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不出几日,洛明再访,时值赫连歆十八生辰。

洛明带了三罐春风之茶而来,赫连歆亲自给他煮了一杯。

司徒兰前来汇报此次整顿奸佞之举基本完成,赫连歆挥走司徒兰后,故作深思地问道:“日沉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拿钱买命卖命的地方呗。”洛明不以为意道。

“都是些刀口舔血的日子。”赫连歆感慨道。

“嘚。”洛明放下茶杯,“你也别说他们了,你现在不比他们容易。你要是再拖着不解决乌兰国的事,等入了冬,我看你怎么办。”

赫连歆不恼,她给洛明再倒上热茶,“别急啊,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来。”

赫连歆浅饮一口热茶,随口问道:“你觉得析木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洛明看了眼赫连歆,嘴角挂着不屑,“这样跟你说吧,比起析木津,日沉阁当真是个光明正大的地方,析木津才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赫连歆凝眉,“为什么这么说?”

这几年她在析木津里,除了处处受着那几位长老所谓的“天命”限制外,族人与她其实相交得挺融洽的。

洛明只是冷笑着,不语。

他喝完一壶春风,道了句:“没酒,无趣!走了。”便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确定洛明走远后,司徒兰才走进屋里,赫连歆将那泡过的茶叶倒进废茶篓里,道了句:“来日方长。”

赫连歆随手幻出一只灵鸽,传信金城。

寅时,妤欢回信:生辰同乐。

金城安好,勿念。

......

历时一月半的拨乱反正,整顿官吏之举,终于告了一段落,赫连歆拿起西北边疆的军事地图,思虑着如何一招制敌。

她心心念念着西疆的金城。

兴庆府内驻军六万,加上长安城里带来的两万,赫连歆需以八万大军对抗乌兰国十二万大军。

四万之差,只得借助地势,所幸两地交界之处的曷拉山在周国一侧不仅气候暖于北侧乌兰国,更是拥有一片可观的平原之地。

这平原之地可充分地集结军队,做到对前线战事最快地支援。

此战由司徒兰做先锋将军......

一战击退乌兰国驻于在兴庆府外的军队,二战收复乌兰国所侵扰的数个郡县。

三战在即,周韬却来告知赫连歆,粮草因山体滑坡而延误!

乌兰国前来挑衅,司徒兰被迫出兵迎敌,周韬前往粮草之地......

司徒兰传来战事捷报,却是只字未提粮草一事。

小角来报,司徒兰此次所带军队是司徒家的直系军队。

又是三日,周韬带着粮草到来。

西北之战,历时半月,司徒兰首功,乌兰国战败,与周签订合约,此后乌兰成为周的条约国。

赫连歆又等了半月才等来签订合约的官员,此人是个老者,一见到赫连歆就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扣肩礼,恭恭敬敬地道了声:“王姬金安。”

在听闻所订立的条约里有让乌兰国每年给周国进贡马匹后,赫连歆甚是满足,而司徒兰却不是。

司徒兰只道是:“乌兰国自开过之初便是我大周的条约国,只是后来周王轻武,才让他们起了反叛之心。”

她这么一说,又让赫连歆不禁心生疑虑,和平年代里的轻武尚且可以理解,但为何偏偏到了赫连席这儿,崔家把控兵权,一家独大?

司徒兰当时只回复了赫连歆几个字:“红衣巾帼。”

赫连歆再追问之时,她也只是笑而不语,赫连歆又去问周韬,周韬也只是笑了笑,不语。

本是无谓大事的事情,但他们都是这样的表情,让赫连歆心下更加好奇。

在兴庆府的茶楼里,赫连歆问了那小二,何为:“红衣巾帼?”

那小二憨憨一笑,道:“公子,小人不知道什么是巾帼,但这兴庆府里里外外都知道红衣是谁?”

“谁?”

那小二却收了满脸的笑,他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后,才低声告诉赫连歆:“司徒将军之女,司徒兰,西北一枝花,常年一身红衣,侠肝义胆。”

赫连歆怔住,红衣司徒兰?

晚些回了府里,赫连歆在书房里计划着启程去金城,司徒兰敲门而入,问赫连歆找她何事。

赫连歆一边收拾书桌上杂乱的纸张,一边问道:“坊间说西北一枝花的花,指的是红花。”她上下看了眼司徒兰,说道:“我倒是未见你穿过红衣,所以红衣巾帼是什么意思?”

司徒兰一顿,随即道:“是王姬的母亲。巾帼不让须眉,巾帼是长安崔丽,须眉是析木姚卿。”

姚卿是上一位祝大人。

赫连歆凝眉,又听司徒兰说道:“这已经是上一代人的江湖朝堂了,王姬还是早些休息吧。”

司徒兰不愿多说,赫连歆也不好再多问。

原本赫连歆就猜测司徒兰不穿红衣之事是因为家逢突变,现在司徒兰也是多番回避,她也不好再揭伤疤。

很久之后,赫连歆才从另一个与司徒琅将军相交之人那里无意中得知,长安崔丽是司徒兰自小崇拜的对象,后来崔丽入了宫,再未穿上红色的戎装之时,司徒兰还为此惋惜了数月。

前有山居,后有司徒兰,中间还有个巾帼不让须眉......这位常年深居凤仪宫的母后,还真是不简单。

可人生在世,任谁都有过年少的青春岁月。

这段岁月最是让人难以忘怀,让世人为之歌颂感慨。

九月初,赫连歆率军抵达金城。

兵临城下,金城众将相迎,赫连歆看着右边为首的一白甲小将有些眼熟,是崔融。

这时,赫连歆注意到城墙之上的那人消失在了城墙上,不消片刻,朱红的城门被打开一线,里面出现一人。

来人一身黑色铠甲,腰间镶嵌着一块暗红色的玉佩,那人左边眉骨处有一道伤疤,眼角有几处褶子,一双眼睛闪着精明的光彩,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向赫连歆走来,身侧两派将士对他恭敬有礼,赫连歆拱手作揖:“外公。”

崔何安。

崔何安看着眼前一身白甲的赫连歆,他搭上赫连歆的手,平了她的礼,开口道:“十八岁了吧?”

崔何安中气十足,半点不像步入花甲之年的老人。

赫连歆恭敬地回道:“回外公的话,刚满十八。”

“好。”崔何安示意众人启程,他负手走在赫连歆的前面,“十八年不见了。上一次见你,还是你的百日宴...”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赫连歆,问道:“你母后怎么样了?出征前可前去探望了?”

赫连歆心里松了口气,幸好崔何安转了话题,要是绕到祭神大典上金玉环佩之事,她可不想跟崔何安在这边疆战乱之际扯那些陈年往事。

赫连歆调整了下语气,道:“母后身体一切安康,她叫歆儿转述外公,战场无情义,切忌照顾好自己。”

崔何安听后,哈哈大笑道:“这怕不是她说与你听的吧,你倒好,借花献佛直接说与我了。”

他这一笑,沙场的精明锐气少了几分,转而多了分家中长辈独有的慈祥。

赫连歆刚到金城城墙下时城门紧闭,却见就连崔何安出来的时候也只开了一线,还以为崔何安要跟她使绊子了。

原来是城内遍地瘟疫。

但又转念一想,偌大的一个边城,竟是满城疫民,赫连歆一阵唏嘘,又猛地看向崔何安:“析木一族也在那城内?”

崔何安走至一红色牙旗营帐前,他点点头,“据圣巫说这是巫毒,甚是棘手。”言罢,他撩起帘门进了营帐。

赫连歆心下一咯噔。

营帐内传来崔何安催促的声音,赫连歆走进去,就见到一个不小的平桌上,摆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的物件看上去像是一套金制的戎装。

崔何安示意赫连歆去拿,他坐于低矮的长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凉掉的冷茶,“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这套戎装赤金而成,全金却不俗气,处处彰显凰的风采,宽大的披风上更是以金色丝线绣着两只展翅翱翔的凰鸟,衬得赫连歆贵如天降降临。

还真是处处不离凰,赫连歆心中吐槽,却听崔何安道:“金甲,原本是给你母亲准备的,哪儿知道她只来过一次边疆。我命人改了一下,合身吗?”

赫连歆活动活动筋骨,出奇的合身,赫连歆行礼作揖:“外公费心了,多谢外公。”

见赫连歆满意,崔何安便也笑道:“往后数年,你要让周国边上五国,无一不惧你王姬金甲。”

赫连歆脸上的笑容凝滞,又要开始强调她身为王姬身为凰女之责了吗?又要开始提醒她警告她是谁给她如今的地位权势了吗?

不待赫连歆开口,只听崔何安一声:“跪下!”

赫连歆一惊,向前走近,单膝跪下。

“带兵打仗,守护周国安定,这本是崔家男儿不可推辞的职责。你的四位舅舅,无一不是常年驻守边疆,大舅镇守南疆,二舅与你表舅守北守东,你三舅便与我守这西疆。长安之局一直是你母亲守着,怎奈你母亲一心想要在那三寸红墙里母仪天下。”

他站起身来,走到赫连歆面前,说道:“你是你母亲唯一的孩子,她的职责,就该由你来承担。歆儿,周王不是重文轻武,他只是忌惮我崔家的兵权。自你决定好来到西疆时,你所行的每一步就已经不仅仅只关乎我崔家的兴亡,是更关乎整个周国的安定。”

“歆儿定当谨记外公教诲,不负所望,还周国安宁,护崔家繁荣。”赫连歆说道。

崔何安让赫连歆起身与他同坐,又说与她听周国内政局势。

二皇子赫连林筠被赫连席派遣至西北,抄了司徒琅满门,将西北边城一系之人暗中掉换成他的人,却不想被赫连歆给全部换掉了。

而大皇子赫连林青,也早在一年前被派往南疆,南疆驻军之地是赫连歆的大舅,崔昊。

崔何安长叹一声,道:“你大舅沉稳老练,行事谨慎,赫连林青那毛头小子,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他看向赫连歆,“你怎么看?”

赫连歆微微低着头,她对宫中局势多半不感兴趣,仅知道的也是洛明告知她的。

而现在,洛明所说之话,几分真几分假,谁知?

赫连歆淡声道:“父皇甚为看重二皇兄,相比对他多有寄望吧。”

崔何安一听,轻笑出声,他摆了摆手,“不对不对。你仔细想想,我们的陛下心纳万物,他当真只是对那皇贵妃之子多有寄望?”

洛明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赫连林青虽然是皇贵妃上官婉之子,却是由崔家之人崔丽一手抚养长大的,而且当年赫连林青还是被崔何安以强要的方式强迫赫连席将其转入崔丽膝下的。

十几年来,赫连席一边处处打压赫连林青,又一边处处褒扬赫连林筠。

众人都认为储君之位,非赫连林筠莫属了。

可洛明不这样认为,他的哥哥姚云川也表示过:“万事不可单看表象。”

譬如此次皇子入军营一事。

西北边疆距离皇城近,将西北全部纳入赫连林筠麾下,当然是上上之策,然而这里却距离西疆更近,赫连林筠斗得过老狐狸崔何安?

再说那南疆,南疆主将崔昊,一个完美继承了崔何安谋算的人,赫连林青此行不比直面崔何安来得容易,而且那南疆之地远离皇城,千里迢迢,安危可行?

坊间有言,南疆土人,不守礼数,此行而去,多是困难重重。

深思下去,赫连林青若是啃住了南疆,那么这周国天下,他就是纳入了一半,皇位指日可待。

而就算赫连林筠啃透了西北,那也仅仅只是个西北边陲,上有北疆,下有西疆,崔家二字及老狐狸可都是随叫随到。

这番赫连林筠能成功地将兴庆府内一众官员换成自己的人,无非就是崔何安放水......

至于放水的缘故,不就是等着赫连歆来收拾么。

赫连歆赢得民心,坐实凰女之位,又是西行大将军,又歆文王姬......

这般细想下来,赫连林筠所作所为倒真是......一言难尽。

赫连歆看向笑得和蔼的崔何安,一时觉得到底是她忽略了这么个战场打拼几十年的老姜。

赫连歆站起身来拱手道:“歆儿...受教了。”

“明白了就好。”崔何安招招手,本是示意赫连歆可以走了,却又忽地想起一事,“听说你建了个暗卫组织,叫什么来着?墨隐卫?”

赫连歆拱手道:“回外公的话,是的。”

崔何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道:“我还听说你将西北一枝花收入麾下了?”

“是。”

这还需听说吗?与乌兰国一战,她近乎让司徒兰全权负责,每一场出战都是司徒兰率兵前往,一是试探这西北一枝花的能力,二就是宣告所有人,司徒兰是她麾下之将。

崔何安没说什么,他又摆了摆手,“行了,下去吧,你的两位舅舅也想见见你,去吧。”

“歆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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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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