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攀回到家,拧钥匙的时候发现门没反锁,他推开门,房间里静悄悄的,他脱下鞋,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卧室里,妻子何玉梅正睁着个眼,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呢。
张攀吓了一大跳,而后乐呵呵地问了声。
“睡醒了?”
何玉梅盯着房门,眼神无力,她默默回答了声,“睡不着。”
“那就晚上再睡,”张攀脱下外套,挂在客厅沙发上,他看了眼厨房,又看下卧室房门,问,“晚上想吃什么?”
何玉梅不说话。
张攀站在那儿等了一小会儿,没听见声音,想了想,抓了抓后脑勺,还是去给人做饭了。
他走进厨房的时候眼角余光发现了点什么。
是那个小玉米。
“嘿?”
张攀本来想着做饭的,但这个时间点了,夫妻两个人又是在没胃口,他于是拿着玉米去了卧室,“给你看个新鲜玩意,年轻人现在喜欢玩的小东西。”
何玉梅微微抬起眼来,瞅见了玉米下面挂着的金灿灿流苏。
她下意识地来了句。
“玉米啊,是多子多孙的意思吗?”
张攀一愣,立马否决了。
“哪里,现在年轻人哪会在意那个,就个小玩意儿,你看看,晶莹剔透的,盘的和玉一样。”
何玉梅仔细盯着那玉米看了许久,许久以后她小声来了句。
“确实。”
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张攀大学毕业就结了婚,到今年也快十四年了,他想了想,还是去给何玉梅下个面条什么的,大半夜饿了对胃也不好。
正在煎鸡蛋呢,何玉梅来了。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正在忙碌的张攀,轻轻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你看你是想吃挂面还是芦笋面,我听熊欣那玩意说,芦笋面要的时间久,还煮不烂,”张攀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他翻出一叠三天前的西红柿炒鸡蛋,闻了闻,还能吃。
何玉梅看着他忙碌,最后道。
“我最新面试的那家医院,笔试还有实操都是第一名,下个月可以去上班。”
张攀停了几秒,而后给锅里加水,热油遇到冷水发出啪的一声响,他连番表扬。
“不愧是我媳妇,真厉害,没事,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咱们不上班都可以,等我这阵子忙完了,我们去散心怎么样?”
水雾缭绕,何玉梅站在那儿看着他不说话,许久以后她的眼眶又红了大半去。
“谢谢。”
她说。
第二天早上还没到上班的点呢,师傅一个电话过来了,张攀嗯嗯一边点头一边开车听了大半,来到局里把事情摸清楚了。
“那个前几年,不是青山那边抓了个诈骗犯吗?”师傅一早上泡了杯茶,润润嗓子就开始念了,“那个诈骗犯说了点东西出来,关于那个李强一家人的。”
“诈骗犯,”张攀愣了下,“诈骗什么的?”
“封建迷信,跳大神的。”
上次见面的时候,张攀就隐隐觉得李强这家人对什么生辰八字、名字命格太过关注了,但一听到人还和那种跳大神的诈骗犯有联系,又觉得这事确实在情理之中。
“不往最坏的方向想,但也要往最坏的方向去打算,”师傅走的时候提醒了张攀一句,“越是迷信的人家,越容易做出来些想不到的事情,如果那……”
师傅停顿了下。
他斟酌一秒,而后压低声音继续,“如果那孩子不是他们家一开始就想要的,生下来了又不能退货,你觉着……”
老人家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张攀不说话,张攀心里明白了大半,他看了眼信息,保证。
“这样吧,我亲自去网格员那里一趟,看看到底举报人说得是什么东西,再坏,事情已经是最坏的样子了,再坏还能怎么坏?”
师傅不吭声。
张攀指了指手表,“时间不多了,要真拖了大半个月去,你看这个月我们队的评语会是怎么样,先把这事了解了,总拖着也不是个事。”
路上张攀给覃疏影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竟然是韩墨,张攀‘嘶’了一声,又觉着自己有些敏感了,他笑着问了下。
“覃领导在忙?”
【在忙,】韩墨的声音十分平静,【一早上就被电话吵醒了,现在还在处理事情。】
哦,一早上,合着人睡觉怎么醒的你也知道是吗?
张攀抓抓脑袋,笑了声,就说上次那件事想请覃疏影他们帮个忙,听下面的网格员说,有人举报了李强他们家。
“我不是不懂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嘛,也请你们来看看。”
等红灯时间,张攀还有空把玩了下那个文玩小玉米,有些无奈,他于是把玉米塞回口袋里。
“战神啊,有些事情最好让你们听听虚实,也和我说清楚下,到底这事都牵扯进来了些什么玩意。”
张攀赶到的时候,覃疏影他们已经到了。
覃疏影依旧一身黑衣,正毕恭毕敬地朝街角某个土地庙行礼,美人微微鞠躬,不知道参拜了些什么东西,韩墨背着手站在街角,一个人守住了整个街道,目光严肃。
那模样看着,如果再给韩墨配把枪的话,那活生生地就是个现代版带刀侍卫了。
“覃疏影在忙。”
见到他后,韩墨只说了句这个,张攀看了看,周不厌不在,他还想把东西还给人家的呢,韩墨回首看了正在和土地公打交道的覃疏影眼。
“我来帮你吧,你带路,我帮你去看看。”
张攀七弯八绕,最后在一家麻将馆前停下,昏黄的玻璃门后,那个所谓的举报人还在抽烟,大娘是一根接着又一根,那烟雾呛得人网格员小姑娘直打喷嚏。
“没关系,你就出去呆着,个小姑娘家家的,有些事情你别听,”蒋姨随手把烟按在了纸杯里,她散散风,看了眼张攀。
问,“张警官?”
张攀站在门口点点头。
蒋姨又问,“那位是?”
张攀回头,韩墨默默跟在他身后,格外显眼,韩墨倒是不隐瞒,“我是和张警官一起来的,实习生。”
“就你还实习,你个领导模样,不是上面专门派来试探老娘的吧?”
韩墨笑了,“您这儿还有什么其他违法乱纪的事情吗?”
“油嘴滑舌,”蒋姨嗤笑了下,又抽了根烟出来,她点点桌子,示意张攀坐下,“我这里没什么好的,茶水也不新鲜,就不摆了,今天趁着小姑娘在,有些事情我就一并和警官你说了。”
张攀拿出小本本。
蒋姨直接,“李强是故意的。”
空气随之停滞了下,张攀抬起头,蒋姨低着头,又吸了口烟,她吐了个眼圈来。
“李强肯定是故意把他闺女饿死的,要说他老娘,我都怀疑是故意害的。”
张攀和韩墨对视一眼,韩墨看向麻将馆被烟熏黄的玻璃窗外,遥远的角落,覃疏影正站在那儿皱着眉听土地公说些什么,他将目光转移回来,蒋姨已经开始了。
“他们家拜了个大仙做师傅这件事,你们警察知道吗?”
“你说,我记着呢。”
张攀摇摇头,其实这个信息和今天这几条完美重合了,但张攀并不能露底,蒋姨看了他们眼,见他们不知道这信息,也不恼怒,反而觉得正常。
“不知道也对,那个李招娣出生的时候,李强就和那个师傅闹翻了,后来也不来往,要不是这次这件事,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把这茬翻出来。”
“为什么?”张攀好奇。
说到这里蒋姨冷笑一声,像是把灵魂深处对李家人的不屑都笑了出来了样。
“逆天改命呗。”
“哦,”张攀点点头,“我看过他们家,他们家确实挺在意那个什么的。”
“他闺女,那名字你应该听他说过吧,就是算了什么七七八八命什么的,要我说,让闺女改名字,还不如多花点钱送个补习班,指不定还能考上个清华北大。”
蒋姨看了过来,不屑一顾地点了点烟灰,“但改名字还不止,那个什么师傅还出了个主意。”
“生辰八字?”韩墨猜到了。
“对,”蒋姨点头。
张攀抬起头来,今天周不厌那个大仙没过来,没人解释,倒是不好搭话了,见他有些迷茫,韩墨摇摇头,轻声接上话题。
“李招娣的生辰八字肯定有问题,上次李强就没有正面回答。”
蒋姨听到这里不由笑声更大了。
“没有正面回答,尼玛那狗玩意是……”
覃疏影推门而入。
蒋姨的声音由大变小,她无比紧张地审视了覃疏影下,手指开始不停地拨动着打火机,她手里的香烟像是变得无处安放般,拿起又放下。
这个女人全程戒备无比地盯着覃疏影。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有些其他事情要处理。”
覃疏影穿过淡蓝色的烟雾,走到了张攀他们身后,几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发现他和张攀是认识的,蒋姨的动作这才平息下来。
“咳,”蒋姨不安地换了个坐姿,“就李强不是什么好处都想要吗?就他那闺女,他那个师傅算好了个名字,又算好了个时辰,说是什么旺家的命,我看是败家的魂。”
说完蒋姨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名字也就算了,这生辰八字这是能人为决定的?”
张攀乐了,摇摇头,“这是……”
他做记录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好像是在看傻子一样,张攀的动作越来越轻,越来越慢,在反应过来后,张攀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笔。
他认真问。
“李强他真的觉得生辰八字这些事能人为决定的?”
蒋姨嗤笑一声,算是承认了。
张攀深吸几口气,倒是韩墨是个细心的,他站起身来,和蒋姨说了声,“我和张警官出去聊聊。”
而后韩墨带着张攀出去,将昨天晚上有关吕胜红大出血送医院的细节和人说了一下,听到吕胜红他们是自己催产不成功,孩子生不下来,才去医院的时候,张攀眉头皱成了一团。
“胡闹。”
张攀骂了句,“怪不得人医生见到我就和我说要我去见领导,说他们家签了协议了,合着是因为这个,怕医闹是吧。”
韩墨反应过来。
“你已经去过医院了?”
张攀哈哈干笑两声,面对战神,他还是不敢说谎。
“这不,”张攀有些心虚,“这不现代联系方式里还有微信视频聊天嘛,我正巧和那边医生家里熟悉,就跳过去先问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