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帅说,自己的这个名字取得不好。
“小时候我成绩还挺好的,但就是叫了这个名字,你知道吧,那些小女生什么的天天下课就站在我们教室门口,就等着看我,递小纸条啊,约我出去约会啊,结果吧,那成绩是越来越差。”
“成绩不好就不学好呗,当时也是糊涂,觉得有妹子外面新奇玩意那么多,还读书什么啊?一辈子开开心心就好,后来越来越不学好,最后就想着去骗钱了,骗钱也没学会,搞了什么传销。”
“我爸妈也是脑子发晕,你说叫什么曾帅,你说我要是叫曾努力的话,我估计就上985了。”
说这话的人理着平头,穿着囚服,五官一般,也看不出来帅不帅。
曾帅坐在栏杆后回想着自己过去自由自在的人生直叹气,审讯他的警察咳嗽一声,提醒他。
“到底要交代什么?”
“啊,对对对,我要交代青山街道那个案件,就是一老一少死在家里的那个案件,”曾帅眼睛一亮,他凑近一点,“那个李强我认识,他有作案动机。”
警官记着,“你说。”
曾帅问,“我要是交代出来点什么,算是立功吗?”
警官看了他一眼,“那就看你说的是什么了。”
“我当时,我当时不是搞那个什么传销吗?当时呢,有人和我说现在的年轻人玩得花,你和他们说赚钱的事情他们不一定理你,但要说是能够改命、转运什么的,他们就有兴趣了。”
记录的警官笔一停。
“这个事情你之前没有交代过?”
“没有,这不是这事比较邪门,我才摸到门槛就觉得不对劲,后面搞那个什么其他了的,我不是主要搞什么桃花符,卖什么桃花运什么的,”曾帅抓了抓头皮,“再说了,也不是我弄得,是我一个学员,一个副手提出来的。”
曾帅陷入了回忆中。
“李强那夫妻吧,刚来青山街道的时候还真看不出来,我们隔着好几栋房子呢,而且他们俩还是主动找到我们这里来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俩是警察的卧底。”
“仔细说,”警官问,“怎么找到你们的。”
“算出来的,”曾帅嘿嘿了两声,“我那个组织,说到底只是个花架子,就是学了点皮毛搞了点说是有法力的鬼玩意过来,可李强他们两口子,尤其是他媳妇,那是真的有点东西。”
曾帅伸出手来,比划了下。
“那个吕胜红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找到我们屋子了,他们前脚才进来,我那个学员就来了,四个人一起,就讲起来了这个事情。”
“什么事情让你觉得青山街道的那个事件和李强有关?”
警官还是谨慎的,他看向曾帅,眉头紧皱,要知道这些服刑的犯人为了争取早日出去,天天都在申述各种事情,曾帅也有可能是胡编乱造。
“是真的,是真的很邪门,我发誓真的那天真的就凑巧,李强他们两口子一来,我那个学员就开始讲那些什么事情了。”
曾帅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中。
“什么逆天改命啊,什么有借有偿啊,什么……嘶,他们说得贼邪乎,我也记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法子,不过道理我懂的。”
曾帅抠了抠耳朵。
“我那学员说,就我们这一类出身不好,父母也没什么帮助的,这辈子想要翻身是很难的了,但是吧,但是真的想要出人头地还是有可能的,就是要一点代价。”
“代价?”警官重复了一遍。
“也没说得那么直白,我是大致这么翻译的,我,可我是这么认为,我可不认为李强夫妻他们是这么想的啊,他们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听得很认真,我那学员的意思也可能是祭品。”
曾帅回想到那天下午,仿佛光是回想都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样,他又开始抓脑门了。
“贼邪门,说得血糊糊的,我记得,我真的记得李强曾经问过他妈。”
警官来了兴趣,“他是怎么问的?”
“李强和他媳妇,李强当时就问我那个学员,说逆天改命要的东西多,他就问,有什么东西能够达到那个玩意的要求,我当时以为要的东西多,就是代价大……”
曾帅心有余悸。
“我这种抠门的性子,我想代价大那就算了,看样子李强不是那么想的,他当时就在那不停地问,什么血亲算不算啊?什么时间地点有要求吗?什么方法啊,对什么人有效果啊?”
“他媳妇呢?”警官追问,“李强的老婆。”
“黑着个脸,”曾帅翻了个白眼,“他老婆有能耐的那种,估计听不得那些东西,坐是坐在旁白听了,那样子死气沉沉地,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我不是走的南方派系嘛,这要是北方派系,早把她打了。”
说到这里,警官都叹气了,他点了点桌面,让曾帅注意自己的言行,警官认真。
“你说你只知道李强想通过血亲什么的来逆天改命,也就是满足自己的私欲和要求?”
曾帅点点头。
“那你记得具体的时间地点,还有你那学员的名字以及其他细节吗?比如你学员说得具体做法,详细手段?”
曾帅摇头。
“不是,听我说,我才和李强接触过一次,后面不是就出事被抓了吗?我确实不清楚他们家怎么想的,但是青山街道一出那个事情我就猜到肯定是他们家了,太他妈邪乎了。”
曾帅无比激动。
“我没接触,我那学员肯定接触了,他们家那两口子可不是善哉,那天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个吕胜红眼神不善,但那个李强眼睛简直发光,他不停念叨着,就差一点了,还问……”
“问什么?”警官问。
“改命的事情,问,没生出来的能改吗?”曾帅嘀咕,“什么生出来的能帮其他人改吗?命已经定了的还能改吗?”
看样子事情的重点就在曾帅曾经那个学员身上了。
警官于是问,“那那个学员你还记得是谁吗?也进来了吗?叫什么名字?”
“她?”曾帅一愣,“她当时怀孕了,还有精神病,家里有钱听说保外就医了。”
“什么?”警官抬起头来。
“你,你不知道啊,就青山那个护肤品公司家的媳妇儿,姓吴,疯疯癫癫的,她,她老丈人家里可又名了,就是那个不生出孩子没继承权的那个。”
看样子青山城这吴姓家庭还真的挺有名字,警官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曾帅无比八卦。
“他们家那媳妇怀一个流一个,都快疯了呢,她什么地方都去,什么集会都参加,我当时知道的就有七八个,她又不缺钱,她又不拉人头,她就是想找些去处找人说话。”
警官点点头,继续做着记录。
“听说她还是怀上了,生了,就前几天?”
曾帅消息灵通,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在监狱里的人,警官刚想问他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曾帅再八卦道。
“听说生下来就死了?那钱怎么算?遗产能分下去吗?”
覃疏影默默听完这段内容,说到最后关于吴姓女人的悲惨遭遇时,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覃疏影将资料合上,折叠在一起,下意识地沿着折痕将纸张压成了一条线。
“有问题吗?”周不厌探出头来。
“没问题,”覃疏影说谎了。
他将资料握在手心,又卷成了一个纸筒,覃疏影笑着左右而言其他,“韩墨呢?他一个人守在外面不无聊?”
“走廊那头呢,”周不厌没察觉,他倒是提醒一声,“饿了吧,我去买点东西吃。”
覃疏影看着周不厌离去的背影,审讯时间是有要求的,司法人员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讯问的持续时间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并且不得进行连续的传唤。
他们本就忙了一整天,审完一两轮,本就已经进入了深夜,夜深人静,覃疏影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中。
怨婴。
降魔司。
逆天改命。
这两个分别归属阴阳两边的案子奇妙地连接在了一起,覃疏影将资料在手掌心中卷了再卷,思索了许久。
以青山司的性子,一个涉及到阴间的案子想要等到水落石出那天,估计张攀都能等得儿孙满堂了,现在要是把两个案子合拢在一起——
指不定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覃疏影下意识地手指一敲,一串火苗刚刚窜出,韩墨伸手就捏住了覃疏影的指尖,看似火热,入手一片冰凉,韩墨微微蹙眉,覃疏影猛地回过头来。
韩墨对上了这人的双眼。
覃疏影目光如炬,寒气逼人,毫不隐瞒其中的戾气,两个人的视线直勾勾地撞在了一起,覃疏影眼神犀利,目光入刀,察觉到身后的人是韩墨后,锐气尽失。
“合着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韩墨心有余悸,缓缓松开手来,而后将自己另外一只手里的那瓶水递了过去。
“累了吧?”
覃疏影收敛眼中情绪,低声道,“是有些累了。”
覃疏影接过水去,韩墨也松开了与人交握的手,两人站在走廊沉默不语了好些时间,见覃疏影既不喝水也不回答,韩墨咳嗽两声。
“你那鸽子不吃东西。”
“啊?”覃疏影问。
“鸽子,”韩墨别别头,“在椅子上等着呢,你的鸽子,不吃东西。”
咕咕,咕咕。
鸽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
看样子韩墨给了它一片饼干,但鸽子像是没看见般,踩着那片食物,蹲下身子,老老实实将粮食塞在了肚皮底下。
咕咕,咕咕,看到覃疏影后鸽子来了那么一两声。
“它不吃东西,它只是个传信用的东西。”
看到鸽子后,覃疏影的心情不知为何有些愉悦,韩墨察觉到了覃疏影态度的变化,他站在覃疏影身后看着对方捧起鸽子,韩墨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许是怕看见覃疏影查阅姜磊信件时喜笑颜开的模样。
或是怕发现自己害怕看见覃疏影为姜磊喜笑颜开的模样。
总之韩墨退出了走廊。
“你先看。”
韩墨转身就走,自然带来的黑暗和人造的光明交织在走廊里,混杂着黑夜的莫名的味道,他一边摸着鼻尖脑海里一边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而后感觉到身后一阵灵力的波动。
韩墨回头。
覃疏影手里的鸽子骤然变作了一块玉牌。
那块玉牌晶莹剔透,绿得仿佛一汪绿水,光是一眼看去就知身价非凡,覃疏影眼中含笑,手指微微拂过玉牌上的字迹。
【降魔司。】
看样子姜磊说到做到,还是把牌子还他了。
“覃疏影。”
就在他收起牌子准备正式启动降魔司流程时,一个不怎么和善的女声响起,覃疏影抬头,桃娘那个家伙正靠在墙边上,斜着眼看着自己呢。
“赢了一局啊,”桃娘神色冷厉。
“赢了一局又算什么,”覃疏影赶快将玉牌收了起来,“长长久久,才是永赢。”
桃娘总觉得覃疏影在含沙射影讽刺自己什么,但她没证据,这个美艳的女人冷笑一声,她抱着胳膊说道。
“给你可以,老君让我给你带句话。”
覃疏影撇了她一眼。
桃娘缓缓开口,一开口仿佛变了个人,一个沉稳冷静的男声在空间回荡起来,覃疏影心脏一紧,似乎有人在覃疏影耳边低语般。
“覃疏影,玩可以。”
姜磊的嘴唇像是又一次贴近了覃疏影的耳边,那人语气冰冷,刺骨心寒。
“可别脏了身子,丢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