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国内最后一场战事以周国无力再战而退军结束，但水月国也因此见到了周国的军力，他们的受损程度只比周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赫连歆给赫连林青的建议是修筑长城和烽燧以抗大奴国——水月国不足为惧，惧的是蛮横残暴又对周国虎视眈眈的匈奴。
赫连林青给赫连歆的回信是采纳赫连歆的建议，但他希望赫连歆能亲自在边疆监督工程，直至工程全部修缮完成。
这个要求，赫连歆不得不承认，她很心动！
妤欢曾救了金城数万的百姓，也只有在西疆这里才没有谣言碎语。
可……长安城内的风云，还有长安城内的人，赫连歆不能舍弃。
司徒兰来报，“伏娲山的结界破了。”
伏娲山的结界供给着诸国诸位玄者的修习，如今结界已破，那些个曾经耀武扬威的玄者便也只能落得个废人的结局。
但无论如何，距离风离珏复仇成功又进了一步，她也是该恭喜他的。
说来也是巧合，正是她最需要玄力的时候，结界破了，若不是有妤欢在，她可能早被那洪水吞没了。
“公主，还有一事。”司徒兰面色如常道，“昨夜将军府遇刺，崔何安死了。”
赫连歆一惊，只听司徒兰继续道：“南疆已经集结了兵马北上，预计最快十日便可直达长安。”
“我那位大舅呢？”赫连歆问道，“他什么意思？逼宫造反，还是为父请命？”
“这…暂时不知。但看南疆骑兵快马来势汹汹，二者皆有可能。公主，我们可要提前做好准备？”司徒兰问道。
崔昊城府最深，能压制住他的人也只有崔何安了，如今崔何安一死，崔军宸和崔融也丧命于西疆，将军府一派如数落入崔昊手里。
“你下去安排吧。另外，看看能不能在崔昊身边安插进我们的人。”
赫连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赫连林青的能力，他两三年前去南疆历练，与崔昊周旋过，赫连歆不知道他们俩之间是不是可以做到君臣忠礼。
崔昊最得崔何安真传，野心与崔何安无出其右，必定做不到当个安分的臣子。
而且西疆和东疆的万万将士还需要新的将领，这些都关系着赫连林青能否坐稳那个位置。
这些本与赫连歆无关，但……她在崔俪面前发过誓会替赫连林青扫清陛下一切的障碍。
不仅如此，赫连林青一步步打压崔家，这事做得有些急切。赫连歆也怕赫连林青真狼心狗肺做出对不起崔俪的事情，毕竟崔俪是崔家之人，她维护赫连林青的同时，也必定会去维护崔家的利益。
赫连歆在这世上也就只有崔俪和妤欢了，她不能弃崔俪于长安城的风波里不顾。
“对了，北疆怎么样了？”
北疆的将领崔正梧，是崔家表亲，若非崔融当时年幼，不然现在北疆的将领就是崔融了，但好在崔家子弟自小就明白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才没有出现什么反骨之事。
司徒兰回道：“崔正梧一开始并无异动，直到崔何安遇刺身亡，他才隐隐有了起兵的迹象，但也很快就没了消息。”
赫连歆凝眉，“让小角亲自去看看，有何异常，立刻来报！”
“是！”
夜深——
赫连歆站在金城的崔府里望着边塞的半弯明月，弯月四周乌云层层叠叠，一如赫连歆心中堆积着的事情，尤其是崔俪和妤欢。
一边是母亲和周国的安定，一边是师姐和己身的如愿。
若是她留在西疆，妤欢便是安全的，但崔俪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内，又该如何？动荡混乱的长安城不值一提，但那些无辜受祸的百姓又该如何？
可如若要她将妤欢一人留在西疆……这件事想都别想！她一定要将妤欢带在身边，她不信任何人，她只信她自己！
崔家二子为国捐躯的消息已经传了回去，赫连林青暂时停下了对崔家爪牙的打压。如若他继续对崔家施压，百姓对圣巫的评头论足定然会转移到新皇身上。
百姓不知崔家爪牙的厉害，他们只看得到崔家世代守护周国边疆，给周国带来的安定，而赫连林青一上位就对将军府一系的做法也早已经在百姓中成了一派谈资。
赫连歆忽地笑出了声，感受着冬日里冰冷刺骨的寒风，只觉得万分讽刺——现在也算是她的两位舅舅用死保住了崔家。
“回去吧。”
妤欢的声音传来，赫连歆一回头就看到衣着单薄的妤欢，她快步向妤欢走去，扯下自己的披风给妤欢系上，“师姐，伏娲山结界破了，现下并无玄力暖身，切勿感染了风寒。”
赫连歆仔细地替妤欢将身前的绑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妤欢看向她，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在犹豫什么。”
赫连歆不语。
“圣上下令让你在边疆修筑长城就是为了将你支走，大将军府一再受到圣上和析木津的打压，你若是再不回去，太后该怎么办？虽然你与太后少有来往，但我看得出她对你的好，我也看得出你对她的在意。”
“回去吧，边疆我替你守着。”妤欢说道。
“不行！”赫连歆反驳道，“我在哪里师姐就在哪里，我不能跟师姐分开。”
妤欢被赫连歆强烈的语气跟惊到，她微微垂下眉眼，道：“我不能回去。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啊？师姐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妤欢一顿，“不要再任性妄为了。”
赫连歆却道：“是你不跟我在一起的，任性妄为的是你。”
妤欢眉头紧蹙，“这些年什么都没学会，就只学会了贫嘴。”
赫连歆嘴角露出笑容，道：“有师姐在，我还需要学会什么呀，什么都不用学好吧。”
妤欢看着这样的赫连歆，终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早点休息吧，我与你一同回去就是。”
“师姐夜安～”赫连歆说道。
看着妤欢离去的背影，赫连歆嘴角微微上扬，妤欢错了，她要妤欢同她一起回长安这事，她赫连歆没有犹豫过。
待长安事了，再回边疆罢。
说迟也不迟，说早也不早。
赫连歆和妤欢从金城启程返朝之时，途经正街，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只是一个馄饨摊子前，几个客人谈论着长安的流言蜚语——无心圣巫！
赫连歆端起一杯热茶，大声道：“师姐，喝茶！”
妤欢面色如常，她伸手去接茶杯，指尖触碰之时的冷意让赫连歆心尖儿一颤。
热茶冒出层层白烟，也挡不住妤欢浑身的寒意，赫连歆收回落在妤欢手指上的视线，撩开车帘出了去。
她骑上快马去买了个小暖炉，与此同时司徒兰也抓住了那几个谈论长安圣巫之事的人，本以为是长安传言过来的，不料再次问及到那名书生身上。
赫连歆将小暖炉给了妤欢，司徒兰所说之事她不用想也知道，那书生就是水月国师，天下皆知水月国师亦正亦邪，诡异莫辩。
此时水月国之战已经结束，他如此费心劳力地在周国引起百姓对圣巫的民愤究竟何意。
内乱？亦或是其他？
不消几日，长安来信：崔何安死于乌兰国细作之手。
一时之间，周国内外轰动，北疆当即与乌兰国拉开了战争，崔正梧所向披靡，短短半月就连连告捷，斩获乌兰国三个城池。
待赫连歆回到长安时已经是十二月。
在论及赫连歆和妤欢在伏娲山结界破碎后依旧拥有“玄力”之事时，巫随远提到此玄力非彼玄力，此玄力是来源于天地之间最精粹的能力，称之为“灵力”。
而赫连歆和妤欢之所以拥有这样的灵力，是因为赫连歆出生时双凰呈祥，是大周的凰女，是析木一族奉承天意的神女。
而至于妤欢，巫随远只字不提。但他与赫连歆眼神交汇的刹那，其实各种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此事之外，南疆守将崔昊的三万骑兵也已经驻扎在长安城外五十里处，另外还有十万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以致于为了长安城的安危，赫连歆的七万大军不得已也是驻扎于此。
但即使如此，此时此景，若是崔家真心要反，胜负已定。
而此刻一向怀着叛逆之心的崔家却是按兵不动。或许，是她赫连歆当真小看了赫连林青。
在大军驻扎之地，看着山脚下的白色点点，那是大军的营帐，像落下的雪花一般，不计其数。
崔昊一身窄袖的黑衣，外面穿了丧服，白色的发带紧紧系在额间，被冰冷的山风掀动的每一帧都是对他父亲的悼念。
本以为崔昊该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形象，不曾想他更像个江湖大侠。赫连歆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还以为见到了二舅崔军宸，难怪他们都说崔家长子和二子最为相像。
在亲自从赫连歆口中确认了崔军宸和崔融的死讯后，这位令南疆蛮族人人闻风丧胆的将军此刻一手搭在赫连歆的肩上，一手负于背后，微微抬首，强忍悲痛。
“那位圣巫到底是怎么回事？”崔昊问道。
赫连歆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水月国国师库勒的计谋，大概是想惊起内乱，以便大奴国对我疆的入侵吧。”
“那你的意思就是这群愚民所言皆是无根之谈？”崔昊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虽然赫连歆沉默不答，但他心里早跟明镜似的。
两人沉默少许，崔昊似是叹了口气，带着些许失望却又无可奈何的语气开口道：“人言可畏。歆儿，你以你凰女的身份作保，怎么说都是在胡闹。”
赫连歆垂眉，“我是不会让水月国的计谋得逞的。”
崔昊凝眉，冷声道：“可你看看现在的大周，长安城内尚且还有人镇守，那其他地方的乱呢？我此番北上的这一路，大雪封山又封田，遍地尸骨无人收敛，而这长安城里的百姓又整日庸碌无为，不是烟花柳巷纸醉金迷，就是齐聚街头巷尾高谈阔论，然而所谈之事却是天马行空无稽之谈。”
他长叹一声，道：“也是因为你，他们才有了这般妄谈国事的机会，要是放在十年前，早被官府抓去鞭尸了。”
是了，赫连歆曾说过，广纳贤士，不拘谈论，天下才子书生皆可为国出谋，不计出生不计富贵，皆是大周臣民。
崔昊拍了拍赫连歆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歆儿，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此次兵败水月都城，只道是人无完人，且事无定数，不怪你。只是这事已经传遍了周国大街小巷，还有上次你以凰女的身份替那圣巫辩护，歆儿，你作为凰女的威信已经受到了影响，接下来该做什么，大舅希望你切莫再叫将军府失望了。”
赫连歆心尖儿微颤，掩去眼里不合时宜的心思，她抬眸，一副豁然贯通的模样看向崔昊，沉声道：“多谢大舅教导，歆儿自当谨记。”
崔昊欣慰，道：“好。你二舅小舅的死，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人各有命，现在这般局势对我崔家极为不利，他们也是死得其所，无愧于崔家，无愧于周国了。你应该替他们感到荣耀。”
赫连歆不语，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不会有人会冒着死亡的风险去宣扬那日的场景。
“若是你有何难事，尽可写信告知于我，虽然你外公和你两位舅舅都不在了，但大舅还在，崔家还在。”
赫连歆也不客气，当即便开口道：“谢过大舅好意，现在歆儿就有一事还望大舅相助。”
崔昊一怔，随即眉眼弯弯，“歆儿但说无妨。”
“粮食。”
“……好，我亲自督办。”
北疆战事不可避免，析木津又言**猖獗，为防万一，赫连歆必须做好万全之策。
与赫连歆分别的五日后，崔昊十万大军与三万骑兵在长安城外汇合，十三万大军绕过长安城，直逼边疆进攻乌兰国。
临走前，崔昊告诉她：“就算最后要圣巫牺牲，也不是不可以，你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了。这一场动乱，到底是需要一位能人来终止的。”
赫连歆独立于城墙上目送崔昊驾马离去，今日未下雪，出了个明亮的太阳。
只是太阳虽明亮，这冬季的温度却依旧刺骨。
赫连林青对赫连歆的回朝也是意料之中，他走上城墙同赫连歆一起望向远处似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北上的大军，不发一语。
西疆修建长城和烽燧一事已经派遣了析木津的人前去监工，析木津做事，皇室族人不放心也得放心。
“你回来也好，朕一人在这深宫里被群群恶狼围着连觉也睡不好，你回来的这几天朕可算是睡了好觉。”赫连林青开口道，他望着远处，太阳升得正高。
赫连歆不语。
赫连林青看向她，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赫连歆这才看向他，眼里是比之前更甚的疏远和冷漠，他们之间本就关系不深，又因为各种的事情越走越远，赫连歆只消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道：“陛下既已将兵符交于臣手里，臣还有何不满？”
赫连林青一怔，随即大笑，罢了，言道：“皇妹，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大意了，竟将自己的软肋如此暴露于世，朕有时候当真不知道你这是自信还是自负，或者说…其实皇妹对自己的软肋实则毫不在意，只不过是个招兵买马凑粮的幌子罢了。”
赫连林青看着赫连歆的眼睛，语调极其随意，好似谈话家长里短一般。
赫连歆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陛下慎言。”
赫连林青低笑一声，毫不在意，转而道：“母后她很想你，去看看吧。”
赫连歆微怔，她虽然确实是为了崔俪回长安城的，但她……不想见到崔俪。
“不去了，陛下代我向她问声好吧。”
“…皇妹你，大可不必这样。”
赫连歆冷漠地瞥向赫连林青，反问一句：“那陛下倒是说说，臣还可以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