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疏影一走,就只剩张攀和韩墨两人了,韩墨盯着覃疏影远去的方向,眼神深邃,张攀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了,他嘿嘿笑了声,也没问什么。
只是上车后实在忍不住,张攀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的红灯问了句。
“话说当年天逆之乱,燕羽帝到底干了些什么神憎鬼厌的事情,值得让你们一个个这样的,又是起义又是叛乱。”
“干了些鸡鸣狗盗,为人不齿的事情。”
韩墨头也不抬,盯着覃疏影送他的鞋子上的花纹出了神,直到后方传来一阵阵汽车鸣叫声他才移开目光。
抬头一看,身旁的张攀跟见鬼了一样瞪着自己。
“开车,灯变了,”韩墨提醒对方,又问,“你不是早猜到了吗?”
“我猜到了什么我猜到了,”张攀慌慌张张,“我哪有做好这个的心理准备?”
韩墨微微笑了一下。
车辆平静的行驶在道路上,张攀明显有些话藏在了喉咙里,他想说,又悄悄咽了下去。
今日本来阳光明媚,刚和覃疏影他们相遇的时候还能够看见大太阳,但到了中午时分不知怎么的,瞅着这天就暗了几分下来了。
“如果……”
纵使之前做了再多的思想工作,张攀还是被韩墨的诚恳吓着了,他的手指飞快地敲打起了方向盘,喉头耸动。
“如果你们真的是那些东西,能不能帮忙直接问问,问问刘春分还有李招娣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墨看了过来。
“问什么?”
“问……”
张攀迟疑,“她们最后时刻到底遇到了什么?”
韩墨的手搭在按钮上,将窗户降了点,三月的风裹挟着尚未褪去的寒气一涌而入,温柔地抚摸着韩墨的短发,韩墨看向窗外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
“用科学的方法来说,刘春分不是死于脑溢血吗?”
“但,但,”张攀有些紧张,“但现在这事明显不正常,如果有科学以外的方法……”
“科学方法才是最正确的答案,相信我,”韩墨笑了,他强调,“我们只是辅助,我们能帮你们一些东西,但结论是警察,也就是你们才能下的。”
张攀有些震惊。
“鬼神这类东西你又无法重现,又无法控制,能够复现并能让大众接受的才算真的结论和答案。”
韩墨安抚这位警察,“相信覃疏影,他坚持的没错,妖魔鬼怪只能借人类之手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还是要靠我们是吧?”张攀喃喃问了局。
“当然要靠你们……”
韩墨哈哈大笑。
“这个世界都已经是你们的了。”
他撑着头,透过车窗上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青山,逐渐陷入了沉思,暗绿色的青山在窗外如水一般快速的滑过。
许久以后,韩墨低语。
“就算让我们去也没用,覃疏影说得没错,那两位的魂,已经不见了。”
张攀几乎是跳着上楼回局里详细汇报了下工作,不到半个小时,韩墨就看着他夹着那个包又跳着下来了。
“行,有方向了,”张攀脸色红彤彤的,眼睛里有光,他一把拉起安全带,系好后发动车子,“我们下去一趟。”
“去哪里?”韩墨问。
“乡下,李强老家,”张攀眨眨眼,手指往上一勾,转向灯亮了起来,“今天是第三天,青山讲究的很,第三天,什么妖魔鬼怪都会来的,去了正好。”
赶到李强老家的时候是下午一两点的样子,才下车,这天哗啦啦的一下,骤然就黑了,张攀吓得抬头看了看。
“也没见着日全食啊?”
“就一朵云!”一位路过的大妈背着手吼了声,张攀立马捂住了耳朵,大妈侧过身子示意了下,“李家屋里的是吧?那一头!”
“谢谢谢谢!”张攀赶忙谢过了,他拉了拉韩墨,“走。”
但是却没拉得动人,张攀眉头一皱,“怎么了,”抬头一看,他自己也愣在了那里。
青山这边抬人上山有个规矩,说是抬人上山,其实就是下葬的委婉称呼,破四旧之前,青山讲究人过世了以后要老老实实放七天才能抬上去。
但那时候技术不行,冬天还好,夏天怎么放得下去?
穷人家哪有什么看日子选地方的讲究,往往都是草草收敛一下就匆匆埋了下去,富人家才用的起香料和冰,青山当地如果想要比喻一家人穷,就用‘七天都等不得’这种说法。
后来条件好了,这种风气不知怎么的又回来了,又因为之前约定俗成的某些东西,越是贫困不发达的地方,反倒现在越是重视这之前落下的‘传统’了。
张攀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前方黑白两色的雨棚前,放满了白色花圈,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所有肉眼地方,全都见缝插针地插满了黑白两色的风车,那黑白两色的风车看上去是如此突兀,犹如一片栖息在地上的乌鸦。
此时天色昏暗,邪风一吹,风车们猛地转动了起来,发出了哗啦啦奇怪的声响。
不是那种纸张随着空气抖动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某种东西闷在了水里样,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绝望感。
张攀往前走了一步,一个花臂光头男人骂骂咧咧地出来了。
“晦气!”
两个人撞在一起,张攀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住,下一秒反应过来,“孙王八,”说完知道不对,呸呸两下,“孙子凡,你回来了?”
“蟑螂仔,不,张警官,你小子他妈也在?”
孙子凡一把握住张攀的手,“我他娘才从国外回来,真他娘晦气,你也是来找这家人的?犯事了是吧?要我说,找得好,你他妈……”
“注意点,注意点,”张攀一把把人拦住,“嘴干净点哈。”
“就他们家这个玩意,我和你说,有个姓钱的孙子,欠了我家钱,押了我们家一栋楼,那玩意说你有个楼是吧,还可以收租收租,我收他大爷!尼玛出了事我千里迢迢……”
孙子凡越说越起劲,张攀一听,回过神来。
“等等,你才是刘春分他们家的现任房东?”
“对啊?”
孙子凡拿出一根烟,猛地吸了口,“你个当警察的这都不清楚,难不成这土地公公来当的房东?”
张攀立马回头看了韩墨下,韩墨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看样子真被人猜中了,那天晚上覃疏影压根就没联系到孙子凡,还真是土地公通风报信的。
“我……”张攀都气笑了,“对了,慢着,你先别走。”
他拉住孙子凡,好奇问了句,“你和李强家里闹矛盾了?”
孙子凡白了他一眼。
“我,”他应该是想继续骂的,但还是看在死者的面子上忍住了,“我那个爹你也知道,贼他妈封建迷信,他和我说,死了人,我要来跪一下。”
张攀往下一看,人的膝盖上还真的是土黄色的。
孙子凡骂骂咧咧地拍了拍膝盖。
“欠我房租,赶走我那么多租客,害的老子生意都做不成从国外赶回来就算了,你还让老子给那个婆娘磕头,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呢?
张攀细细看了看他这好友的脸色,小声问,“要不是什么?要不是李招娣?”
孙子凡一愣,而后白了他一眼。
“你这不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张攀笑了,下意识地拿出小本本来记录东西,“来来来,去那边,那边风小,你和我聊聊,顺便吐槽吐槽,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就好了。”
孙子凡猛吸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力碾压下。
“也是。”
之前在天台覃疏影介绍自己身份之前,那位青山降魔司的人话中有话,看样子是隐藏了些什么东西,但张攀听出来了,那就是——
‘李强一家人,很难对付。’
这种难对付不是在钱什么方面,而是在生活的边边角角上,与邻里磕磕碰碰之间,孙子凡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他们家之前吵架,把楼顶上所有的晾衣绳都剪断了这事你知道吧?”
张攀点点头。
“你猜是为什么,”孙子凡呸了声,“那一家人日日夜夜晚上在天台顶上烧纸钱什么鬼玩意儿,熏得人衣服都不能要了,我顶楼租客没吵赢他们,跑了!”
“纸钱?”
张攀手里的笔一停,回想起来那天自己在雨布后面发现的,一开始没和覃疏影他们说的那个东西,他记得是个黑乎乎的盆。
张攀一边记录一边笑。
“他们家那么多的纸盒子堆在上面,又在上面点火熏烟的,就没看见他们把那个纸盒给烧了?”
说到这里孙子凡更气了。
“讲到这个我他娘的一脑门的火,那一家人都脑子不正常你知道吧,天天在屋顶上施法做法什么的,又是点火又是烧香,老子上次去还没跟他们家吵赢!”
孙子凡读大学的时候就出国了,这一口青山话是说得地道又不地道,张攀听着直摸鼻子,想笑又笑不出来,他刚想说什么,孙子凡抬起头,问。
“您那兄弟是不是了解什么?”
张攀一愣,回过头,“了解什么?”
“就是了解李强他们家搞得那些稀奇古怪,神神叨叨的玩意。”
说罢孙子凡就赶忙跑了过去,韩墨正直愣愣地往前走,孙子凡和张攀一路小跑,飞快地拉住了韩墨胳膊。
“兄弟,听哥一句劝,这个东西你别动!”
韩墨回头。
他手中正拿着一个不停转动的黑白风车。
“哎呀我去,赶快,趁着人没看见你快放回去!”
张攀慌了,他一把把风车抢过插了回去,韩墨却不肯,他猛地一抬手,风车又滴溜溜地转了起来,韩墨看着不停转动的风车好奇。
“这是青山一直以来都有习俗,还是最近才有的?”
“最近。”
孙子凡吸了口烟,吐出烟圈回答了下,“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邪门的,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人走得冤枉,尽搞些这些不入流的玩意。”
韩墨看着那不断转动的风车,伸出手指,轻轻一搭,不停转动的黑白两色骤然停下,就像是命运的罗盘猛地停歇了般,韩墨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花纹,和张攀道。
“每层五个花瓣,每个花瓣上有一个字,共计两层,你看出来和其他风车有什么区别吗?”
张攀细细看了一眼。
他摇头,“看不懂,就是这色配得挺吓人的。”
韩墨盯着风车,一字一句道。
“这上面分别用梵文写着【人】、【神】、【鬼】、【魔】、【妖】五个字,这两层花瓣重重叠叠随风一转,就像……”
“给他们家死了的那两个重新选命一样?”
孙子凡插了句嘴,所有人看向他,孙子凡这些年看样子真走南闯北见多了,他抿了口烟,又把烟屁股扔了。
“晦气,李强他们家贼爱搞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这东西我在他们家之前看到过,我听他娘,就死了的那个说,这是是用来改命的。”
“你还之前去他们家过,还发现了什么?”
张攀听到这里更感兴趣了,他笔盖都打开了,一边翻纸张一边问,“对了,李招娣你知道的话,那她出生之前的事情你也知道,吕胜红……”
“哎呦喂,你可别和我提这个灾星!”
孙子凡提到吕胜红,整个人都怕。
“她又怎么了?”张攀愣住。
“他们全家,就她最疯的厉害!数她最疯!老子七八个租户都被她吵跑了,我之前去和他们家说,不要在天台上搞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她尼玛直接那把刀出来砍我!”
孙子凡心有余悸,张攀和韩墨对视一眼。
“也能理解,她孩子遇到那种事情……”张攀低语。
“什么鬼,她生崽之前就脑子不清醒!”
孙子凡压低声音。
“你真以为催生、招鬼、改命那些什么鬼玩意,孕妇不同意能搞的成啊?那一家子,就她最厉害,她出马,一个顶三个!就她疯得最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