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跟你说了要你小心你师姐,现在好了,我远在南齐都知道你师姐的事情了!”
洛明斜靠在赫连歆美人塌旁的窗台上,一身灰色的衣裳,墨黑般的发丝被发带随意地挽着,看上去倒真有几分谪仙的意味。
“怎么,你也信?”赫连歆坐在榻上,随手幻出一簇小火苗点燃火炉烧起热水来。
洛明坐在赫连歆对面,他将手里的折扇放在茶桌上,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师姐究竟是不是怪?”
赫连歆猛地抬眼看去,眼里闪过一记凛冽的恨意,很快她垂下眉眼继续摆弄手里的茶叶,语气轻淡道:“你怕了?”
“她还真是啊?!”
“不是。”赫连歆说着,将茶叶一一分拣到三个茶杯里。
洛明瞧着她手上的动作,他打开折扇状似不在意般扇着风,“若她真是怪,那你怎么办?”
赫连歆抬眸,一字一句:“她不是。”
洛明顿住,“好好好,她不是。你就说你怎么办吧。”
赫连歆不语,她直接将烧好的热水倒在茶杯里,向洛明身前推去一杯,道:“她是大周的圣巫,是我的师姐,这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害她。”
洛明看了眼这粗糙的茶艺,面目微不可闻的扭曲了一下,“你说得也没错,我们换个话题。赫连席晕倒吐血,整个御医房还都查不出病症,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洛明看着赫连席一脸的不在意,他轻笑了声,道:“南疆的崔将军暗中回了长安,知道吧?”
赫连歆点点头,“你觉得是赫连林青和我大舅暗中迫害他?”
洛明摇了摇他的扇子,一脸的坚定,“不是觉得,是证据确凿。”
赫连歆凝眉,在她的认识里,赫连林青不会是这样一个暗中残害父亲的人,只见洛明又道:“我来你这儿之前已经去过黎养殿了,我打赌,不出半月,周国必定另立新皇。”
赫连歆一惊 ,“确定?”
“你不信我的医术?”洛明反问道,“所以,你有何打算?”
赫连歆一笑,“我能有什么打算?参与进去?”她将茶杯盖好,倒出里面的茶水,又加入新的热水。
洛明挑眉,赫连歆继续道:“我不会去争什么的,这次回来也只是因为我师姐要回来,仅此而已。”
空气宁静了片刻,洛明嗤笑出声,他站起身来,故作轻松道:“我且当她只是个被你牵累的人,赫连歆,别为这样一个人把你的后半生全搭进去,不值得。”
赫连歆端起茶杯浅饮,茶味苦涩。
不出洛明所料——
周历450年八月,大周皇帝赫连席驾崩,登基时二十二岁,在位二十六年,殿前圣旨传位于大皇子赫连林青。
国丧之日,满城缟色,国寺鸣钟诵经,道观布阵祈福,七星阁内灯火通明,析木津里一片噤声……
本该如此的周国却是另一番景象——
万民齐聚皇宫城下,高呼着“圣巫没有心,她就是个怪物!”
“我们要见圣巫!”
“让怪物出来!”
赫连席离世前一直居住在黎养殿,唯有婉贵妃相陪左右,就连去世的那晚也是月明星稀。
但是那日昼时,巫随远入了一趟黎养殿,紧接着宣了赫连林青和祝大人姚云川入殿,不过一个时辰,三人一同出了黎养殿。
时至亥时,帝宣赫连歆入殿。
赫连歆在前往黎养殿的途中被崔俪拦下,崔俪直言道:“陛下时日无多却在夜深时宣称,恐生事变,你外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黎养殿…你不能去!”
赫连歆也不恼,她当即对着宣旨的凉公公招了招手,“看到了吗?本宫被大将军拦下了,父皇的宣召得缓缓了。”
凉公公看看崔俪又看看赫连歆,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只能顶着两尊大佛的目光带着圣旨返回黎养殿。
凉公公走后,赫连歆对崔俪轻笑着问道:“母后,一同走走?”
“好啊。”崔俪说道,她遣散了身后的宫人和侍卫,与赫连歆一同步入御花园里,身边的花朵儿含苞待放,在这明亮的月光轻抚下愈发含羞,崔俪开口道:“上一次与歆儿这般心境平和地散步还是歆儿从西疆定乱回来,现在想想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赫连歆轻笑道:“母后也还是如多年前一样貌美,岁月难败美人。”
崔俪掩嘴轻笑,“歆儿就莫要打趣母后了,这句话用在婉贵妃身上才最为合适。”
赫连歆看向崔俪抿笑的侧颜,单薄的外裳里只穿了层里衣,现在是戌时,崔俪本该已经睡下了却被赫连歆故意派去的人叫醒,特意前来拦下她去黎养殿的路。
赫连歆摘下脚边的一朵红色的小花,她将其举在崔俪眼前,“这花虽小但胜在鲜艳,就像明日卯时定时升起的太阳,儿臣觉得这花最为适合母后。”
崔俪扬起嘴角,她接过赫连歆手里的小花在指尖把玩,低声道:“可这花终究是太小了,在这争奇斗艳的御花园里,它毫无出头的机会。”言罢,她小心地将红花放在了腿边的草丛上。
赫连歆敛去眼里的神情,她本想与崔俪谈谈二十多年前的长安是何种模样的,还有那个时候的“巾帼不让须眉”。
“巾帼是长安崔俪,须眉是析木姚卿”的长安往事。
可现在的崔俪,眼里只有高墙和皇权。
赫连歆叹了口气,她折身对崔俪道:“母后,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崔俪望了望黎养殿的方向,殿里的灯火还亮着,崔俪说道:“歆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时过境迁,人总会变的,但是…母后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赫连歆不明,“可您不是一直——”
“那是崔家女儿的责任,纵使你姓赫连,但你身上也的的确确流淌着崔家的血,你肩上担负的是崔家的荣耀,我作为你的母亲,有职责督促你。”崔俪打断赫连歆的话说道,“可你也要知道,你是母后的孩子,你去析木津之前,我们在宫里相依为命,你走后,这宫中便也只剩下了我…和大皇子。”
赫连歆心下一咯噔。
“大将军府需要你的身份来维持现在的权势,但母后知道你对那至尊之位毫无想法,你更不愿成为崔家的傀儡。”
崔俪向赫连歆走近,她道:“大皇子赫连林青自小长在我膝下,他的为人品行皆是我所教,他的策论武艺也皆是受我启蒙,在我的担保下他拜了祝大人为老师…歆儿,他会是一位贤明的君王。”
“所以……”赫连歆稳了稳心神,她扯出一抹笑容改口道:“儿臣知道母后的意思,在去析木津的那几年,儿臣还得多感谢皇兄替儿臣在宫里陪着母后,就是这份情谊,儿臣也必不可能对皇兄做些什么,母后尽管放心吧。”
崔俪却一把拉住赫连歆的手臂,“歆儿,母后知你心性定然不会残害青儿,可,可是……”
“母后但说无妨。”
“你外公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歆儿,你……”崔俪欲言又止,赫连歆算是明白了,她抽出自己的手臂单膝跪在崔俪面前,认真道:“我赫连歆在此起誓,将以最忠诚的态度拥护赫连林青为皇,替他铲除登基路上的一切绊脚石,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崔俪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一惊,连忙去扶赫连歆,“歆儿,母后信你,你不必如此。”
赫连歆站起身来,“夜深寒凉,母后回去吧,儿臣…去替皇兄铺路。”
崔俪眼里闪着月光,她还紧紧地拉着赫连歆的双臂:“歆儿,母后对不起你,母后也是无奈之举,周国的未来不能落在崔家手里,只有青儿才能将周国扳回正道…崔家,不能再错下去了。”
赫连歆替她拭去眼睑下的眼泪,“母后,回去吧,夜深了。”
崔俪松开赫连歆的手臂,一步三回头。
待她身影消失在御花园里,司徒兰出现在赫连歆身后,她多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沉默。
赫连歆喃喃自语:“所以…她最后舍弃了我,选择了别人。”
“罢了!罢了…”赫连歆深吸口气,释怀般转身向着黎养殿走去,反正她也是对那皇位无意的,谁去坐都与她无关。
是非善恶抑或不难,难的是辩此心。
明明不在意,却还是怅然有所失。
师姐,你真该赐我一双明目,可辨此心。
“皇上,驾崩了!”
赫连歆回神,近在咫尺的黎养殿灯火通明,大周皇帝赫连席就这样突然离世,数日前的争锋对决仿若昨日,而此时都将成为不可挽回的过去。
与此同时,坊间再度兴谈圣巫无心之事,这一次只是一夜之间,满城内外人尽皆知,更有甚者直呼:
“圣巫就是怪物,她不配为我们的圣巫!”
“就是怪物害死了皇上!”
“要怪物给我们一个解释!”
“让怪物出来!!我们要见怪物!!”
怎么可能要他们见到妤欢,妤欢无心是真,但她不是怪物!
而这一次,姚云川和巫随远根本压制不住这事。
“劫,终于要来了吗?”
赫连歆以凰女的身份发出布告:圣巫掌大周之气运,西定战乱平疫病,岂容尔等肆意毁谤,再有妄议者,杀无赦!
“他们说的没错,我没有心,是怪——”
“你不是!”赫连歆猛地反驳道,妤欢被她这突然的反应惊到,有些茫然地看着赫连歆,赫连歆连忙稳定下心性,沉声道:“师姐,你不是。”
“你真这么认为吗?”妤欢看着赫连歆的眼睛,语气有些冷漠。
赫连歆忙点头:“真的。”
可妤欢却道:“你这么大的反应其实反驳的不仅仅是我的话,还有你内心里所认可的那个答案吧。”
赫连歆一怔,“可是神也没有心啊。”
妤欢不解地看向她,那句话也只是赫连歆胡诌,她微微垂下头去,“神是万灵之掌,追求的是无欲无求,也就是需要断情绝爱,所以神是不能有心的。”
妤欢嘴角轻轻上扬,她将洗好的茶叶用热水冲泡,“我就当你是在安慰我了。”
“师姐,我是说真的。”这一刻赫连歆似乎都信了自己那套理论,妤欢却是冲她轻轻一笑,给她递去一杯清茶。
赫连歆小心地接过茶杯,从始至终目光都落在妤欢身上,惹得妤欢不禁反问一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赫连歆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是今日的师姐格外的…温和。”
妤欢抬眸,“我往日呢?”
赫连歆想了想,回道:“往日里的师姐也好呀,虽然师姐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我一直都知道师姐对我的好。”
听后,妤欢又是轻轻一笑,而赫连歆则再一次沉沦在这微笑里,她恍若失神般低语道:“师姐,待这边事了,我们就回析木津吧。”
“好。”
夜深人静——
“你真打算放权了?”洛明斜靠在宁凰宫前的大树上,姿态惬意得很。
赫连歆瞥了他一眼,“进来。”洛明一骨碌地就下了树,他跟在赫连歆身后说道:“虽然我早就知道你这些年都是被迫的,你的那颗野心啊早就在析木津里给沉了,但是啊…”
洛明深吸了口气,问道:“你真要为他人作嫁衣啊?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能有选择吗?”赫连歆反问道。
洛明当即回道:“能啊!你要想不做,也没有人能逼你啊,什么时候我们家的王姬殿下也会这般无奈了?当年你进析木津可都没这么委屈。”
赫连歆看了眼洛明,他眼里的自己原来是这么的坦率。
赫连歆微微扬起嘴角,“赫连林青本就是个治世才人,这么多年来又在暗中受到赫连席的培养,大周交予他手里,有何不可?”
洛明点点头,“但这也并不足以让你替他铲除障碍吧,除非是……”
“我母后选择了他。”赫连歆说道。
洛明轻笑出声:“果然如此,那就没事了,我帮你。”
赫连歆抬眸,点了点头。
“所以,下一个问题。”洛明问道,“圣巫…怎么回事?你用你凰女的身份做担保,你也是敢。”
赫连歆不语,洛明忽地凑近她耳边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她是怪的?”
赫连歆一个眼刀劈过去,洛明忙举起双手表示无辜,赫连歆反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人?上次那个书生呢?”
洛明凝重道:“就是那个书生,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但是我们一查他就石沉大海,身份、来历、踪迹,样貌,关于他的一切根本查不到,就好像一团黑气,突然出现在晚上又突然在白天消失。”
赫连歆凝眉,她刚推开书房的门洛明就连忙侧身挤了进去,没个正形地坐在桌前,把玩着腰间的锦囊,道:“要我说,你还是就跟你那师姐保持点距离吧,我也是为你好,你那个——”
“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赫连歆打断洛明。
洛明不依不饶:“你明知她不是常人却还要执迷不悟,你若是真想袒护她就该把她藏好,而不是放在皇宫里被数不尽的人盯着,你要知道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最好就是把她有多远送多远去。”
“我做什么,你管不着。”赫连歆眼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那我说什么,你也管不着我吧。”洛明说道,放于往日他就直接不跟赫连歆计较了,但今日他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他道:“玄论大会你无故昏迷,当时你身边只有她一个人,我是不会相信你会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坠楼而吓昏。”
“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明道:“我就想说我调查过你师姐了,你回宫前每日喝的药里都被她加入了血,最开始还可以说是为了木血参的药效,那后来呢?她给你喝的补药里根本就没有木血参,那她为什么还要继续往药里滴血?”
“你出去。”赫连歆冷冷说道,洛明还要继续说:“我早说了她是巫人,精通巫——”
“出去!”赫连歆猛地一拍桌子,房门被玄力打开,屋外的冷风忽地吹进屋里,烛火当即悲惨地摇曳起来,整个屋子都是处在于明明暗暗的交替里。
以前赫连歆再怎么气洛明也是假打小闹,这一次他眼前人是对他真动脾气了,洛明嘴角带着有些嘲讽的笑:“每一次我说她不好的时候你都对我一反往常——”
“滚。”
“你今天就是要跟我打一架我也还是要说,你师姐她是圣巫,是懂巫术的!”洛明说着,赫连歆掌心运起一团玄力,他忙道:“你师姐她就不是个善茬!”下一刻,赫连歆手里突显万生,“滚啊!”
洛明可算是在赫连歆的剑挥来之前将话说完,他人影已经消失在宁凰宫,声音却还出现在殿内:“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空空的书房里,赫连歆握着长剑,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固执什么。
……
御书房内,赫连歆与赫连林青独自相谈。
赫连歆向赫连林青要长安禁军统领一职。赫连林青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他放下手里的折子,看着赫连歆轻声道:“父皇丧事未过,皇妹此时同我说这话何意?”
虽有遗诏言辞明确传位于他赫连林青,但到底是因国丧于此还未正式祭天登基,一切皆有变数。
赫连歆自便地跪坐于窗边木席,瞧了两眼身前的残缺棋局,又自便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缓缓开口,“并无何意。”她当然不可能向赫连林青说出她此番行为是崔俪之故。
赫连林青微微颦眉,“禁军关乎皇城安危,皇妹虽有战功在身,但——”
“陛下!”赫连歆打断了赫连林青的话,“本宫不是来与你商量的,本宫只是亲自来告知你一声。”
赫连林青一怔,虽赫连歆目中无人又出言不逊,但她那一声“陛下”却是她最好的态度证明。
不待赫连林青作何说辞,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侍卫的惊呼:“有刺客!抓刺客!”
赫连林青抬眸瞥见赫连歆神色泰然,他便也不急,只是下一刻御书房的门被人猛地从外推开,一黑衣黑袍之人站在门口,挡去了大半的光亮。
“他叫危,往后就由他担任皇城禁军统领一职。”赫连歆手里不知何时幻出一把小巧的飞刀,正在她指尖转得飞快。只听她对那黑衣人说道:“可看清了,这就是新任周皇陛下。”
“是!公主。”
赫连林青愣怔了片刻,抬眼看去,那被唤作危的黑衣人戴着黑色的面具,整个人背着光隐藏在黑暗里,而他腰间正别着一块赤金的令牌——“禁”,禁军统领的腰牌。
赫连林青的眸子却沉了下来,“徐虹呢?”
“你说前禁军统领?”赫连歆用飞刀的尖儿剔了剔指尖,不以为意道:“立下军令状,死了。”
徐虹是赫连林青在宫里最大的臂膀,跟随在他身边多年,如今就这般死于她人刀下,叫他如何不气急,可现下的情景却容不得他气急败坏行差一步。
“不知皇妹究竟想干什么?”架空他?赫连林青不动声色,嘴角上保持着适当的浅笑。
赫连歆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不干什么,只是来告诉你一声,这个位置,你若是当真想要那便安分守己些,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比谁都清楚,再加一点——不要妄图挑战本宫的耐心。”赫连林青的那笑属实假得碍眼。
赫连林青面不改色,袖下的拳头却握得实紧,这时赫连歆又补充了一句:“差点忘了说,危是太后亲自挑选出来保护陛下安危的,陛下要是不信,往后又出了个什么乱子受了个什么伤缺胳膊少腿儿的,本宫可不管了。”
言罢,赫连歆将指尖的飞刀抛给小危后便出了御书房,殿外一众侍卫还围在一起,见赫连歆出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余光瞥见远处一人影鬼鬼祟祟,赫连歆看去,是崔俪身边的那名掌事太监卫公公,她冷哼了声,用着不大的声音喊道:“陛下,臣妹职责全尽于此。”
……
崔何安回朝,带着三万精兵和六位将军,甚至包括了镇守南疆的崔昊。
在祭拜完先皇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赫连歆堵在了宁凰宫。
“王姬的身份,周国的凰女,不过是你们权势相争的产物罢了,何曾问过我?”赫连歆反问崔何安,他高坐在主位,审判着赫连歆在宫里的毫不作为。
赫连歆挺直腰背与高坐上的崔何安直视,毫不避讳他的审判。
赫连歆说道:“我到析木津去,到东齐去,到朝堂外去,你们都还是不愿放过我。谈什么大周的神,不过是你们把我推向我从未向往的高度,为的只是你们自己的狼子野心!”
“也别跟我扯什么有你们才有今天的我,本宫姓赫连,这大周的天下是赫连家的!父皇传位给皇兄,那么这条路,我赫连歆替他扫干净,若是谁想阻拦,尽可一试。”
赫连歆周身运起一团赤金的玄力,惹得崔何安当即就是一巴掌拍碎了茶木桌,大骂赫连歆:“混账!”
赫连歆冷眼看向他:“崔大将军,认清现实吧,我赫连歆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
“胡闹!本宫就是这样教你的?!”站在赫连歆身旁的崔俪扬手就要扇赫连歆一巴掌,却被赫连歆稳稳接住,两人视线一瞬间的交汇,赫连歆借着崔俪手臂的力度一推,将崔俪推得向后踉跄数步直至撞到后桌。
赫连歆头也不回地跨出大殿,却被门口的将士拔刀拦路,左边的将士赫连歆认得,是曾跟随在她身边有过一段日子的周韬,赫连歆微微侧首,“怎么?想杀本宫?”
那两名将士自是不敢,但又惧崔何安这边的权势,一时之间难以定夺,然而就在他们犹豫的片刻时间里,突然出现的司徒兰结束了他们的犹豫,弯刀起人头落,这是司徒兰给赫连歆的忠诚,也是赫连歆给崔何安的态度。
赫连歆与司徒兰离去前还留下一句:“奉劝你们做好臣子该做的事,莫要牵连了本宫。”
当夜,司徒兰来报,崔俪被崔何安扇了巴掌,罚跪在崔家祠堂。赫连歆狠下心,不过问此事。
次日,宫中传来消息,婉贵妃追随先皇而去,赫连林筠在将军府门口大闹,被看门的守卫刺伤昏迷,满身是血。
赫连歆一收到这个消息,为确保赫连林青的安全,又加派了墨隐卫前去皇宫同小危一起暗中保护赫连林青。
短短三日,赫连林青遭遇了四场刺杀,三名墨隐卫为护他而亡。
自小危正式接手长安禁军后,小角接替了他的职务去监视崔昊,这一监视更是无意中发现了崔何安和崔昊之间的疏漏。
墨隐卫迅速展开了追查。
此后短短数日,长安城外陆续传来朝臣请辞隐退之奏请,后是朝中大臣遇刺之事,最初还只是受惊受伤,到后面一家老小无一幸免,再到最后全府上下无一活口。
同时,皇宫内外不断出现失踪案件,一时间,皇宫内外人心惶惶,长安内外的官府之人也是悲喜参半。
喜者,皇也;悲者,将军府也。
皇帝遇刺之事被日沉阁肆意散布出去,迅速在长安城内掀起风波,同时,一向在百姓声闻中低调行事的将军府一反往年的作风,行径狂妄刺伤皇室族人,重重事件频频而出,一时间这些将军府的风头盖过了无心圣巫。
这里面自然不乏有赫连歆的推动,就连赫连林筠去将军府门口闹事被刺伤也是赫连歆的安排,为的就是覆盖长安对妤欢的妄议。
……
“只护周全,不论谋事,你这嫁衣做得属实有点水。”洛明说道,“但我怎么就是不信呢。”他坐在赫连歆寝殿正对着的那棵大树上,一脸的不理解。
“不信什么?”
洛明眉头紧皱,认真问道:“这几日长安发生的这些事情当真与你无关?”
赫连歆挑眉,“当真。”
“诶!!”洛明跳下树,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赫连歆就差戳她眉头上了,“挑眉了!我就知道跟你有关,毕竟能这样一针见血地去拔崔家根系,甚至连一个宫女的暗线都没放过,除了你之外,我属实很难再想到第二个人了。”
赫连歆笑而不语。
将军府党系不断被摧毁之事的确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将墨隐卫得来的线报借助崔俪之手暗中透露给姚云川和赫连林青。
况且,赫连歆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一直都是赫连林青在作为。
如此一来,无论崔家的人怎么查,最多也只是对她失望。
同样,他们也查不到崔俪头上的,因为有山居在,就更别说查到赫连歆头上了。
洛明看着这样的赫连歆,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此次回来是被赫连歆写信叫来的,赫连歆要他替她看好赫连林青和继续调查那名书生,而赫连歆自己则要带着妤欢回析木津。
洛明几番欲言又止,赫连歆叹了口气道:“自回宫后我就再没喝过那些药了,她也没给我送了,你放心了?”
“我不放心。”洛明如实说道,赫连歆不愿再与他多言,反正在赫连歆的心里洛明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析木津里早被赫连歆打了招呼,这才有了赫连歆和妤欢进入析木津时的“无人问津”。
这天恰逢月圆夜,赫连歆站在山顶许愿道:与师姐岁岁年年。
这话被她身边的姚昕听到,“公主姐姐,为什么要岁岁年年?”
赫连歆想了想,她道:“喜欢一个人就希望她好,若是还能与自己岁岁年年朝朝暮暮,那就更好了。”
姚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精光的小眼神还不时地往一边偷瞄,赫连歆回头看去,可不就是妤欢站在后边嘛。
赫连歆一敲姚昕的额头,假装愠怒道:“你个小鬼竟还套路起我来了。”姚昕扮了鬼脸跑开,差点撞到走来的妤欢。
微风撩起她的发丝,赫连歆沉沦在她的眉眼里,还是析木津最为适合妤欢,哪怕冰冷了点,但…那又何妨。
倘若她过得不好,岁岁年年朝朝暮暮,也不过那般。
周历450年九月,在赫连歆返回析木津的第十天,国丧二十七天,赫连林青登基为帝,追谥先皇为坤宇帝,改年号荣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