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打开了备忘录,仔仔细细的察看记录的一切。
现在是10点02分。
陈禾家的厨房很有意思,窗户几乎占了一面墙,正对着室内。窗外是一颗高树,枝叶正好覆盖这一楼层,给厨房蒙上一片绿荫感和模糊感。
下午,他卷起袖口,皮肤苍白,两臂撑在柜台上,琢磨菜谱。系着围裙,暖阳肆洒,还是那身熟悉的黑色穿着。
陈禾就在不远处望着他。
他注意到了目光,但也不甚在意,好像这是司空见惯的。
只不过,他也只是注意到目光而已。
阳光逐渐移动位置,陈禾缓缓的走进来,笑着说:“要我帮忙吗?”
沉默。“不用。”他莫名的顿了顿,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停顿着,终于回神一般,而后转过身,“不用了。”
陈禾还是微笑着倚在屏障上,享受此刻的时光。
“噢,陈陈?”
他侧过头,看见陈禾蹲下,温柔的与陈陈说话。
过了会,他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她全名叫什么?”
“……陈惋。”
宛,惋……剜?
秋祺的动作慢了些。
“我回来了。”
“你饿吗。”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应该也不算难吃。凑合吧。”
……因为小女孩的寡言,倒是衬的他话多了。
他只好窘迫的观察着周遭。还真的寻觅到了些什么。沙发上……好像多了一个木盒?
是她的玩具吗。还是别的什么……
女孩注意到他的视线,起身将木盒带到他面前,指了指,“……我找不到钥匙了。”
“这是你的玩具吗。”
小女孩点点头。
于是他被迫去找钥匙。他讨厌找东西。但是比常人极端,他垂着眸,女孩应该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杀意吧。
但也说不准,女孩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也乖巧的帮忙一起找。
不知过了多久,他最终找到了钥匙,在某个房间的门口地板上。
无法忽视直觉,他不觉得这是自己找到的。
他帮忙打开木盒,玩具底下的碎纸片让他好奇……
“秋祺,想什么呢?”
“去玩吧。”“没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背影几秒,又淡淡的移开。
“你不觉得她和你很像吗?”陈禾突然这样说。
秋祺彻底顿住了。
“都这么不爱说话。”陈禾的语气还挺欢快,不过她的伪装很好,她可以搪塞过去,只要秋祺不提……可是。
他动作僵硬的看向陈禾,眼睛失神。
“你说什么?”
现在的季节还是有蝉鸣,已经初秋了。“秋是一个悲剧颜色。染上它会带来不幸。”——这是谁的随笔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但他却在世界崩塌中只想着这句话。
他在看他自己。在绿荫下。
蝉鸣叫得愈来愈欢。
他不再理睬两人的喧嚣,虚空的走来走去,反应过来时,他站在了陈陈的面前。
陈惋蹲在房间里,抱着膝盖,背靠着门,她面上好像没有丝毫情感流露。她的眼睛迷离,仿佛灵魂出窍的状态。
理智有时候是个赘余的东西。抛开它的话——小女孩落泪了,无声的,表情也没有扭曲——他困惑,想要找寻原因,却看到自己早已蹲在她面前,两手轻轻捂住她的耳朵。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但她并没有尝试伸出双臂。
夜晚,女孩抱着他递来的布偶睡着了。
不知是第几天的夜晚了,秋祺无声地走在路灯照亮的街道上,与陈禾并行。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场混乱。
“秋祺你知道吗,你在那张床上睡的那么香我快高兴死了!所以没控制住……”
“因为我们都太普通低劣,只能做这些事。但为什么会被歧视?他们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多么幸福的事?即使你给我这么多伤害!……”
“是啊,她就是你的。你全都忘了。那天过去,我一直都找不到你……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你有精神病。”
那个木盒里的碎纸片,便是亲子鉴定。
秋祺很怀疑是不是陈禾唆使陈惋的?陈惋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还是个小女孩……不对,她心理看起来很成熟,直觉果然没错,是你吧,是你故意引导我找到钥匙,陈禾那么崩溃,很想让我知道吧,我是她的父亲……
秋祺感到一阵恶心。
你确定不是在骗我吗?为什么你说的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备忘录里也没有……
但是备忘录写着:对不起。谢谢。骚扰。女同事很奇怪。
讲不通,没必要再讲了,好累,到底是谁的错?是我吗?是我吧,可我不想死啊……
“说到底你只是不喜欢我。”
什么?我们又争吵了吗。
我把陈禾当什么呢?陈禾没有顾祠听话。
是了,顾祠,就是我的玩偶。
秋祺躺在地板上,蜷缩着身体,正对着那个笼子。他看了看手机,10点19分。
花了17分钟预想了我和你的未来。
他早就想起来了。
陈惋是他的女儿。他那时性格比较懦弱,被人盯上,又被陈禾救下,却和救命恩人发生了关系。
受害者变成施暴者。
救了一个施暴者真是讽刺。
“对不起……”是哭腔。
难怪她说他道歉一直很好听。
就是因为这句话喜欢上他了?最后因为他受刺激切换了人格全都忘了,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病,因此他成了执念吗。
一副颓废疲惫的模样,在图书馆与你重新相遇。发短信的是你,打电话的是你,故意扭曲声音的也是你,说你喜欢我。
然后他说,“谢谢。”
“你醒了。”
昏迷了二十三天的陈禾终于醒了。
算是医学奇迹吗。
再不醒……我就要把你送进医院了。
陈禾浑身虚弱,她本该叫嚷着疼痛,但听到来人的声音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睛泛红,空洞。
在她缓冲的时间里,秋祺把粥热了一遍。
他打开笼门,陈禾像个布偶一样任由他摆弄,他动作很轻却又很熟练,他将她抱出那个暗黑的房间,放置在靠椅上。
但陈禾应该觉得别无二致。而且今天下雨了。
他蹲下,“你要吃东西吗。”
他习惯了。他的布偶……很大,什么都可以做到,就是不能说话。只要陈禾能做出些动作,哪怕是打他,不说话也没关系。
陈禾的眼睛已经充血了。她想哭。但是为什么不哭呢?我要抱她吗?她想要我死吗?两者为什么不能兼得,这样都能照顾到。
于是陈禾充血的眼睛终于有了点生命。
他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脖颈处,随后,轻轻抱住她:
“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