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崔俪自缢

赫连歆醒来已是三天后,届时只有巫随远端坐在屋内,见到赫连歆醒来又诊断了一番这才松开眉头,道了一句:“你现在安好了。”

赫连歆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精气劲儿,就连心口的伤也不疼了,赫连歆惊喜道:“师父是如何做到的?”

巫随远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惫,他道:“无意中在异时空发现了个即将消散的灵体,见她与你有缘,便借用了一番,也算是你们两共存了。”

“改命?”赫连歆一愣,“那师父你......”

“为师无碍。异时空的灵体或许是可以瞒过天道轮回之眼的,这一次只能说是天不亡我析木神女。”巫随远说道,他站起身来摆动拂尘,“好了,照看你多日,为师也乏了,你那些个部下多日不见你早在外面等急了,叫他们进来吧。”说着,巫随远便出了门去。

赫连歆不放心,追了出去,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纵使心中千千结,她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行个扣肩礼,道一句:“师父慢走。”

司徒兰和几名墨隐卫围在赫连歆寝殿外,见到赫连歆安然无恙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小星围着赫连歆转了两圈,忧心道:“那日圣巫大人抱您回来的时候她满身是血,还以为你们遭遇了刺杀,大家都很自责,结果公主你!你竟然!”小星说不下去了,被小角拉到一边。

司徒兰双手也是不知道该怎么放,她担心赫连歆的身体,想着该去扶着赫连歆,但又见赫连歆神清气爽的模样,丝毫不需要她的搀扶。

赫连歆摆了摆手,说道:“刚才走出去的人是谁?”

小星回道:“巫大人啊。”

众人了然,唯独小星还一脸的担忧,赫连歆忍俊不禁:“大周巫术最强的巫大人是你们家公主的师父,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你们就放心吧,我现在很好,要是能来几只野狼给你们家公主舒展舒展筋骨那就更好了。”

众人见赫连歆满脸红光,这才信了,逐一散去。

“我这次的事情多少人知道?”赫连歆问道。

司徒兰当即回道:“属下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对外封锁了消息,墨隐卫也一直守在暗中,知晓此事的人不足十人。”

赫连歆点点头,司徒兰从没让她失望过。

“对了,圣巫呢?怎么不见她人?”按理来说,妤欢该守着她寸步不离才对啊。

司徒兰垂眉道:“圣巫抱您回来那日一身是血,眼里还布满了血丝,这几天又一直在床边守着您,昨日晚时体力不支晕倒了。”

“晕倒了?”赫连歆大惊,当即就要去七星阁看望妤欢,却被司徒兰拦住:“公主,圣巫有七星阁的弟子照料,你现在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赫连歆凝眉,她怎么觉得今日的司徒兰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何事?”

“陛下诛连了将军府。”

赫连歆一惊,赫连林青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崔何安刚死不足三月,他就开始连根拔起了?

纵使早先见过赫连林青的决绝和狠厉,赫连歆还是被他这么一出惊到了,多多少少有些不计后果。

亦或是已经没有后果可忌了?

“公主,百民村瘟疫肆虐,驻守的将士无玄力傍身...墨隐卫也难逃于此。”

赫连歆一怔,“多少?”

“三位。毕,柳,虚,他们的剑已经收入侧殿了。”司徒兰恭敬道。

赫连歆轻声应道,“百民村不能乱,叫他们多加小心。”

“是!另外...还有一事...”司徒兰犹豫着,赫连歆微微颦眉:“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般扭捏了?”

司徒兰垂头:“太后被陛下送进了冷宫。”

“......混蛋!”

在匆匆赶去御书房的路上,赫连歆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她此番贸然去寻赫连林青讨要说法,为的是什么?或者说她有什么资本要个说法?

大舅崔昊?表舅崔正梧?还是被自己四散下去的大军?

司徒兰早调查出崔何安之死是赫连林青与崔正梧的把戏,利用乌兰国的名声说是乌兰国派出细作杀了周国大将军,如此一来,南疆的崔昊必定北上起兵进军乌兰国。

赫连林青既可以在长安大展拳脚时不必畏惧南疆的叛乱,还可以坐收将军府党系,同时还可开疆拓土,从乌兰国得到求和的好处。

乌兰国虽是草原马国,实则上却是个少粮少兵的病弱国,他若是想要求和,随便交上一个替罪羊,再割地赔款,周国随随便便都会如数认下。

而崔家那两位将军,北上的原由一是做给世人看,二是做给赫连歆看,第三无非就是给自己心里的那个坑填埋上,至于拿什么填,其实都无所谓。

南疆守将崔昊,赫连歆可不信他是个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大孝子”。

崔家出得了二舅小舅这样的人,又为什么不能出崔昊崔正梧这样的人,说什么大舅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话!

御书房近在咫尺,赫连歆也停下前进的脚步,硬生生转了个弯去了别处。

赫连林青前路无恙,她也只是替他铺了个开头,后面的路都是他自己一步一步扫干净的。

赫连歆去了冷宫。

崔俪一身灰白的衣裳,满屋的白缟,还在替那负心人守丧呢。

赫连歆去时,崔俪正坐在太阳下梳着头发,上次见识还是满头青丝,如今已是半头白发,还枯燥了许多。

冷宫里只有山居跟在崔俪身侧,这么多年了,山居也老了许多,但变化最大的还是当属这位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崔俪叫山居去重新烧壶热水来泡茶,她拉着赫连歆的手摸了摸,夸奖道:“我家歆儿虽总是打打杀杀的,但这手啊,向来细嫩,不像母后,一拿起那冷冰冰的长|枪就生茧子,摸着一点也不舒服。”

崔俪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嘟着嘴,像个抱怨的小孩。

赫连歆拿过她腿上的木梳替她梳理头发,暖阳下,崔俪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始终眉眼弯弯。

“你父皇年亲时也是这般给我梳的头发,跟你一样,小心翼翼的,生怕把我弄疼了似的。我又不是小姑娘,还怕这点疼吗。”崔俪说道,她对着精致的铜镜理了理鬓边碎发。

她说起赫连席的时候,眉眼都不自觉温和了下来,赫连歆不禁说道:“今日暖和,母后与我多讲讲父皇呗。”

崔俪回头瞥了眼赫连歆,眼里带着一丝娇羞,她笑道:“好~母后啊,就与你说说。”

山居也提来了热水,给崔俪和赫连歆各自泡了杯热茶,赫连歆又叫他寻来两个矮凳,三个人一起坐在殿前沐浴着阳光,听崔俪讲述那段二十三年的故事。

“二十年前,长安城还叫故安城的时候,我凭借镇国将军独女的身份嫁给你的父皇。我们啊,自幼相识,但小时候你母后我最是瞧不起他的软弱,后来相隔十载,那个轻轻一推就会摔倒的小男孩已经成长得可以担负起整个天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望着朱红的宫墙外,此时白云层层,少有的冬日晴天。

“他身上有着为天下苍生祈福的毅力,也有......只一眼,你母后我啊便囔囔着要嫁与他,那个时候啊......”

“可他对我忽冷忽热,他的母后就告诉我,世间男子无一不喜温婉女子,所以……”将军府的女儿丢了刀枪,脱下戎装,放下高束的长发,穿上了长裙,拿起了针线。

“成亲那日,十里红妆,天下大赦,万民同庆,好不欢喜。”

“可本是今宵之夜,他却告诉我他厌恶我,他心里只有他的婉儿。”那个叫上官婉的小姐。

听到这儿,赫连歆原本还欢愉非常的面容顿时凝固了下了。

可看崔俪面容,并无半点不悦。

“想来有些可笑,我拿整个将军府助他夺得储君之位,他拿二十三年的陌路回报我。他本可以早些告诉我他心中另有其人,我堂堂将军府独女,又怎会纠缠于他.......”说到这儿时,崔俪的脸上终于有了动容,“到底还是为了明堂上的那个位置。”

“歆儿...”崔俪叫喊道。

“母后,我在。”

“你父皇他...真的好爱他的婉儿。”她拉住赫连歆的手,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紧闭的冷宫宫门上,赫连歆也紧紧地回握上她,她的手有些枯瘦。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已经入住后宫成为了皇贵妃。他把她保护得很好,好到崔家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找出上官婉的存在,紧接着一场场的刺杀失败。”

“再后来,他罔顾祖制,昭告天下要娶她,还为了她能光明正大嫁给他而改了大周千百年来的王制,就为了娶他的皇贵妃。”

“歆儿,你知道吗?”她指尖冰凉,像是刚浸了冷水一般。

赫连歆顿了顿,“母后...”她想叫崔俪别再说了,她本意不是叫崔俪回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崔俪还在说着:“青儿出生的时候,他初为人父真的好开心,以致于我看到他笑,我也跟着笑。满月宴上,他将帝都更名为长安,就为了庆祝他与贵妃的第一个孩子。”

眼前人忽地大笑起来,崔俪撇开赫连歆的手,她大笑道:“他绝对想不到我父亲会让他亲手把他的第一个孩子交给我抚养吧,哈哈哈...这都是报应。”

“只可惜,害惨了青儿。是崔家...害惨了青儿,我对不起青儿啊。”

墙外传来一声异响被山居敏锐地捕捉到,山居当即追了出去,赫连歆听得真切,山居就在墙外,而墙外却无半点敌对的气息。

赫连歆凝眉,打开宫门一看,是赫连林青。

只一眼,赫连歆便面无表情地关上宫门,崔俪问及何事时,赫连歆也只道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

与崔俪相谈几句,安抚好她的情绪后,赫连歆走出冷宫,却见到赫连林青还在冷宫大门外站着,见到她出来这才缓步慢行示意她跟上。

赫连歆与赫连林青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两人一路无言,眼看着就要走出了后宫的反问,赫连歆终于忍不住质问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她不仅仅只是崔家的人,她更是抚养你二十多年的母后。她有什么错,她只是崔家的一颗棋子...陛下,她对你的好甚至...”赫连歆哽咽,她缓了缓情绪方才缓缓说道:“甚至超过了我这个亲生的女儿,她于你何曾有过别的心思。”

赫连林青驻足:“若不是看在她抚养我多年的份上,你觉得她还会好好的活着吗?崔家的魔爪,你又不是不知道。赫连歆,不是只有你才有心。”

赫连歆:“旁的事情我不想管,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只知道你让她住进冷宫,这就是在狠狠地抽她巴掌,就是在嘲笑她过去的二十多年都是自作自受。”

“我母后将军府独女,驰骋沙场所向披靡,放下刀枪又贵为一国主母,即使先帝再不爱,她也是一生荣华。赫连林青,你万不该这般对她,万不该这般对待我赫连歆的母后。”

赫连林青正对着赫连歆,反问道:“所以,你要反吗?”

“反?”赫连歆不屑道:“若我真心想要这天下,你觉得你还能坐得上这个位置吗?”

赫连林青抿紧嘴唇,不语,又听赫连歆说道:“我只想要我母后余生尊贵荣华,年年安康。”

两人相持着,良久,赫连林青先道:“不用你说,朕也能做到。”

“望你说话算话,否则——”

“王姬请留步!”

远远就听到山居的声音,打断了赫连歆和赫连林青的对持,山居捧着一木盒急急跑来,木盒里装着一对金凰长簪,赫连歆看着这对长簪,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直袭脑海,搞得赫连歆一阵头疼。

赫连林青看到那对金簪后,沉思片刻,忽地低吼一声:“不好!”拔腿就向冷宫跑回去。

赫连歆不解,正欲问道何事,人却当即倒了下去,倒下去的瞬间还听到赫连林青边跑便叫:“去传医官!”。

天色已晚,赫连歆是在宁凰宫醒来的,冷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后自缢,什么遗言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一对长簪。

赫连歆一看到那对长簪,胸腔处一阵阵刺痛,头脑一阵阵眩晕。

国丧又启。

赫连歆在慈宁宫里烧纸钱,山居一身遒劲的黑衣站在棺椁旁冷漠地看着来往祭奠的人。

赫连歆质问他:“你一定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不阻止她?”

回应赫连歆的,只有山居的沉默。

“你不是她最信任的人吗?你不是陪了她几十年吗?你忍心?你忍心吗山居?!”

山居不语,待赫连歆问多了后,他直接转身走人,消失在漫漫夜色里。

亥时,姚云川也来到宁凰宫,他说巫随远身体不适早早地睡了,还叫赫连歆节哀。

“老师,给我讲讲二十年前天下所不知的事情吧。”

姚云川也不知赫连歆此话何意,但一看到此时灵堂之人是曾经的大周皇后崔俪,不想知道那话何意也知道了。

他道:“皇家之事没什么是天下所不知的,无非就是个敢谈论与否罢了。”

“二十多年前,大周的祖制还是称王,周王自称孤,后来先皇贵妃入住后宫那日,先帝废除旧王制,改仿东齐皇帝制,周王变大周皇帝,自称为朕。”

“可能是因为他跨越重重阻拦后终于娶到了自己年少时想娶的姑娘,有了这位姑娘的陪伴,名堂高位也显得没有那么孤冷了。”

“第二年,现今圣上诞生,先帝高兴之余改帝都名故安城为长安城,一边意欲皇子长命百岁,安康无恙,又一边意欲国家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

“第三年,先贵妃又生下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锦王。第四年,你师父断言太后与先帝会有一子,先帝受不住将军府和朝臣的逼迫,这才有了王姬你。”

“王姬,先帝是个明主,不负天下千万万的百姓,不负朝廷成百上千的官,不负先贵妃和锦王,亦不负陛下,唯独负了崔家女儿。”

话落,赫连歆望着灵堂不语。

姚云川站了许久,就到寒风四起,他低声道了句“其实,最对不起太后的不是先帝,也不是将军府,是世间凡人竞相追捧的权名利禄。”

姚云川走后,天阴沉,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今年的雪,格外的多。

今年走的人也格外的多。

该留下的人,没有留下,不该来的人,偏偏要出来,譬如此刻出现在慈宁宫前的锦衣书生——水月国国师库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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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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