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歆。”
“嗯？”屋里没有点灯，赫连歆闭着眼，感受到身侧的妤欢向她躺着的地方挪了挪。
“千家主说墓里的密室开了，我想去看看。”妤欢望着赫连歆紧闭的双目，只听赫连歆轻声回了个：“好。”
妤欢这才乖乖地闭上眼睡觉，似是觉得不妥，朝着离赫连歆远的方向挪了挪。
待身侧安静了下来，赫连歆这才睁开眼看着裹紧了身上棉被的妤欢，她眼里没什么情绪，只一眼便又闭上了眼。
翌日一早，赫连歆醒来时妤欢早不见了踪影，一旁的床被还是乱的，赫连歆耐心地将其铺好，这时屋外传来妤欢的谈话声：“啊？阿歆太累了，现在还在休息。”
许川的声音传来：“那等小姐醒后，还烦请圣巫转告小姐——”
赫连歆走出房门，许川当即道：“小姐，政府加派了人手来开发商山之墓，我们是放行还是......？”
赫连歆想到了那个悬空诡异的木桥，她道：“密室和主墓室还是不要再深探了吧。”
“好，我这就去安排。”言罢，许川留下食盒作势就要离去，却被赫连歆叫住：“怎么不见小井和小心？”
许川回道：“他们去了千金庙。”言罢就急匆匆地离了去。
吃过早餐后天色阴沉，寒风刺骨，似是要下一场雨雪。
赫连歆同妤欢一起向商山走去，在山脚遇到了千沐晗，千沐晗看到赫连歆时没什么表情，倒是看到妤欢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赫连歆皱了皱眉，她拉过妤欢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妤欢忙踩着小碎步跟上，还不忘跟千沐晗表示抱歉。
千沐晗笑容淡淡，示意妤欢没关系不要放心上。
第一层的文物已经被移走了大半，第二层的机关也被破坏掉了，陶俑珠宝被警戒线围了起来，第三层被封了起来，百剑同寝里的阴气怨念尽数被度化了去，再上一层的悬空木桥随着赫连歆的出现再度浮现，再然后，偌大的石门打开，宛如走上的天际的石梯一梯一梯......
赫连歆还记得在这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的那个魄，是司徒兰，那个甘愿跟着她身后差遣的将军，就为了报答她当初对她的救命之恩。
鲜衣怒马的红衣少女自家破人亡后再未穿过一次红衣，赫连歆始终觉得司徒兰这个人最适合战场，像一团为战场而生的黑色火焰，主宰着那些敌人的生死。
这样一个火热明亮的人到最后甘愿站在赫连歆的身后，成为一个行踪不明生死难定的暗卫，死后还要生抽一魄，只因为在执念不深之时，魂难以挨过岁月的长久，就算熬过了这数千年，也会将记忆淡去。
想来她不是执念不深，是她不敢拿自己的执念去赌。
若是输了，她便等不来她的公主了。
到底也是个狠人。
“阿歆，你怎么了？”妤欢紧紧拉上赫连歆的手，刺骨的寒冷钻进赫连歆的手臂，赫连歆回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司徒将军，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见到了她。”
妤欢一怔：“她就在这道门后？”
赫连歆点头，却见妤欢一副受了惊的模样，她喃喃道：“我与她...就隔了一道门。”
主墓室的那道门。
赫连歆揽过妤欢的肩膀，“都过去了。”
随着赫连歆一步步踏上阶梯，一声声机关运作的声音响起，主墓室的门被打开，那两只长明的凰鸟还在燃烧，照亮了整个墓室，什么都没有改变，唯独那口漆黑的棺木早已人去棺空。
妤欢站立在一堵石墙前，她神情平静，眼里涌着悲伤的气息。
赫连歆犹豫了片刻，摸到密室的机关，还是问出了口：“确定要进去看看吗？”
“嗯！”
赫连歆犹豫道：“你的...冰棺也在里面。”
妤欢一怔，“阿歆去——”妤欢欲言又止，转而说道：“要看的。想看看。”
“好。”赫连歆轻轻转动烛台，石门开启的刹那，一阵尘土扬起，密室里的景象显现。
妤欢驻足在门口，同赫连歆第一次见到墓室里的布置时的神情一模一样，只是赫连歆除了震惊外，还有悲。
赫连歆站在石门的左侧，她的身影挡住了铜镜。妤欢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右边那面石壁上的刻画上，她愣怔地走到画前。
赫连歆心里升起一阵紧张，连带着握紧拳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真美。”妤欢回头，露出的笑容是壁画上所不及的。
“嗯。”
妤欢还欲向屏风后走去，被赫连歆制止：“我们该回去了。”
妤欢却道：“我的冰棺就在屏风后吧。”
赫连歆抿紧双唇，妤欢扬唇一笑道：“我就看一眼，不做什么。”
“不要看。”
妤欢却摇了摇头，她摇身一变，一身红裙，红唇白肤，秋眸眉黛，长发铺肩，一对金凰长簪别添风采，一颦一笑间是清丽也是温情。
“我好看吗？”
赫连歆不知妤欢此话何意，她实诚地点了点头，妤欢当即轻笑道：“我死前是被人绑在木架上，又是剜心而死，想来死相也是眉头紧皱，面目狰狞，龇牙咧嘴，极为难看的，虽着了一身红衣，却也记得不是现在这身衣物。阿歆，我想看看你把我装扮成了什么样。”
“可......我们回家看，有镜子的。”
妤欢却摇了摇头，“那不一样的。阿歆，我想看看，就一眼。”
面对上眼前人坚定的目光渴求的目光，阻拦了半晌，赫连歆到底还是让了步。
站在冰棺前，妤欢看着棺内被冰封的自己，一身精致的红衣，未绣任何图案，倒是在领口下方有一只怪扭的小金凰......
妤欢轻笑出声，赫连歆被她笑得一惊，就见妤欢回头指着自己的唇角，“阿歆，这里的口脂糊了。”
赫连歆怔住，脑海里迅速闪过一幕，她当即心生局促，只想赶紧走开：“看完了吗？”
“看完了。”
“我们走吧。”赫连歆转身就走，余光却见妤欢毫无迈步之意，一回头又见到妤欢满是戏谑的笑意，赫连歆顿了顿，一把拉过妤欢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石门关上，妤欢拉紧赫连歆的手，忍俊不禁：“阿歆，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这里的口脂糊了？”
“不知道。”赫连歆面不改色。
妤欢凑到赫连歆身前，倒退着走，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赫连歆看，不依不饶：“阿歆怎么可能不知道，除了是阿歆给我途的口脂还能是谁？”
赫连歆不语。
“难不成是阿歆假借他人之手了？”
赫连歆还是不语，她小心地盯着妤欢身后的路。
妤欢委屈了，“阿歆是觉得我丑了，对吗？上次在那个徐茗茗的身体里时，阿歆也是这样。阿歆就知道看脸！”妤欢一跺脚，转过身去不理会赫连歆。
她们已走出主墓室，墓室的大门缓缓从赫连歆身后关上，妤欢哼哼的声音回荡在那段石梯两侧，她好像真的很委屈。
赫连歆无奈地轻笑了声，忙跟上妤欢的步伐。
而妤欢听到赫连歆在笑，当即更加不乐意，就差小跑起来了。
直到在那悬空的断崖前，她才回头看了眼赫连歆。
赫连歆扬眉，本以为妤欢是在等自己来一起走木桥，却不料，妤欢一跺脚下一刻就化成一团黑气消失在原地，赫连歆忙大步跟上。
一步一个木桥浮现，桥上铃铛声清脆诱人，不绝于耳，给脚下漫长的黑色深渊增添了一份异样的神秘和高尚。
妤欢现身在对岸之处，千沐晗和许川皆在于此。
见到赫连歆走来，妤欢偏着头不看她，千沐晗看赫连歆的眼神里也充斥着敌意，唯有许川一脸隐秘的笑。
赫连歆站在妤欢身后，无奈道：“我错了，不要生我气了，好吗。”
“错哪儿了？”
千沐晗脸色却是变了变。
赫连歆认真道：“不该只看脸。”
一旁的许川一时没忍住，当即嗤笑出声。三道目光齐聚他身上，他摆着手连连后退，又见千沐晗一脸不悦地站在原地，他一把拉过千沐晗一起出去。
千沐晗还争执个不停，许川恨铁不成钢：“没眼力见儿，人家小两口闹脾气，你一个外人在这儿参合什么。”
妤欢还在生气：“你就是看脸！”
赫连歆辩解道：“我没有假借他人之手，是我给你换的衣裳，也是我给你抹的口脂，那嘴角糊了的...很抱歉，都是我不好，涂口脂的技术不过关。”
妤欢却是冷哼一声：“骗子！”
赫连歆无可奈何，整个墓室里空空荡荡，赫连歆揽过妤欢的肩膀欲将她直面上自己，妤欢却是哼哼着：“不想理你！”
赫连歆无奈，她走到妤欢面前，一手揽过妤欢的肩，一手挑起妤欢的下巴，她缓缓凑近她，在她怒不可遏的美目注视下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可以理理我了吗？”
妤欢愣愣地看着赫连歆，仿佛还没从方才的轻吻里缓过神来，良久才结巴道：“我我就知道你你骗我。”
赫连歆唇角浅浅笑意：“还生气吗？”
妤欢垂下头去，嘟囔着：“就没生气。”
赫连歆忍俊不禁，她曲起食指，轻轻刮过妤欢的鼻头，惹得妤欢扭捏。
“没有生我气的话，那可以跟我一起走了吗？”赫连歆问道，妤欢抬头不说话，赫连歆一看她的小眼神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果然，那张殷红的小嘴一张一合道：“脚痛，要阿歆背。”
“好，阿歆背。”赫连歆当即蹲下身，妤欢扬唇一笑，倾身而上。
“阿歆，你好香啊。”
“......”
墓外又在下雪，许川和千沐晗各撑着把伞等在墓门前，考古的工作人员搭了帐篷，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妤欢接过许川递来的伞撑着，赫连歆背着她回了山下的村子。
村民站在各自的院子里，翘首以盼，弄得妤欢多有不好意思，将脸尽数埋在赫连歆的脖颈间，伞也打得低，近乎挡住了前行的路，所幸前路无人，这才不至于撞上。
回到院子里，屋里的暖空调打开，赫连歆的双手的温度这才渐渐回暖。妤欢端来松花粥，赫连歆吹了吹，只道是：“岁岁应如此。”
一道电话铃响起，是赫连祁打来的，他问赫连歆：“在哪儿？”
“许家镇。”
“什么时候回来？”
“......”赫连歆看了眼妤欢，不语，电话那头也是沉默了。过了半晌，电话里传出赫连祁低沉的声音：“总得让我多了解一下未来的儿媳妇吧。”
赫连歆愣怔了片刻，随即她轻笑出声：“好，爸爸。”
“你......”赫连祁顿住，“终于叫我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