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轮回，人鬼殊途，你们这是要遭天谴的！”大长老向前迈近，她眼神示意周遭几名赫连弟子悄声靠近赫连歆。
赫连歆置若罔闻，她拭去妤欢眼角的血泪，温声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妤欢轻轻点头，她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有阿歆在，我什么也不怕。”
赫连歆拉过妤欢的手环在自己的脖子后，她左手绕过妤欢腰下径直将她抱了起来，妤欢忙双手环上赫连歆的脖子，只觉得整个脸都要发热了，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赫连歆右手执剑，黑气萦绕的长剑发出刺耳寒骨的叫嚣，剑身上的纹路闪着阵阵隐忍的金光，仿佛那只金色的凰就要苏醒展翅了一般。
在场的众人摒住了呼吸，道道目光齐聚赫连歆身上，大长老神色深沉，“你要做什么？”
本以为这里将会有一场家族的内战，却见赫连歆将手里的长剑收了回去。“你们不是想要赫连家的希望和修道界的未来吗？”赫连歆开口道，“留下妤欢，我去鬼山。”
“不可！”
最先反对的却是妤欢，她挣扎着要下来，却被赫连歆绕过腿弯抱得更紧了。
众人也是被赫连歆这话弄得一惊，大家面面相觑。赫连歆双目直视赫连晴，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态度。赫连晴却是双唇紧闭，过了好半晌才道一句：“无论留不留下她，你都得去鬼山。”
赫连歆面不改色，反道一句：“大长老认为我还是那个任赫连家驱使的少家主？”她冷哼了声，“大长老若是赌得起，就不妨来试试，看看我们谁能玩到最后。”
“妖女！”也不知是谁大骂了一声，提着剑就冲了过来，妤欢一回头，双目闪过一抹猩红，那弟子当即被击飞摔进了曼珠沙华丛边。
残魂恶鬼立刻围了上去，赫连月安忙给那弟子贴上一道黄符，这才免了她遭受苦难。
大长老看向妤欢时，眼里的狠厉不言而喻，赫连歆目光里的威胁却是径直烙进了她的心里，“我数三声，不若我便杀出去。”
众人大惊！
“三！”
“......”
“二！”
“......”
赫连歆周身阴气横生，她同妤欢两个人都处在黑气漩涡的最中间，黄泉路旁的残魂恶鬼不断地叫嚣着，一时间群魔乱舞，当真乱了秩序。
“一...”
“我同意！”被逼急了才能做出妥协的大长老抓紧了一旁扶着她的弟子的手臂，拐杖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狠厉的一声，“留下她，你去鬼山！”
赫连歆周身阴气散去，仿若方才的景象只是一阵风而已，她还是抱着妤欢看向大长老时的眼里没有半点感情。
赫连晴眉头深锁，却又无可奈何：“走！”
赫连月安离去前看向赫连歆和她怀里的妤欢，她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里的复杂难以言语。
待赫连家的弟子跟随赫连晴尽数走去后，赫连歆才抱着妤欢向前走去。
“阿歆，鬼山我与你一同去。”
赫连歆唇角微微上扬：“好。”
妤欢嫣然一笑，她趴在赫连歆的肩头，整张脸都埋在赫连歆的脖颈里。
看着缓缓倒退的曼珠沙华，奈何桥和忘川河越来越远，最后完全消失在了一片迷雾里，妤欢听到石门打开的声音，还听到赫连歆在说：“阿妤，我会尽我所有，护你周全。”
妤欢怔愣了半晌，在巨大的石门关上的刹那，曼珠沙华格外妖艳，她吻上了赫连歆的唇角。
赫连歆顿住，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妤欢，一双美目清澈却又多情。赫连歆忍俊不禁，“师姐，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
走出祠堂的那一刻，天光乍破。
祠堂院里站满了人，见到赫连歆和妤欢出来，千彰走来，对妤欢低声道了句：“圣巫大人受累了。”
妤欢微笑示意：“幸苦千家主了。”
坐千沐晗的车回到市区，在罗浮别墅区里，赫连弟子来说赫连爷爷正在后院陪老家主，诸位长老便立刻去了后院，赫连歆则带着妤欢回了房。
赫连歆说道：“阿妤，我们待会儿去许家镇。”
“好。”妤欢看向镜子中的赫连歆，低垂着眸子，身姿颀长，给她梳头发的动作温柔又缠绵。
“待这边事了，我们就回圣茶。”
“好。”
赫连歆抬眸看去，镜中的妤欢唇角勾起，眼尾一丝勾人的艳红，眼里的柔情能将她融成一滩春水。赫连歆敛去眼里的潋滟，她问妤欢：“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妤欢回头看向赫连歆，她想了想道：“还真有一个。”
“什么？”
“阿歆什么时候......”话到一半，妤欢又闭口不说了，赫连歆微微蹙眉，“我什么时候怎么？嗯？”
妤欢半垂着脑袋，模样有些扭捏，像是害羞了的姑娘，“就是...就是...阿歆什么时候...嗯...不好意思了。”
赫连歆被这样的妤欢弄得有些懵，又忍俊不禁，她胡乱地揉了揉妤欢的发，轻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赫连歆就带着妤欢出了别墅，径直上了许川的车。
赫连歆一回头就看到三楼雅台上看着她们的赫连爷爷和赫连奶奶，她心里一咯噔，叫许川开快点，而直到他们上了飞机都是异常的顺利。
妤欢望着窗外厚重的白云，刺眼的阳光从白云上反射过来，赫连歆抚上鼻梁，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戴眼镜。
其实她本不习惯戴那眼镜，十七岁前，晚上同赫连奶奶夜猎时不需要眼镜，白日里又是在赫连老宅或是罗浮区里修习，也基本上用不到眼镜。她用到那眼镜的时间也只有在深市里。
幼年时是害怕那些恶鬼的残忍模样，长大后是不愿见到街边执念可怜的残魂。
现在想想，自从妤欢出现后，她身边基本上再未见过那些残魂恶鬼了。
妤欢一回头就看到赫连歆盯着自己出神，她当即就吧唧一口亲了赫连歆的脸颊。赫连歆被妤欢这突然的动作惊得忙捂上脸，又见妤欢笑得一脸得逞，她只能无奈道：“别闹。”
妤欢嘟嘴道：“我没闹哦，是阿歆先盯着我看的，难道是我会错了意？”妤欢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看得赫连歆一阵心热。
“阿歆！你脸红了！”说着妤欢摸上赫连歆的脸，“好烫！”
“阿歆，你生病了？”
妤欢手指纤细冰凉，触上赫连歆脸颊的那一刻，赫连歆只觉得瞬间热血上涌，脸当即烫了起来，她撇过脸去，冷声道：“没有。”
妤欢却不依，当即双手抚上赫连歆的脸强行要赫连歆直面上她，她凑得近，额头几乎要与赫连歆抵上，“那为什么阿歆的脸这么烫？”
赫连歆闭口不语。
“阿歆就是病了。”
赫连歆无奈，她拉开妤欢的双手，冰凉的触感被撤去，赫连歆的脸反而迅速平静了下来，她无奈道：“我没有生病，但若是你再这样我就是没病也有病了。”
“啊？”妤欢一惊，睁大无辜的眼睛，担忧地看向赫连歆，“我怎么了？我这样是哪样啊？为什么我这样阿歆就会生病？”
看着妤欢满眼的担忧，赫连歆也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真是不知道，她向妤欢凑近了一点，妤欢身上冰凉的气息钻进她的鼻息，赫连歆压低了声音反问道：“阿妤是真的不懂吗？”
妤欢当即没了动静，赫连歆轻笑一声，正欲撤身而去却被妤欢凑近耳边低语，“阿歆...你好香啊。”
赫连歆看去，妤欢眼角带着红，让她整个人都多了几分风情。赫连歆喉间一梗，她忙移开视线，将妤欢的身子扳回座椅上坐正，又将腰间的安全带给她系紧了，一气呵成，这才躺回座椅双臂环胸闭目不见外物。
妤欢撇撇嘴，手搭上赫连歆的衣角把玩，指尖触碰到赫连歆的大腿，酥麻的触感席卷赫连歆整个大脑，赫连歆猛地睁开双眼盯着妤欢，妤欢委委屈屈地收回手，小心翼翼地偷看赫连歆。
这小委屈的模样看得赫连歆一阵阵的发怵，仿若她当真欺负了她似的。赫连歆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伸出一手放在妤欢纠结的双手上，“玩吧。”
妤欢却是盯着她看了片刻，忍俊不禁，“阿歆真好！”
赫连歆闭目靠坐在座椅上，身体的感知尽数到了左手上，感受着妤欢将她的手指拉拉捏捏扯扯，玩得不亦乐乎。
“这几千年一个人在墓室里，害怕吗？”赫连歆忽地问道。
千年前的妤欢克己守礼，而现在这般活泼乐事，想来墓室里的那五千年当真是不好过。
妤欢揉着她骨节的动作顿了顿，改成了顺着手指抚去，又在指甲上停留片刻，她说：“不怕！你我与天地作陪，又昏暗不分日夜，便不觉害怕，也不觉有多寂寞。只是偶尔想起过往种种，多少有些落寞...和惋惜，还有...心疼。”妤欢碰了碰心腔。
赫连歆知道，其实那里并没有心脏。
商洛的雪停了，今日出了个少见的暖阳，只是此刻已经时近黄昏，看着将天外晕染成橘色的夕阳，赫连歆突生一阵隔年之感。
“小姐，赫连家派人来了商洛，现在就在商山的墓里。此外，千家也来人了，说是想见见圣巫。”许川说道。
“千家人？”赫连歆看了看妤欢，又问许川：“他们所为何事？”
许川摇头，妤欢道：“想必也是有什么事要问我，阿歆，我去去就来。”
“我同你一起去。”赫连歆说着就要拉着妤欢一起走，妤欢却率先抚上赫连歆的手，温声道：“放心啦阿歆，千家人都待我挺好的，我去一下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妤欢这是摆明了不愿赫连歆知晓他们之间的谈话，赫连歆也不便再深究下去。
目送妤欢跟随在许川身后步步走远，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街角，赫连歆叹了口气，再看向夕阳时，漫漫夜色里哪里还有半点橘红。
许川特意为赫连歆和妤欢准备了精致的别院，就在许家村里。
待到夜色完全笼罩整片大地时，赫连歆煮好的鸡蛋面都陀掉了，妤欢才回来。吃饱喝足坐在院子前歇息，乌云朵朵，月亮也是暗淡无光，却依旧看见夜空中稀稀疏疏的星星。
“阿歆，千家主找我去是问我关于鬼山的事情。”
赫连歆一怔，她将杏色的羽绒服给妤欢披上，只听妤欢继续道：“这么多年来，不断有人喊着肃清恶鬼道的口号进去，到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悲惨结局，以致于鬼山里的怨气早在千年前就到了结界难以支撑的局面，到如今的地步更是危在旦夕。”
这些都是赫连歆知道的，她自小被赫连奶奶告知深造道法，熟练掌握赫连家的各种秘术，甚至接触了不少禁术，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进入鬼山，肃清恶鬼道。
“阿歆。”妤欢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赫连歆，微微一笑道：“我已经将内里的恶鬼肃清了近半，加上上次被送去赫连老宅外的，现在里面剩下的恶鬼，已经不多了。”
妤欢这话说得轻巧，眼里闪着光，似是在邀功也似是在窃喜鬼山内的危险不大。
赫连歆却是眉头深锁，“你什么时候去的鬼山？”话刚出口，赫连歆就想到十一月和十二月，妤欢都有一段时间与她各做各的。
妤欢笑道：“在阿歆不知道的时候进去的。对了，阿歆你知道鬼山的过去吗？”
赫连歆敛去眼里的心忧，“知道。是析木津。”
这下轮到妤欢怔住了，她望着赫连歆看了许久才轻笑着站起身来面向她，“阿歆，我......”她笑而不语，背过身去，张开双臂，似是要拥抱这浅浅晚风。
赫连歆听到她说：“我喜欢你。”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赫连歆一时愣了神，有些迟钝地点头，只见妤欢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她朗声道：“我知道你是大周的王姬歆文，也是赫连家的少家主赫连歆，我也知道，无论过了多少年，百年，千年，万年，你都会喜欢我。”
“无论是哪个身份，无论是哪个时代，无论你有没有记起我们的过去，无论怎样你都会喜欢上我，因为你是阿歆，我的阿歆。”
“我也喜欢你，我的阿歆永远都是我的阿歆，就像青木神树那样，万万年不会改变！”
妤欢站定，“阿歆，喜欢我，也许是你的宿命，而你的喜欢，就是我的归宿。”
赫连歆望着神采奕奕的妤欢，她的眼里的柔情当真是要人命的毒品。
“真是...败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