月娘说要去沈府许愿,实则是想最后见林风一面。可林风等了一夜,也没等到月娘,第二天就传来她自尽的消息。
“月娘的贴身丫鬟说,那天看到镇上的地保王二跟着月娘往镇郊去了。”陈老爷抹着眼泪,“我怀疑是王二见月娘貌美,起了歹心,可没证据啊!”
众人找到王二家时,却见院门虚掩,屋内空无一人。桌上的酒碗还冒着热气,炕上的被褥凌乱,像是主人突然离开。阿默在床底发现一个上锁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件女子首饰和一本账簿,账簿上记录着几笔不小的银子,付款人署名竟是临安府盐商。
清钰拿着账簿找到林风,林凤听闻此事,当场红了眼眶:“月娘曾对我说,盐商逼她家里人嫁女,还说若不从,就揭发陈老爷贪赃枉法的事。月娘定是为了保护家人,才假意答应,实则想在沈府自尽,保全家清白!”
就在这时,镇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沈府方向冒出滚滚黑烟,到了古宅,只见王二手持火把,正将一堆符纸扔进井里,井中传来阵阵惨叫。“你在做什么?”清钰大喝一声。王二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却被金光拦住去路。
“是盐商刘氏让我做的!”王二瘫倒在地,哭喊着招供,“是她让我在月娘去沈府时杀了她,伪造成自尽。我杀人后心慌,就请了个游方道士,用邪术镇住她的魂魄,谁知那道士竟用她的魂魄修炼尸傀,还想借着月圆之夜吸取全镇人的阳气!”
此时,井中突然涌出大量黑雾,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雾中现身,正是陈月娘的魂魄。她双眼赤红,径直扑向王二:“我好恨!你害我性命,还困我魂魄,今日定要你偿命!”
“月娘住手!”清钰祭出玉佩,金光将女鬼围住,“冤冤相报何时了,害你的人自有天法惩处,莫要让怨气毁了你的轮回之路。”他指尖掐诀,口中念诵超度经文,金光缓缓渗入女鬼体内
“神官大人。我恨啊”月娘的眼眶流出血泪,,“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不该因此毁了你”,月娘看了眼瘫在地上的王二,眼中闪过一丝释然“是啊,善恶终有报,可我不甘啊,我马上就能和林郎离开这里了都是因为他!”月娘越说越激动眼看情况不对劲,用最后一丝灵力,将月娘暂时锁进了通灵玉佩中。
清钰命玉涧将王二捆缚起来,送往临安府衙。又施法净化了沈府的邪祟,拆除了井底的邪术阵法。做完这一切,清钰体内那些灵力也早就用尽了,他站在古宅院中,望着天边升起的明月,腰间的玉佩恢复了温润,空气中的阴冷气息也消失殆尽了。
落霞镇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镇郊的沈府虽仍荒废着,但再无鬼祟出没。每到月圆之夜,偶尔有村民路过,会听见古宅里传来轻柔的环佩声,却不再觉得害怕。
清钰临走前站在镇口的石桥上,回头望着恢复生机的小镇,腰间的玉佩微微发亮。“帝君!该走了!”听到即墨的呼唤他转身踏入霞光,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天庭之上,天帝看着奏报上“落霞镇怨气消散,阴阳调和”的字样,满意地点了点头,案几上的琉璃盏重新泛起温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