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候，审讯重新开始了。
房间里，吕胜红又像是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和在旁边房间又要吃东西又要抽烟还要上厕所的李强不同，吕胜红面容憔悴，神态恍惚，仿佛因之前的重大变故变得昏昏沉沉，已经没了人生方向。
可这一切在覃疏影他们眼中可并不代表这样。
“怎么了？韩将军。”
审讯在开始，周不厌先覃疏影一步进来，而覃疏影进来后，韩墨还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屋子里周不厌一改之前吊儿郎当轻浮模样，正正经经地坐好了，并且已经开始做起了记录。
见韩墨推门，周不厌好奇，“韩将军，你也要来吗？”
韩墨摇摇头，深深看了覃疏影一眼，并不作声，倒是作为主心骨，低着头查看资料的覃疏影强调了句。
“周不厌你要是怕，你可以让韩墨进来。”
“咳咳，”周不厌咳嗽一声，掩盖自己的胆怯，“我可不怕，真没事，那我开始了。”
覃疏影道，“那韩墨先出去，我们开始吧。”
“吕胜红女士。”
再次开始后，周不厌不知为何十分谨慎，他的手指不安地在桌上点动，似乎是在敲打着什么调子。
“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是否知情，青山街道在你们刚搬进来之前，那里曾打掉了一个传销窝点。”
吕胜红小小嗯了一声。
周不厌十分警惕，他飞快地撇了一眼资料，再快速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打掉那个传销窝点时，其实青山降魔司也出动了，我们也对那个传销组织有所了解，那个传销组织不仅拉人入伙，在蛊惑人心的方式上还糅杂了一点别的东西。”
这件事估计就是第一次去青山街道时，周不厌所说得那个传销组织的事，当时他只提了一嘴，满心都是厌恶和抵触，张攀也没细问。
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圈，李强和吕胜红也和那些人扯上了联系。
“根据资料说，”周不厌盯着吕胜红道，“你和他们有过联系？”
吕胜红声音有点小，“见过一面。”
“比如说？”坐在一旁的覃疏影开了口。
吕胜红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覃疏影，看样子对覃疏影抱有极大的抵触感。
覃疏影看着她，神色有些冷漠，他反问。
“比如说，改命？”
吕胜红的耳朵抖了那么一抖。
听到‘改命’这个词后，她再一次和这两人对视了一眼，而此刻吕胜红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和轻蔑，正如曾帅还有其他人所说，吕胜红确实迷信并且痴迷于八卦五行，但改命——
并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既然你不说，那让我来把事情给缕一缕吧，也让吕女士你听听，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重新开始审讯的覃疏影不知为何情绪有点失控，周不厌不知所以，但依旧把主场让给了身边这人，覃疏影点点桌子，拿过了周不厌手里的资料。
“你，吕胜红，是道理教曾经的圣女。”
这个名字之前只出现过一次，之前覃疏影试探吕胜红时还笑盈盈的，现在覃疏影已面如寒冰。
再听到这个名字，吕胜红的脸上不由有了血色，但仅仅是有，又慢慢褪下去了。
“我已经不是教里的人了，”她承认。
“为什么？”覃疏影问。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吕胜红说得坦然，“我嫁给了李强，那就要随着李强走，李强信什么，我就信什么，教里一直是这么教我的，所以我也不后悔。”
“真不后悔？”
覃疏影问。
吕胜红不回答。
“怪不得之前清理道理教的时候没抓到你，因为那时候你已经结婚了，早就把你从名册上删除了，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嫁出去了，教里还管你干什么。”
这话一出，周不厌都看了身旁的覃疏影一眼，更别说是吕胜红了。
覃疏影翻过一页资料，继续。
“至于那个什么最近几年才兴起的轮回教，联络人就是李强，信徒什么的也都是从之前道理教那些零零散散的信徒里吸纳过来的吧，你是圣女，那对信徒确实有好的宣传效果。”
吕胜红不说话，仿佛早就知道覃疏影他们会查到这一层般，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
“我都说了，李强做得太招摇了，早晚会被你们发现的。”
“招摇。”
覃疏影冷笑一声，抬起头来。
“招摇指的是在道理教覆灭以后当着你的面大大咧咧地把信徒重新吸收进来，还是不管不顾旧的教义直接修改，让青山降魔司又或者是警察发现了空子？”
吕胜红瞪了他一眼。
覃疏影挑眉，“那就是前者，当着你的面做的太过了。”
“我都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李强，他想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吕胜红慢慢握紧了拳头。
“轮回教是他创立的，他说教义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改命？”覃疏影挑眉。
吕胜红确实不喜欢这个名词，覃疏影一说出口，她的脸色就阴沉几分。
“说到底，万变不离其中，无论是什么轮回教还是道理教，它们的框架其实是一样的，但本质上有所不同，李强融合你还有传销的两个观念，创造了那个所谓轮回教。”
覃疏影点点桌子，身旁准备许久的周不厌立马开口。
“道理教，你之前的教派，讲究的是天命已定，命格不改，默默承受，后世享福，你能成为圣女，就是因为吕胜红你之前过的足够苦，你相信苦了这辈子，下辈子就能好。”
吕胜红握紧了拳头。
“至于李强那个什么轮回教，”周不厌哼了声，“就是在道理教上改动了点，加了个改命，想赚大钱，想出人头地，想改变人生，总之就是你生命中一切不好的东西，都要靠改命来实现。”
吕胜红静静地听着。
一言不发。
覃疏影合上资料，反问。
“你完全不接受李强后面这个观点是吧？”
吕胜红这次想也没想，直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李强想要信什么我就信什么。”
“上次你们俩来警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覃疏影直接挑破了这一层，“当说到‘命’的时候，李强滔滔不绝地在强调‘改’，而你，则一直扣住了‘命’里的批语……”
“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什么？”覃疏影不紧不慢，“李招娣的命他不是改了吗？”
“没有！”
吕胜红的怒气肉眼可见，覃疏影他们触及到了她生命最重要的认知，她大声反驳。
“命里是什么就是什么，命哪能说改就改的？天命不可违，人的命数早就定好了，哪有什么凡人能插手调整的空间？命就是命，这辈子就是这辈子，他李强再厉害，我也没看到他真的能翻天了！”
覃疏影不依不饶，“可李招娣的八字不还是改了？不过是没改好，但也是动了！”
“那本就不是她的命！”吕胜红破口大骂，“就是因为李强强行动了她的命格，才有后面的那些东西，要是不动，要是不动，要是不动你们知道些什么！”
“要是不动，”覃疏影嗤笑一声，冷冷道，“吕慕下辈子就能过好了是吗？”
吕胜红僵在那里。
“李招娣，吕慕，一魂两命。”
覃疏影看了眼周不厌，周不厌抬起手来，当着她的面一字一句慢慢算了起来。
“天格金，人格木，地格土，外格木，总格木，八卦之数，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无穷无尽，可惜五格数理凶数运较多。”
周不厌一停，嘿嘿一笑。
“但男女反转一下，结果就不同了。”
那一刻一个鬼魅的影子在吕胜红身后浮现了出来，她的眼睛一大一小，像是抽筋，更像是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整张脸的神经都失控了。
吕胜红的指甲用力扣过桌面，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别动吕慕，”她警告。
“之前说过，刘春分和李招娣的魂都不见了，”覃疏影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道，“青山降魔司走正常流程久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都和凡人一样，真的看不懂你在想什么？”
“别动他，”吕胜红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句话。
“我不动他，”覃疏影慢慢道，“准确说，我不会动下辈子那个叫‘吕慕’的男孩的命格的，李招娣已经死了，你再什么努力……”
覃疏影看了过去。
“无非是想护住那个孩子另外一个命格。”
吕胜红骤然沉默了下来，周不厌看了身旁的覃疏影，又看了她一下，手里的笔转动了一圈，周不厌忍不住，还是开口了。
“其实吧，生男生女不是靠算命……”
“我怀的本来就是一个男孩！”吕胜红嘶吼，“如果不是李强想着要什么用血亲来改命，他早就平平安安的出生了，如果不是为了那个什么鬼名字鬼命格，他现在正好差两个月就满三岁！”
“那李招娣呢？”覃疏影问。
“她一个女孩子生下来这辈子就差不多了，”吕胜红面色狰狞，“她占了我们家吕慕的命格还想要什么！”
“够了！”
轰的一声，是覃疏影直接拍了桌子，一圈热浪袭来，就连吕胜红身后的鬼影也抖了一抖，韩墨无视凡间法则直接穿墙而来。
“怎么了？”韩墨问。
覃疏影坐在那儿，气的手背发抖，他看了韩墨一眼，又移开目光，覃疏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有些事情，不分男女的。”
韩墨只听到覃疏影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旁周不厌手上的金丝楠木串嗖的一下燃了起来，吓得周不厌一瓶水倒了下去，赶忙去灭火。
“吕胜红。”
覃疏影咬着后牙槽，收敛情绪慢慢说道。
“吕胜红，你和李强之间教派不合已经成了事实，但有些事情我想你也不想我说得太清楚，李招娣一魂俩命，这是不变的事实。”
“我能改的，”吕胜红嘴硬。
“你改不了了的，性别不是你能改的，”覃疏影强调，“我不知道是谁和你说的，但李招娣一魂两命，指的是她两个出生时间。”
“他下辈子能改的，”吕胜红嘶嘶。
覃疏影再想开口，韩墨猛地一抬手，全程人都安静了下来，韩墨上前一步，手掌按在覃疏影肩膀上，鬼将寒气逼人，迫使覃疏影保持了冷静。
“你想要个儿子，你婆婆其实也想要个孙子，只有李强算死了命格要的是女儿，但二分之一的可能性，李招娣好巧不巧就是女孩。”
韩墨掌下，覃疏影在微微颤抖。
覃疏影道，“你不想要她，你不想要李招娣。”
吕胜红嗤笑一声。
终于，这个女人最后一层面纱被扯了下来，事已至此，她肆无忌惮地看向覃疏影他们，此刻，她倒是和李强终于有点夫妻相了。
周不厌叹气，“你不想要李招娣，李强不想要他妈。”
覃疏影看了过去，“你的婆婆刘春分是全家最后一个入教的，她年纪大了，是不是很容易动摇？李强是她儿子，我想你一个外人的话有时候劝不动吧？”
吕胜红咬牙切齿，“她不听我的，最后李强还不是弄死了她。”
覃疏影点点头。
“吕胜红，就凭你和李强教派不和、互相冲突这点，这就能成为你谋杀刘春分和李招娣最有利的证据。”
“我？刘春分？我可从未想过动刘春分，想动她的只有李强，我只是知道而已。”
吕胜红嗤笑一声。
以力借力，她这块石头终于被撬动了。
“你们只知道李强改命，笑死，也不看看他到底借的什么东西改的命，再说了，他改了也好。”
【凡事都有代价。】
吕胜红邪魅一笑。
“我就是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