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声又尖又锐,格外刺耳,内容光是听就让人心生不悦,哪怕是一直好脾气的韩墨都微微皱起眉毛。
这位鬼将转过身来,问。
“什么东西鬼叫?”
鸽子嗤笑一声。
【洞庭,桃娘,你谁?】
韩墨挑眉。
“青州河畔,韩墨,韩子皙。”
【切,我还以为是谁呢,合着是不想投胎的韩墨韩将军啊!】
韩墨作为鬼将,杀神,那只鸽子也没给对方任何面子。
它反倒是站在电线杆上轻飘飘地看了他们眼,而后冷笑两声道。
【韩将军,这先来后到、尊卑有序、上下有等你不会不知道吧?什么家教啊?这点见识都没有?你还没赶着去杀人的时候,姐姐我都已经在洞庭不知多少年了,知道长辈开口的时候不要插话吗?】
韩墨冷笑了声。
“那我还真不知道。”
别看韩墨这么说,历史上的他可不是出身寒门,韩墨祖上出过三位国公,祖父还曾娶过公主,要说教养规矩,从小在那地方长大的韩墨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知道,赵勤月四岁立为太子,韩墨从那时就是太子伴读,礼仪规矩能没学好?
但今天他就不承认了。
韩墨反问,“是人都知道,我韩墨是个无视三纲五常,敢屠父屠君,践踏尊卑的俗人,我死都死了,今天还要给你个妖精面子?”
【……】桃娘不说话。
韩墨直接道,“要是前辈真认为我礼数不够,直接告诉我韩某前辈本尊到底在哪儿,哪天我亲自上门给您道歉如何?”
怕是韩墨能直接把人根都给刨了。
【……】桃娘拍打了下翅膀。
覃疏影和周不厌齐齐咬住后牙槽,别过头去,强行把笑意吞了下去,桃娘横行霸道多年,这可是头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
【你,你,你!】
韩墨可是鬼神,他的神性来自民间崇拜,比桃娘这种靠着自己勉强活到一定年头才成精的可强了,覃疏影说得没错只要有一个人记得韩墨,韩墨的神行就强大一分。
洞庭湖河畔,又有谁还记得一株老桃树呢?
【算了。】
桃娘自知在韩墨这里讨不了好,于是别过头,【覃疏影。】
覃疏影抿着唇藏着笑意回答了声,“在呢。”
桃娘毫不客气,【昨天晚上你人在哪里呢?】
“我人在哪里要和你说?”覃疏影笑了,“我成年了,你不管我在哪里?”
【和谁?】桃娘本想像以前那样气势汹汹的,但一看韩墨站在覃疏影身后,她声音弱了大半截去,【干什么去了?】
“和他出去耍了。”
覃疏影别别头,示意身后的韩墨。
韩墨一愣,周不厌啊了一声,又猛地闭上嘴,桃娘站在电线杆上气得拍了好几下翅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覃疏影!】桃娘气得直蹦,【覃疏影!你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
“怎么?”覃疏影故意,“他头发还是我剃的呢,我抱着他,慢慢剃的。”
“咳咳,”韩墨咳嗽一声。
说到这头发,韩墨真的是有一大堆话要说。
昨天晚上去的第一家理发店自然不能是覃疏影和周不厌常去的那家,覃疏影和周不厌都曾经是爱潮流的小年轻,只是老君不喜欢,覃疏影去的也少了。
出门的时候覃疏影主动给韩墨带了顶帽子,韩墨本想说什么,但看覃疏影那肃穆的表情,也不吭声了。
第一家理发店选的是楼下超市旁边的小商店,店面小,人不多,最主要是没人认识覃疏影,去的时候几个等着洗头按摩的家庭妇女坐了一排,看到覃疏影他们眼睛都直了。
覃疏影图快,随便点了个店员。
“就他吧,不洗,直接剪。”
第一家果不其然的失败了。
小店员估计是第一次真拿剪刀上手,外加韩墨本来就长得帅,生怕自己剪得不好倒赔几个月工钱进去,磨磨蹭蹭半小时,一层发丝都没下来,覃疏影果断付钱去了第二家。
第二家是老熟人,才进去一看。
“哎呦喂!”
Tony老师叫得呼天撼地的,“这谁下的手呀,这剪得最低的地方都不在一条线上呦,都贴着头皮剪了,跟个狗啃似的!”
大半个店里闲下来的理发师都过来看热闹了,覃疏影坐在后面,高举着一本厚厚过期的潮流杂志,挡住了大半张脸,倒是越挡,那脸色是难看。
随着旁观者的笑声越来越大……
覃疏影猛地站起来。
“不剪了,剪那么帅干什么?”
等第二家出来,都快晚上十一点了。
韩墨全程都默默配合着覃疏影的行动,全程什么风凉话都没说,倒是覃疏影一个人越想越觉得丢人,周不厌曾说过,覃疏影的心眼只有鸡崽子那般大小,今天只怕是丢脸都丢炸了。
“我找到了个地方,”韩墨开口。
覃疏影脚步一停,广场灯光下,是老式剃头摊,十块钱一次的招牌明晃晃地摆在路灯下,韩墨笑了。
“那个就好。”
老师傅的手艺还是靠谱的,热毛巾搭上去,倒是一句其他话都没讲,粗粗一摸韩墨脑袋,祖传的刀往毛巾上一抹,直接就开始准备了。
只是看到后脑勺那处印子,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家里人自己拿剪刀剪得吧,下手没个轻重,我一看就知道,疼不疼?”
韩墨看了覃疏影眼。
笑着回答,“不疼。”
回忆自此结束,看着趾高气扬的覃疏影还有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桃娘,韩墨微微咳嗽了一声,他悄悄笑了一笑,什么也不说。
桃娘气得都快炸了。
【昨天晚上怪不得老君问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我回家,我回什么家,我的家是在城这头呢,还是在山那头呢?”
覃疏影笑盈盈地问,眼中却没有任何的光,他插着口袋,微微弯腰,玩世不恭地问了句。
“青山降魔司最近这么忙,桃姐还有时间去管其他人家里的闲事啊?”
桃娘猛地拍打了下翅膀,她肯定是和覃疏影有过过节的,韩墨一个旁观者都能看出来,不然这两人一对话内容就这么爆裂,还能是因为什么。
桃娘冷笑一声。
【司里有什么忙的?你个正在在外折腾不落屋的小王八蛋,你才是没个正业的小畜生。】
覃疏影倒是没惯着她。
“青山街道的事情解决了吗?”
【青……】
桃娘一张嘴,停顿了下。
【青山街道的事情怎么没完了?藏狼也已经抓到了,案子都结了,藏狼爱食幼儿魂魄,这案子很明显,就是藏狼躲在那儿,乘着人孤儿寡母的,害死了母亲……】
“奶奶,”覃疏影强调.
【反正是死了的大的,藏狼守在那儿等着吃小的,吃都吃完了,死都死了,就这么大点的事!】
桃娘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满是不屑和不在意。
【就这点事,这点事需要您覃大公子连结婚这件事都忘了?还,还找了个,这个,】她伸出爪子,战战兢兢地指着韩墨,【这个没礼貌的鬼玩意!】
全程躲过了战火波及的周不厌悄悄再往里缩了一点。
“我都说了我家不在那儿,”覃疏影看了她一眼,“话说昨天晚上老君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
桃娘不说话。
“他可是我未婚夫,我当然想知道我枕边人说了些什么,”覃疏影故意把‘枕边人’这几个字说得又重又响,他反问,“我要是把你今天说的这些话说给老君听了呢?”
【个乱嚼舌根小畜生,】桃娘气得拍打起了翅膀。
“我只有几个要求,”覃疏影背着手和桃娘道,“一,我要知道,藏狼为什么会盯上他们家,你也说了,它吃幼崽,那么为什么藏狼会确定那孩子一定会死。”
桃娘嗤笑一声。
“二,”覃疏影不慌不乱,“藏狼都已经吃饱了,还派那么多手下在那里潜伏什么?它们打又打不过,等着送死?”
桃娘抓抓脑袋。
“三,”覃疏影看向桃娘,“老人和孩子的魂去了哪里。”
【问我干什么?】桃娘冷笑一声,【干老娘屁事。】
说罢她就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覃疏影白了那家伙一眼,韩墨站在那里,呆呆看着覃疏影的背影一动不动,正如他白天所想……
夜晚的覃疏影如萤石般熠熠生辉,比白天那纤细脆弱的模样耀眼了许多,他站在那儿,看着灯光落在覃疏影身上,看着对方眸子里满是神采。
在这个其他人所不知道的视角里,韩墨突然记起来了一件事。
其实戾太子赵勤月也曾为剪刀这类手工活狠狠苦恼过。
羽顺初年,赵勤月为了给燕皇庆生,曾打算亲手制备由各种锦缎拼凑起来的万寿福一卷。
可折腾了半月,再差点把自己手指给削断后,赵勤月最后还是作罢了。
这件小事日后成为戾太子骄奢淫逸、品行不端、行为失范的例证之一,时至今日,韩墨都记得数百条罪状一一例举时的场景,他的目光落在柔柔灯光下覃疏影的身上,但却穿透了时光——
落在了回忆里。
覃疏影察觉到韩墨眼神,对方抬起双眸,灿若星辰。
和百年前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看什么,”覃疏影瞪了一眼韩墨转身就走,倒是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周不厌动了下。
“就洞庭湖东边那株老桃树,”周不厌悄悄凑过来,来到旁观了全程的韩墨身边,“你要不知道怎么走我给你发地址。”
韩墨猛地一震,回过神来,他看了身旁这个家伙眼。
周不厌抬头,反应过来了。
“哦,你没手机,没事,”他和韩墨发誓,“你要真能刨了她的根,我能还送你辆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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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洞庭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