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深市之前，赫连歆还要去一趟豫州，小井和小心为着鬼山结界的事去了千金庙，她也得去看看，而且昨晚赫连歆还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邮件，上道：千金庙一见。
只是在去豫州之前，赫连歆还有一事。
在许家村里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一朝雪停，赫连歆算准时间，早早地起床拉上妤欢去爬商山。这几日的积雪在商山上铺了不浅的一层，一步一个脚印，两排脚印相成辉映。
在山顶上看到蒙蒙亮的天边露出一丝暖红的光线来时，妤欢嘴角的笑容随之愈加灿烂。
“是日出诶！”
一轮淡红的太阳自天边一线渐渐升起，周围的云朵被它染成淡淡的橘色，若不是从东方升起的，那当真就要认为这是落日了。
但这确实是雪山之巅的日出。
豫州城内还在飘雪，偏偏细小的雪花刚好落在人的手里就耐不住热情融化了去。
看着整条街的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对联、红色的年画，鞭炮、孔明灯、饺子元宵......赫连歆这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是新年啊。
而许家镇里却连半点迎接新年的气息都没有，同往日里的沉寂安宁无出其右，仿佛他们不知道这个节日一般。
街上车水马龙，杂耍和叫卖声不绝，如此热闹的大街边上却又一处挂了一白幡的僻静之地。
紧闭大门的千金庙。
赫连歆微微垂眉，那是送魂幡，千金庙的方丈小斗...死了。
“阿歆，都过去了。”妤欢挽上赫连歆的手臂，冲她微微一笑，“我们要向前看，他们也算是解脱了，不是吗？”
“嗯。”
许是感知到了赫连歆的到来，千金庙的大门打开，小心和小井一袭僧衣出来迎接。
千金庙内什么也没改变，唯独少了人声和慈悲香烟。从外面丝毫看不出这庙宇的异常，走了进来才见到这满园的黑气。
赫连歆看了看身侧的妤欢，周身干净清爽，不见半点阴气。
据小井说道：“鬼山，也就是五千年前的析木津。当年析木津大火遮天蔽日连烧三月，魂灵难渡成为恶鬼，此后数年不断有人闯进析木津成为恶鬼盘中餐。”
“这析木恶鬼异常凶狠，而且还食了人血，怨念只会更加深彻。”
“当时精通道法之人世上不过尔尔几人，要想诛杀被刻意炼化的恶鬼，并非易事。巫大人念及众生无辜，以命为媒布了这结界，才让众生暂免一难。却不料这群恶鬼愈发凶狠，连带着——”
小井欲言又止，转言道：“近百年来鬼山结界便隐隐不稳，尤其是最近几年，还出现过鬼山里的恶鬼跑出结界的事情，但所幸被及时制止。”
在最近三个月，结界被人动了手脚，鬼山内的众鬼两次出现暴躁的情况，让本就摇摇欲坠的结界更加不堪一击。
“不得已，我们也只能寻求圣巫大人相助。”千彰自庙宇后走来，他还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千家老家主，千沐晗一身黄袍也跟在他身后。
看来赫连歆昨晚收到的那个匿名邮件就是千家发出的了。
千沐晗走近小井，问道：“你之前所言鬼山内的众鬼是被刻意炼化的，当真？”
小井看了眼赫连歆，回道：“千真万确。”
“谁炼的？”
小井不语。
千沐晗皱眉，“那又是谁跟你说的鬼山众鬼是被人刻意炼化的？”
小井冷哼了声：“几千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清。”
赫连歆心如被揪，鬼山众鬼是她炼化的。
当年析木族人害了妤欢，她一怒之下灭了析木全族，放火烧山之前她丢了一张符进那火里。
火势延绵多久，就代表那符文炼化了多久。而三月，当是红血之鬼。
赫连歆看向一侧正在听他们谈话的妤欢，她好像还不知道是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
也好。
赫连歆松了口气。
“谁动的手脚？”千沐晗问道。
“不确定。”
“可有线索？”
“此人诡异至极，毫无线索。”小心说道。
“陆家。”小井突然插话道，“他们家那个老家主，太诡异了。”
“陆家？”千沐晗却是看向赫连歆，赫连歆却道：“先去看看结界吧。”
千金庙后院的禅房里，破开鬼迷阵的阵法后是个广袤的灰色空间，人踩在这空间里犹如置身半空，若是换了个恐高的人来此必得尖叫不已。
众人面前逐渐浮现一个巨大的红色阵法，整个阵法里充斥着精纯的黑气，这些黑气尽数被那阵法困束在内，仿若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将其困在里面。
红色的纹路闪着微弱的红光，不知道那一次之后就再也亮不起来。
“这就是鬼山的结界。”
此话一落，一道咔擦的声音清脆响起，只见那阵法上的透明结界应景似的出现一道裂缝。小井和小心忙运起鬼力输送进去，不一会儿，那裂缝又消失不见。
“年岁久远，结界陈旧，再加上鬼山里的恶鬼鬼力日渐强横，结界破掉是迟早的事。”小井说道，“解决的办法有三个。”
“修复结界，或是重新布置一个新的。若是能修复的话，这几百年来也不至于还没修复好，但若是重新布置的话，如何布置？”
众人不语。
“不对。”赫连歆忽地开口道，“这不是巫大人布下的结界。”
众人看向赫连歆，“赫连小姐此话何意？”
赫连歆走近结界，上面的纹路繁复，阵法确实又大，在道家阵法里还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赫连歆推测道：“这是析木津的护山大阵。”
赫连歆仔细回想当年发生了什么，记忆追溯，这才思及到一处异常，那就是洛明带领日沉阁的杀手杀进析木津之前发生了什么。
赫连歆曾一直认为是洛明将进入析木津的口令告知了那些杀手，所以才造成了析木津的最初的惨案，可如今这么一想，她才惊觉自己忽视了后面在析木津发生的事情。
譬如赫连林青派兵驻守析木津，再如她带领墨隐卫杀进析木津时未受到结界的阻挡。
那就说明在洛明杀进析木津之后，析木津的护山大阵就已经被破坏掉了。
可这是如何被破坏掉的？不得而知。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巫随远将那护山大阵修复好后成了困束恶鬼的屏障。
那这阵眼在哪儿？
知晓了阵眼，也许就能知道修补阵法结界的方法。
“你之前说巫大人以命为媒布置了这结界...”赫连歆看向小井，分析道，“那也就是说...阵眼就是巫大人。巫大人葬于何处？”
小井和小心皆是一怔，“葬在了析木津内。”
赫连歆颦眉，“谁葬进去的？”
小心道：“按照巫大人的吩咐，他死后由墨隐卫将他同祝大人一起葬于析木津结界内，以镇恶鬼。”
“我去祭拜过师父和祝大人”妤欢开口道，“他们葬于塔楼之内，塔外有结界相护，我进不去，并不知肉身如何。”
“既然塔外的结界尚在，那这阵眼便是安全的，这阵法也是一时半会儿坏不了。”
赫连歆话音刚落，那边的千彰站不住了，他忙道一句：“可放任这结界出现裂痕，鬼山迟早出事，若是能有法子一劳永逸，还是早些解决了好。”
小井开口道：“还有一个法子，倒是可以一劳永逸。”
千沐晗：“什么法子？”
坐在轮椅上的千泽生终于开口，一字一句道：“肃清恶鬼道。”
千彰看向蹲在一旁查看阵法的赫连歆，附和道：“这确实是唯一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了。”
这法子早在数十年前便已经开始实行了，只是恶鬼难驯，进去的人有去无还，其中以陆家损失最为严重，这也是陆家作为道家三大家族之一却嫌少参与道家之事的原由之一。
此时再提这法子无非就是说与赫连歆听的。
赫连歆咬破自己的手指，她将血滴顺着阵法的纹路滴落，血液被阵法迅速吸食进去，随即沾血之处的阵法散发出耀眼的红光。
极阴血可是至宝，这与命相联系的阵法自然也是受不住极阴血的诱惑。
“你们这是....”身后却传来千沐晗惊讶的声音，赫连歆回头看去，小井和小心皆是双目赤红眉头紧皱，一副即将暴走的模样。
“出去！”一抹白影出现在赫连歆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听见小井和小心压抑着嗓子道了句“是”后便没了声响。
“阿歆，我也先出去了。”妤欢说这话时也是同小井小心一样压抑着嗓子，下一刻，她化作一团黑气消失在了原地。
赫连歆同千沐晗千彰面面相觑。
“方才所言可见少家主对这阵法颇有了解，少家主又身怀被鬼界奉为至宝的极阴之血，少家主自小冠有聪慧之名，想必已经知晓此次老朽招少家主过来所为何事了吧。”千泽生开口道，他声音沙哑至极，说话还有气无力。
赫连歆最初还真不知道千家找她来所为的具体之事，直到她将血滴进阵法时，她想不知道都难了。
赫连歆伸手，“匕首。”
千泽生笑道：“少家主大义。”
千沐晗顿了顿，他看了看千彰，这才从怀里磨磨蹭蹭地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小刀来。
赫连歆也不墨迹，当即用着那小刀毫不犹豫地划破了掌心。
待她割破掌心将那半空中繁复的符文尽数浸染一遍后，整个阵法散发出强烈的红光，那本是透明如无物的屏障也显现了出来，宛如一道被黑气萦绕的琉璃罩，颇有一种流光四溢的美感。
妤欢等在后院越发焦急，待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三人才走出阵法，她一眼看到嘴唇泛白、整个人都透着病态的赫连歆。
“回蓉城赫连家。”赫连歆刚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倒在了妤欢怀里。
赫连歆丹田处传来的刺痛犹如针扎在她的神经上，失血过多又让她整个头脑处于昏沉晕眩的状态，这感觉当真不好受。
妤欢将她打横抱起，不待众人作出反应，她化作一团黑气消失在了原地。
——罗浮别墅区
“赫连少家主既已无碍，那我等先行告辞，待时机成熟后，再来拜访。”
“诸位慢走不送。”
赫连歆睁开眼来是纯白的天花板，妤欢坐在她的床边看到她醒来当即喜笑颜开。屋外传来脚步声，赫连爷爷的身影出现在床尾，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赫连歆，“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话落，他看了眼妤欢便出了去。
赫连歆的肚子合时宜地传来一阵咕咕声，妤欢与她相视而笑。
楼下的餐桌上的食物琳琅满目，鹅肝鸡肝鸭肝，菠菜红豆黑豆，当归白芍党参黄芪，另外还有排骨汤青鱼汤......
赫连爷爷正舀了一碗玉米排骨汤递给一旁的赫连奶奶，奶奶自生病后，短短两年时间，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头发也变得花白，眉眼间的皮肤也越发松弛。
奶奶是不吃葱花的，但有喜欢在汤面里加葱花，因为香。每每如此，赫连爷爷都会替奶奶将葱花一一挑拣出来，这一挑就是数十年。
看着爷爷嘴角的笑，赫连歆忽而生出久违的感觉。这是自他和奶奶回来后，赫连歆第一次看到他笑，也只有面对奶奶时，他脸上的肃穆和锋利才会褪去。
在奶奶未生病之前，爷爷从来都是对她宠爱有加，从没给过一个冷脸色。
四人上桌，赫连爷爷照看着赫连奶奶，赫连奶奶喜爱玩乐，时不时给赫连歆夹去鹅肝鸭肝，赫连歆不喜食这些动物的内脏，可以说是厌恶，但赫连奶奶乐此不疲，赫连歆的碗里很快堆积了起来。
“阿歆，这些都是补血的，你失血过多，医生叫你好生补补，不可挑食。”话落，妤欢又给赫连歆夹了菠菜去。
“好。”赫连歆话虽如此，那筷子还是只落在了菠菜上。
那边的赫连奶奶忽地下了饭桌，嘴里囔囔着：“大黄饿了。”是奶奶养的一条大狗。
“吃完就去问星阁。”赫连爷爷丢下这么句话就追赫连奶奶去了。
赫连歆扒拉着碗里的菠菜，一双筷子闯了进来，妤欢夹走了她碗里的鹅肝鸭肝，又给她夹来了排骨。
饭饱后，赫连歆又被妤欢哄着喝了一整碗的红豆汤，撑得赫连歆不得不坐在沙发旁缓了半个小时。
赫连老宅的废墟基本上清理完毕，诸位长老在问星阁阵法传送的密室里等候赫连歆的到来。
密室内，阵法濯濯，赫连歆盘坐其间，月余，封印难成。
室外妤欢承其言：“我以我魂起誓，护少家主赫连歆此生周全，万世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