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脏

心脏疼。

不确定是否是疑病,没有缘由,小病小症太多了,人类真的适应这地球吗?身体总是会莫名的不舒服,再好起来,因此他不会在意。

月光太刺眼。

他无奈地坐起身。自从这扇小窗摆脱掉外衣,它就被外界的事物利用加害别人。可它是否愿意被穿上外衣呢。它没有选择。

他想了想,又难看地笑了笑,沉静地想要离开。

走到半路他不受控制地回头想再看一眼,却发现顾祠也在注视着他。

这种事情他连幻想都不敢的。他没有资格,讽刺又可笑,而且大多这种事情幻想了就永远停在幻想里了。

这就是否极泰来吗?他怎么,这么幸运了。

没有幻想过,也就没法预料到,他不免眼神慌乱。从心底涌现的幸福感被他强硬地压抑着。

被发现后,顾祠没比他平静多少,他只好坐起身。

“你怎么……”“你要去……”

两人一齐开口,顾祠住口,他说道:“你先说。”

“……你要去哪?”

他早就想问了。或许是这个人很久都没有表现出疏离与暴虐,他的生存本能已经将自保看作是“爱”了,他倒不像秋祺那样质疑自己得到幸福的资格。他想将此刻微妙的氛围持续下去。

“月亮太刺眼,我睡不着。”他与人对话不敢直视眼睛,无一例外。对方还在酝酿着解决办法,他又说:“你被我吵醒了吗。”

他的眼神和语气在努力的佯装冷漠。

不过也确实有效。

顾祠此刻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我,我……你。”快速转换的神情让他有些失去了维持的勇气。

“你想说什么。”

“我……我也睡不着。我想……和和你……”他羞于启齿,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卑微。

“说完。”秋祺乱了。

“我想和你一起!……”顾祠觉得自己是要完了。他就像不死心等待明确的宣判的死刑犯,但对确切不移的答案仍残留希望也是一种珍贵的乐观主义。

我喜欢他吗?无庸置疑。

我爱他吗?无庸置疑。

为什么?因为是他。

这是备忘录里的对话。

从他主导这具躯体开始,这个人就已经在他房子里了。他一直不清楚他与他的关系和情感,他问了又问,另一个人格每次都是相同的答案。

两个人格有可能爱上同一个人吗?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

但现在的事情更要紧。他想着,房子里没有窗户的只剩陈禾那间了,但又怕她吓到他,而且总不能让他和他一起睡地板。那就,只能带他去其他地方了……

他深吸一口气,“过来。”

顾祠的第一反应是要被挨打了。他战战兢兢的下床,快走到他面前时,秋祺抬手。却发现顾祠眼睛下意识紧张一闭,他本来并不想打他。

但他这幅样子。他突然恨不得他死。

并且他对自己快速切换的情感毫无察觉。

他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人?大概是那个人格的感情太强烈,影响到别的了了。

秋祺冰冷的眼神不再是佯装。

他握住对方的手腕,力度却很轻。他有些错愕。于是松开。刚才,他在想会不会弄疼他。

他又体验了一场复杂的冲击。他不想承认自己爱他,但客观事实又无法解释掩埋,但又不能不牵着他。啊不,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想带顾祠去他另一个租房了。既然玩偶怕他,他又在自作多情什么,这是他自找的不是吗?

你哪怕是掩藏那么一点,“哪怕掩藏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就一点就好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这样,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想让你怎么样?你不懂,你完全不懂!你到底爱……”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秋祺的情绪再次失控,他感到无休无止的愤怒与绝望,他快要哭了,他扑倒吓得怔愣的人,粗暴地吻住他,撕咬、搜刮,但时间并不长,他又掐住这人的喉部,另一只没有刀的手狠捶他的腹部。幸而没有刀,否则早就染红布料,不,他需要刀。

去死吧,死了就听话了,我可以幻想,让你在我的世界里永生,没有任何危险,没有疾病和痛苦,你可以一直笑,只为我……

他的眼泪让他的喉咙哽咽,他咽了咽,随后灿烂地笑着,“我爱你,所以去死吧。”

他终于承认了。

需要祭品的流血的承认。

他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第一次。

他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留意过对方腹部衣料遮盖下的七零八落的刀伤。其实没有另一个人格,从始至终爱顾祠的只有他一个。

如果是所谓的为了自保而误解为爱,那这时对施暴者的爱算纯粹、算真诚吗?不管目的如何,心里只有你,只在意你的情绪,只在意你的行为,秋祺因为这种在意沦陷。

也以为这是爱。

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情感联结……想到这里时,秋祺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覆住眼,用满是鲜血的手擦掉泪痕。

“我天啊,现在扫垃圾的也这么帅了吗,为什么现在的帅哥都喜欢做低档的事啊!!”

“就是啊……前几天碰到个送外卖的直接让我一见钟情好吗?”

“低档也没关系,姐姐包养你啊……”

……

秋祈对于关于他的评论无法屏蔽。他静静地听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扫垃圾的人。

209天了,他一直计算着日子,因为它们实在值得被记忆,自从遇到这个人,他的生活也终于有意义了209天。

光是远远地看着就感到异常幸福,每天都要来,对她们的评论尽管大多是嫉妒,但也有奇怪的自豪感。

那天他依旧行如走尸。去了海边,坐在长椅上,等待黑夜,死神为他倒数。

是在傍晚,没错,在傍晚日落的时候,那时候太美了,他在海边捡垃圾吧,竟然坐在我旁边休息了。他拿着一块非常漂亮的晶莹透亮的深蓝鹅卵石递给他,浅笑着说:“漂亮吗。”

“感觉挺适合你。”

他的笑并不达眼底。

或许只是出于礼貌送点东西让自己可以坐旁边休息,又可能是见他萎靡不振,出于同情的安慰,不管是什么,秋祈都觉得,是他,是这个人将他置身于日落中,从地狱的边缘拉回地平线。

两人一起沉默着。秋祈呆呆的垂头,手指不自在的摩挲卵石,等到那人离开后,他那乱成麻的心脏才被解开而剧烈跳动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好……好,幸,福。?

他根本没想到有一天会说出幸福这两个字。

他们从这天结缘。

秋祈几乎献祭般将尘封二十多年的爱意全部注入给了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他兴奋得难以自抑,恨不得将胸腔里的心脏挖出来,他实在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了。

他的幻想无比甜蜜。

但现实中,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

有次,秋祈注意到这人看手机看得有些频繁了。这个叫顾祠的人,先前好像觉得手机没什么看头,但现在为什么这么频繁?他的来信提示音也很频繁。

一连发好几个,他见到他还笑了。

他是不爱笑的。

他怎么会突然笑呢?

他……

秋祈的心猛一颤动,他直直地盯着前方,若有所失的笑了笑。

你有喜欢的人了……?天啊……天啊……他有喜欢的人了?不,冷静,冷静,他可以喜欢别人,这是他的权利……他努力平复呼吸,却仍不受控制地哭笑,他努力想要忘却这人的脸,他跑啊跑,但眼睛像是长在了顾祠身上一样,他竟然能看到他在他的前面。

他应该跑错方向了。

……“啊!”老妇女惊呼。

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想伤害他的。他把他打晕了。头应该没有事吧?……他想伸手触摸,却发现手在不停颤抖,“唔。”他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觉得好像周围的一切不像是真的。

他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来着?

这个人是谁?

我打了他吗?

“啊。”我想碰碰他,但他离我越来越远。我听不清旁边的人在说什么。耳朵里好吵。

……

我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

但为什么会疑惑,以前不都是如此吗?我视它为平常,随便选了部电影看。

我仍旧心不在焉,注意力无法集中,但这次有所不同,我的脑子里浮现的是那个人的脸。

我没什么感觉,但一直挥之不去,我有些烦躁。我为自己设定目标尽量少伤害自己,我不能再刺伤自己的额头,我只能去医院找他。

我无法受到惩罚。也许法律并不存在。

要出门并不容易,我又紧张地拽了拽衣角,想知道口袋里有什么,忽而,我摸到了什么温和圆润的东西。

我以为是婴儿光滑的额头,但是。但是。但是……我哭了。

天啊。我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那天过后,我不敢再去找他。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让我煎熬,我听到各个方向都在说话、议论,是的,我就是个混蛋。我真应该被关进监狱,严刑拷打。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把所有人的痛苦都给我吧,让我清洗掉身上的罪恶。阳光不要照在我身上……不要靠近我。

我经常待在衣柜里,留着一条缝,否则很像行李箱。外面的房间都太大了,我不安心。我会被浓缩成一个黑点。但这个点又无法消失。不要看着我。

可是,我咬着指甲,他不能对别人笑,不可以,嘴角要下垂像之前那样,抱歉,抱歉抱歉,可真的不可以……我努力试过了,我好爱你,顾祠,顾祠,不,深呼吸,这不正常秋祈,正常人绝对不会这样的……这么难受,绝对不会。

你不跟我说话,我只能用躯体与你亲近,用躯体来表达我的感情。

我好想去找你,但这样会吓到你吧,别人都说太冲动冒险了,你……不会想见我吧……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我把我的,头给你好不好?它真是罪恶之源。它应该被碾碎榨成汁,不要倒掉,它甚至不能待在下水道,把它放在玻璃箱里蒸发掉吧……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求你原谅我,我真的该死……我快要窒息了。

我滥用药物了。

一天晚上,我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我如此近过,惊恐,惊恐,多少次根本数不清,我以为我要死了,但我不是一直都在渴望它吗?我想要见你。我想你我爱你我想要你。

他去找他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天晚上他刚好从别墅回到出租屋里,秋祈只知道这个出租屋的位置。

同样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并不意外有人在这么晚的时间来。灯没开。

一个恐怖的猜测袭击了秋祈。

——他在等别人。

这一刻,他想要这个人与他一起死。

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太不公平……

他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说,但最终竟说不出一个词汇,他想用躯体表达他热烈的爱意。他将他抵在墙上,吻住他。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怨恨很快就被瓦解再重建。

“你身体不好吗。”顾祠闻到了很重的药味。

他顿住。

“你怎么了?”这句话明显的柔和让顾祠也有些错愕。

他呆呆地看着某处,眼泪又无声滑落出来,但反应过来后,一股巨大的恨意爱意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怪异的笑着——这个人终于要属于他了。

他将他电晕——本是想电击自己以防发疯,关了起来。并且发生了关系。

其实半年后的那次只是“秋祺”与他的第一次。而不是对主体这个人来说的第一次。

他全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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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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