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赫连歆正在院子里打太极,这是她几年来的习惯,不仅强身健体,结合玄力后更是神清气爽。
这远远的就听到巫音的声音,“大师姐,我回来啦!”
“没规矩。”赫连歆不屑地撇撇嘴,叫大师姐叫得这么大声,不就是为了通知她离妤欢远点么。
赫连歆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巫音时,见到巫音一脸的奉承,还以为这个姑娘是想巴结她,终究是她赫连歆太年轻了,所幸早在一年前就摸清了巫音的路子。
不出意外,巫音又会陪同妤欢去上课。
果然不出一刻钟,巫音就背着一个白色的小包跟在妤欢身后离了去,路过赫连歆的院子前时望见赫连歆在院内,还特意冲赫连歆一瞥。
赫连歆撇撇嘴,草草地用过早膳就去了姚温敏的学堂,她今日答应了与姚昕一同上课,不然她才懒得去学堂。
《修道》的批注还没写完,她想给避免长安街头禁忌孕妇一事的再次出现。
因为有些孕妇身边确实会跟随着一只等候投胎的小鬼,再加上孕妇生产属于生死一线的时刻,是一个女人一生之中阴气最重的第二个时期,所以对孕妇的禁忌也是能理解的。
但不是所有孕妇都需禁忌,即使禁忌者也有解决的办法,而不是一味的排斥罔顾人命。
在对《修道》批注的过程中,赫连歆发现自己写的很多东西都没有出现在里面,她明确地记得她曾把自己记得的所有都写了进去的,不乏包括不少赫连家的秘术。可现在《修道》里面只是一些基本的阴灵神鬼和捉鬼驱灵的道法。
以前对《修道》赫连歆只是大致翻看过一遍,那时候只以为是《修道》有多本册子,而她没只看了其中五本册子而已,可现在赫连歆翻完了九本册子,依旧未找到她写下的那些赫连秘术。
这不禁让赫连歆怀疑起了洛明和巫随远,总有一个是他们中的人私藏了。洛明不可能,他不修习行道之术,拿了秘术也无用,那唯有师父巫随远。对此,赫连歆写了信问巫随远相关事宜,巫随远还未回信。
若是被巫随远扣押了,也能理解,毕竟秘术的威力可撼万物,怎可能随便让其流传于世。
赫连歆当初在记录下这些秘术的时候也在思考这样的事,传出去后若是处理不当,恐会适得其反,所以赫连歆记述下的秘术都是经过筛选的。
而且秘术所耗的修为,唯有这个世界里的玄者才能撑起,修玄之人在周国少之又少,极为稀罕。
所以赫连歆才敢放心地将那部分秘术写出来,现在却不翼而飞。
待赫连歆到时,姚昕已经等在了门口,见赫连歆到来她小跑着去牵赫连歆的手。
面对赫连歆时笑若山花般烂漫,仿佛昨日还说赫连歆是坏人的人不是她。
姚昕身为圣祝本是由大长老姚叶亲自教导,怎奈姚叶身为大长老事务繁多,只能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对姚昕进行考查,更多的时候姚昕都是跟在姚沈柔或者姚温敏身边。
姚昕的父亲就是析木族的族长姚桑,整个析木津都看得出姚桑并没有那么的喜欢姚昕。
赫连歆向姚芸芸打听过,只道:“可能是因为族长一看到她就会想到难产逝去的夫人吧。”
虽然没有姚桑的宠爱,但整个析木津没有谁敢欺负她,一是因为她的身份,二是因为各位长老的撑腰,三自然就是因为姚昕个人的萌力。
姚芸芸还说过:“别看她在析木津里横着走,只不过是大家都宠着她让着她,真正能跟她一起玩的人没几个,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么个祖宗。”
对于这样的情况,赫连歆只能说在赫连家的时候深有体会。
在策论课上,赫连歆一边趴在桌上闭目养神,一边听着姚温敏讲述军事伐道。
赫连歆随意抬了抬眼皮,猛地惊散所有疲惫之意,只见姚昕的口水打湿了她的书,赫连歆立刻撩起姚昕的袖子就去擦。
被弄醒的姚昕睡眼朦胧地看见自己的袖子正在擦书,擦书的主人还一脸的心疼,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赫连歆说:“想睡的话,要不先回去?”
姚昕一听回去顿时来了精神,腾地站起身来,惊吓到了赫连歆和姚温敏。
姚温敏轻笑着看向这边,问道:“圣祝是有什么新的看法吗?”
“啊?”姚昕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看法,可下一秒她语出惊人:“是...是公主姐姐有新的看法。”
赫连歆才是真正的一脸懵,她方才只顾着自己的书去了,哪儿知道问了什么问题,姚昕这锅甩得真是不错。
众人向赫连歆这边齐齐投来目光,连方才打瞌睡的人也打起了精神,目光灼灼地盯着赫连歆。
赫连歆冲姚昕竖起大指拇,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问道:“还麻烦长老再说一遍所问。”
顿时,哄笑声四起。
姚温敏还是温笑道:“王姬认为何为君子?”
赫连歆脱口而出:“析木族不就是嘛。”
姚温敏一愣,随即继而温笑道:“那王姬认为我析木族如何?”
赫连歆心下一怔,说道:“若是天下君智六千,则析木津独占五分。析木族者若水,三千析木之水可汇江成海,利万物而不争。”
言罢,四周一时传来窃窃私语之声,如春雨般淅淅沥沥点点滴滴。
“所以王姬是认为析木族就是君子,还是说君子不是析木族?”
赫连歆顿住,一时不知道姚温敏此话何意,想了想说道:“所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不欺于心。所谓智者,则是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故而明事、彰理、有功、长进。凡是行至以上,方为君智。”
四下的哄笑声戛然而止,姚温敏笑而不语,良久后只道了句:“析木者不如王姬也。”
课未截止,巫陌急匆匆来到学堂说是找姚温敏有事,只能先行下课。
因着姚昕的磨磨蹭蹭,行至院外时赫连歆冷不防地听到巫陌说道:“她是王姬又如何?!我析木族恪守本分兢兢业业,还需要她再三提醒?”
“你就告诉我,她那话什么意思?我析木一族有谁不是那样,啊?!”
赫连歆一顿,脑海里迅速回想自己这数月来的所作所为,不觉其他,唯有今日课堂上论及过何为析木族。
姚温敏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二长老你冷静点,你要知道她不仅仅只是王姬,更是......”
赫连歆本已踏出院门的脚步一顿,不自觉中连牵着姚昕手的手收紧了几分,弄得姚昕一疼,不解地望向赫连歆:“公主姐姐你怎么了?”
赫连歆神色暗了暗,被姚昕叫回心神,温声道:“没事,走,姐姐送你回去。”
姚昕住的圣祝院子在析木津的最西边,赫连歆独自回去的路上恰逢遇到妤欢下课,巫音像只膏药似的黏在妤欢身后。
赫连歆还是像往常一般与巫音争论,巫音举止有礼地说着:“师姐身为圣巫是不可与王姬走得太近,恐有营私之嫌。”
赫连歆一如往常般回复道:“我一力承担好吧。”
“营私之责自是不怪罪王姬,析木津的规矩只会针对师姐,还请王姬为师姐多加考虑。”巫音好看的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赫连歆越是听她一口一个师姐听得别扭,又无奈妤欢是她师姐是事实。
这一路,赫连歆与巫音有一搭没一搭的争论着,行至半山腰的分岔路,赫连歆难得一次没有嚷着要亲自送妤欢回院子。
巫音越是不喜欢她亲近妤欢,她还就偏要更加的亲近妤欢给她看,气得她跳墙也不为过。
巫音见赫连歆如此,还以为是自己的劝说有效了,忙拉着妤欢就要快步离去,却不想妤欢面目表情地瞪了她一眼,巫音当即似手抓烫手山芋般松开了妤欢的手臂:“师姐赎罪。”
妤欢微微侧首看了眼正挥手的赫连歆方才迈步离去,独留赫连歆一人在风中挥手作别。
时至深夜,春雨绵绵,丝丝沁入人心脾。这雨来得突然,却也十分应景。
赫连歆第一次拿出洛明送她的七弦琴,试了试音,一瞬间思绪如潮。
这琴是洛明宝贝极了的凤尾琴,每一次他有心事时都会抱着琴去找赫连歆,美名其曰想奏乐了,实际上心思早已流露在了指尖上。
这琴,赫连歆自小便会,赫连奶奶对她在琴方面的造诣要求很高,许是因为她母亲弹得一手好琴,抑或是她这样阴气逼人的人需要琴的平心静气。
赫连歆有些不记得了,但还是记得她在得知父亲喜欢小提琴后偷偷学习小提琴,被赫连奶奶发现后罚跪数日。
赫连奶奶似乎对小提琴一事格外的在意,可即使如此,赫连歆还是成为了拉小提琴的好手,还得到了父亲的赞赏。
晚春的雨丝从窗户飘了进来,打湿了窗台下的插花。
那白色的插花是赫连歆从妤欢屋子里拿走的,那花靠着赫连歆的玄力护着才一直生机勃勃的样子,此刻被丝丝雨线浸湿了个透彻,莫名的诱人。
赫连歆深吸了口气,想要呼出胸腔里的闷气,那闷气有些压抑。
摸着琴弦,一时又不知道该弹何曲子,遂自一通胡乱拨音。
赫连歆思及到今日学堂外的所闻,当真是无意之过。
她知晓析木族人是把打开天下的钥匙,而这把钥匙的主人从来都是周国皇位之上的那位。
赫连歆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远离皇室,远离朝政。析木族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初衷,自是无需任何人提醒,她赫连歆亦是。
赫连歆神色暗了暗,且不说她对析木族全无恶意,就说这课堂上发生的事距离巫陌的到来也不过半个时辰......
如若她的一举一动,析木族都有所监视,那......何意。
她又该怎么办。
指尖琴音如溪水潺潺流出,混杂在绵绵春雨里。不一会儿,雨停了,赫连歆也停下了她的弹奏。
赫连歆盯着琴面,思及到自己方才的胡乱弹奏,明显的失了心神,真是道者的大过。
方才那琴音也肯定难听极了,要是被妤欢听了去,岂不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个极其不好的印象?
赫连歆一时又犹豫要不要给自己澄清一下,再弹一首好听的。
思绪还在犹豫不决,手指间已经动了起来,一首《渔樵问答》倾泻而出。
这首曲子与《醉渔唱晚》最得洛明欢喜,还央求着赫连歆教他。
洋洋洒洒的惬意悠然溢于音表,这般山水之乐的闲适最为适合赫连歆在析木津里的状态,可谓是天上地下人间极乐。
一曲终了,赫连歆关了窗户,将琴放置在窗下,小心翼翼地不惊动百花上的雨珠。
这晚半夜,春雨复又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一晚。
忽而想起,洛明自赫连歆来了析木津后就已经数月不见,也不知过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