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风离珏那时给赫连歆说的计划来看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玉夕在玄论大会前得到假的红界石,满心欢喜过结界却发现自己被人骗了,再加上风离珏易暴易怒的药粉,玉夕定会转寻它路——南齐申家。
赫连歆此行就是要促使玉夕犯下南齐玄者不可饶恕的罪孽——杀了申家家主,南齐玄者对玉夕提出讨伐,然后便是赫连歆在背后助她造反逼宫。
南齐越乱越好。
白日里在小镇里瞥见过不少各方的眼线,赫连歆不放心妤欢便让小危和小参一同留在驿站,而她则带着二十几名墨隐卫隐入了茫茫夜色。
南齐申家就如同北齐姜家一般,在南齐玄者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仅次于伏娲山风氏。
南齐近半的玄者都出自于申家,可谓是门生甚广,上可达皇亲国戚,下可至平民乞丐。
赫连歆赶到申家的时候,申家大门紧闭,被墨隐卫强行破开,府内之人当即齐聚院内,一时间刀剑声与玄力碰撞的声音混杂四起。
赫连歆径直走到申府后院,退开乌木大门,屋内之人黑衣红眼,披头散发,她的脚边正是申家家主的人头。
这人便是南齐公主——玉夕。
玉夕有些体力不支,但见到有约之人真的来了,她不禁松了口气。
她昨日晚上收到一封信,信上说可以帮她如愿,无论真假,她都愿意来试试。
竟不曾想来的人竟然是一名女子,玉夕眸子暗了暗,只一刻就又亮了起来。她虽未曾见过眼前人,但西周王姬赫连歆的事迹她早有所闻,她也曾不止一日地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赫连歆拍了拍手掌,她身后跟随的黑衣人中走出一名老者,这人的脸跟地上身首异处之人的脸一模一样。
赫连歆开口道:“从今天起,申府就是你的了,南齐所有玄者任你使唤。”
“你为什么帮我?”玉夕问道。
屋内的灯火明明暗暗,赫连歆一身黑衣隐藏在夜色里,“替人办事罢了。”她声音同这地上的鲜血一般冷漠。
玉夕抿了抿唇,她将心里的问题咽下,转而对着赫连歆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王姬出手相助。”
在她看来,西周无非是觊觎齐国疆土罢了,而她不稀罕那土地。
赫连歆没有说话,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对着身后的墨隐卫说道:“你们就留下保护玉夕殿下,直至她事成之时。”
“是!”
众所周知,周羌两国一战后,西周王姬手下的一支暗卫公布于世,其一人可抵千人。
此番留下数十人,是对玉夕往后所谋之事莫大的相助。
从申家回程的路上,夜色里,他们见到了几队黑衣之人齐齐向申家所在的方向奔去。
赫连歆不禁随口问道:“司徒,你说风离珏破结界是为了利用南齐让北齐覆灭,那这玉夕又是为何一心要破了那结界?”
司徒兰犹豫了片刻说道:“公主,据属下观察这玉夕殿下所做皆是为了一人。”
“谁?”
“北齐大祭司风雪。”
赫连歆不解,“怎么说?”
“公主。”司徒兰看向赫连歆,眼里多了分不明的神色,她道:“她与风雪早年相识,时常有信函来往......”
赫连歆忽地驻足道:“按你这么来说她只是想打破结界与北齐大祭司相见,那为何风离珏要我们助她造反称皇?难道玉夕不知道南皇北帝同样受着结界的束缚?”
“难道...她是被骗的?”赫连歆恍然大悟。
“风离珏要利用南齐去覆灭北齐就必须先破了这结界,而一心破除结界的人便是玉夕,他不仅要利用玉夕去破结界,还要利用玉夕去杀了老南皇,玉夕过了结界之后必死无疑,那么赢家就是南齐太子,这赵锦乾又是个不可安稳一方之人,待结界一破,南齐军队必定会按照风离珏的计划踏足北齐,届时,北齐覆灭,风离珏的复仇大计便是圆满了。”
“司徒,我是不是太狠了?”赫连歆突然问道,“齐国结界一旦破除,最开始的便是南北齐之间的战争,随后必定就是周齐两国的,再然后是水月国,最后对上蛮夷之军。”
“那公主要收手吗?”司徒兰反问道,赫连歆一怔:“收手?”
不会!她赫连歆会犹豫,但绝不会手软。
而且所有人也看到了,玉夕急于越过结界,在申家强行以非玄者自身修习玄修禁术几近走火入魔,她心性大乱,就算没有赫连歆的支持,她也会造反的。
只不过赫连歆的支持将会让她的造反有了胜算罢了。
“你说...玉夕何时会逼宫?”
“不出半载。”
见赫连歆神色有些黯淡,司徒兰说道:“公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只是不愿看到生灵涂炭,一时生了愧疚罢了。可这天下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的一统,苍生苦难的结束,只是你选择一统天下的是周国罢了。”
赫连歆回头看去,司徒兰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赫连歆轻笑一声向前走去,越向前走她的笑声越大,司徒兰一时有些摸不准赫连歆的想法,只见赫连歆忽地驻足道:“司徒,你错了。”
赫连歆没有回头,她道:“从你跟在我身边的第一天起...你就错了。”
司徒兰敛去眼里的情绪,一路跟着赫连歆缓步走回去。
在落脚的小院前,赫连歆遣散所有跟随回来的每一位,她负手而立背对着司徒兰,“司徒,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赫连歆回头看向司徒兰,“大皇子赫连林青无论品性还是才能都早超过了我,日后也定是位明君。你脱下这件外袍,且随他去吧,我不怪你。”
司徒兰大惊,当即单膝跪在地上,“公主!臣绝无二心!还望公主明察!”
赫连歆扶上司徒兰抱拳的双手,温声道:“你误会了。你我第一次见时,我便同你说明了我无心朝政,你心中是有扶摇的人,不该在我身边这般埋没,你有更好的去处。”
“公主,臣与你相见的第一天臣就已经说过了以我之身拜入公主麾下,此生只效忠公主一人,绝无二话!”
【“怎么?司徒姑娘有意结盟?”
“将军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结盟的资本?”
“有。”
“......”
“你。”
“若是将军看得起,我司徒兰以我之身拜入将军麾下,此后只对将军一人忠诚无二,别无怨言。”】
“你可想好了。”赫连歆收回手,她站立在司徒兰的面前,她背后是小院的窄门,浅浅的白色光晕从门缝里肆意照射出来,尽数投射在赫连歆的背后,仿若赫连歆整个人恍若来自天上的上神。
“臣,司徒兰,谨遵此誓,违之则挫骨扬灰,永世不得归宗!”
“起来吧。”赫连歆说道,司徒兰抬眸看了看赫连歆,不起,赫连歆无奈:“我信你,司徒将军。”言罢,司徒兰这才肯站起来。
“你记得把生蛊交给玉夕,让她自己亲手交给南齐大祭司,如果她做不到,你们就帮她一把。”一边说着,赫连歆一边推开屋门。
妤欢提着一盏灯笼伫立在屋檐下望着她们,赫连歆一抬头就看到一身白衣候人夜归的妤欢,她当即扬起嘴角的笑容,“师姐,想喝茶~”
妤欢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将灯笼挂在屋门上便进屋去生了小火炉煮茶。
“师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呀?不会是不放心我吧?”赫连歆托着腮望着煮茶的妤欢。
妤欢洗盏洗茶冲泡,端给赫连歆,全程不发一语。
赫连歆小心地浅尝一口热茶,“真香。”
“你身子弱,明日起我给你补补。”妤欢突然说道。
“啊?”赫连歆不明,她忙放下茶杯锤两拳头自己的左肩,“师姐,我身体很好的!不用...”妤欢抬眸,赫连歆望进那双越发深邃的眸子,她心忽地漏跳了一拍。
“好,麻烦师姐了。”赫连歆改口道,她垂下眸子,有偷偷地去瞟妤欢,妤欢面色如常,薄唇惨淡,拒人千里。
她眼前的妤欢......好像变了。
“明日师父就要来了。”
“什么?!”赫连歆一惊,“他来做什么?不会是为了我昏迷一事吧?”
妤欢不语,她站了起来,说道:“所以你必须养好身体。”
妤欢走了出去,独留赫连歆一人在屋,这一次莫名的昏迷惊动了巫随远,那就说明长安城那边几乎人尽皆知她昏迷一事了?
难道妤欢所说的补身子就只是单纯地不愿让这种昏迷之事再发生吗?
可妤欢的眼睛,她好像看不透了。
次日下午酉时,巫随远抵达赫连歆落脚的小院,随行之人还有姚昕。
一年不见,姚昕一身金茶之色的衣裳,银簪挽发,亭亭玉立,站在巫随远身侧时嘴角微微上扬,倒真有几分悯爱众生的圣祝模样。
姚昕眼里隐藏着见到赫连歆和妤欢的欢喜,她双手放置在身前,藏在袖子里,紧紧握着,脸面上保持着圣祝该有的适宜的微笑。
巫随远替赫连歆检查了身体,见到赫连歆身体无恙后这才放心下来。
赫连歆客套道:“有师姐在身边照料,师父不必担心。”
巫随远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妤欢,他沉声道:“你这次玄论大会昏迷一事已经封锁了消息,但长安城里的有心人还是知晓了,我不放心,前来看看。”他微微侧眸看了眼身后方的姚昕,道:“析木津里的长老也不放心你,特意让圣祝来看看。”
赫连歆抬眸看去,她与姚昕四目相对的刹那仿若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在祭神大典之后,她被崔俪送出宫门禁足在宅院里,那天好像下了雪,妤欢跟在巫随远的身后来看望她,她心里非常的高兴,她很开心,可她却不能直白地表达出来,也不能表现出来。
那个时候的她同此时此刻的姚昕一样,一样的身不由己。
赫连歆唇角上扬,那个小小的昕宝...长大了。
“朝堂混乱,你也知道圣上有意将你远嫁水月国,朝中不少人又在举荐立你为储,你这次昏迷,朝堂动荡更加,你老师周旋其中,难以脱身,这次才没有一同前来看望你。”巫随远说道。
赫连歆点点头,“师父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给老师表明了态度,至于将军府,我只能说无能为力。”
巫随远看着赫连歆,一时不知道眼前这位王姬是在对储君之位欲擒故纵还是真的对崔家无能为力,他笑了笑,一如往年那般,出尘不问世事的模样,他道:“你老师自有安排。哦对了,水月国的使者不日便会抵达长安城知道吧?你可回去?毕竟也是关乎你的婚事。”
赫连歆看去,微微颦眉,“晚点再回去,不着急。”
妤欢煮好了茶给巫随远倒上,巫随远浅饮一口,不吝赞赏,后道:“这次我来南齐除了你的事情外,还有一事要做,你既已无事,那为师便明日就走。”
“很严重的事情吗?这么急。”赫连歆不禁问道。
巫随远笑了笑,“也不算太急,左右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倒不如赶紧办完事情回去,你老师身边的那些豺狼虎豹可不好应付。”
赫连歆不自觉看向姚昕,姚昕也是一脸的焦急。
“好了,你们两也许久未见了,好好聊聊吧。”巫随远对姚昕和赫连歆说道,随即又叫了妤欢:“欢儿陪为师出去走走。”
见到妤欢和巫随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姚昕这才放开所有约束,当即扑到赫连歆怀里,“公主姐姐!我好想你啊!”
她趴在赫连歆的肩头上,声音里少了些欢喜,倒多了些哭调,赫连歆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谁曾想姚昕这孩子还真趴在赫连歆肩上抽噎了起来。
赫连歆心里一慌,忙问她怎么了。
“公主姐姐和妤欢姐姐从西疆回析木津才三个月就走了,这一走就是一年的毫无音讯。长老都不肯告诉我你们的行踪,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怕你们遇到危险,又怕你们忘记了我。”
“公主姐姐,昕宝好想你们~”
“长老说如果我能提早学完我该学的东西,我就能提前出析木津,到时候就可以去找你和妤欢姐姐,所以我每天都很努力地去学习策论,可是我还是没有学完。”
赫连歆心里一瞬的抽疼,她将姚昕从她肩头扒拉下来,姚昕眼泪横流,痛诉着自己的努力,“公主姐姐,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每天都只睡两个时辰,可是我还是没有学完....”
赫连歆用指腹替她抹去眼泪,奈何姚昕的眼泪如洪水一般,擦也擦不完,赫连歆就着自己的衣袖有耐心地一点点替她擦去眼泪和泪痕,赫连歆温声道:“公主姐姐和妤欢姐姐不会忘了昕宝的,昕宝还有很多日子,万事不可从急,那些策论,那些家国大义,昕宝慢慢来,好吗?”
“公主姐姐和妤欢姐姐替昕宝先去前面探探路,等路走顺了,我们再一起陪昕宝重新走一遍。这大千世界的美与好,姐姐都替昕宝记着呢。”
好说歹说可算把这个哭鼻子的圣祝哄住了,两人相对而坐,赫连歆不禁问道:“巫大人方才所明日就要出发去做另一家要紧事,昕宝可知是何事?”
姚昕摇了摇头,道:“这一次能出析木津随同巫大人一起来到公主姐姐这儿,也是我求了族长一天一夜才求来的,我启程前,族长让我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所以这一路,我跟巫大人的交流可以说是一点也没有。”
赫连歆颦眉,“这样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夜晚来临后,众人共聚一堂进食晚膳,全程里无一人开口说话,分明是一次难得的相聚,却愣是笼罩了一层闷气的压抑。
晚膳过后,赫连歆叫住妤欢,“师姐,师父可与你说了什么?”
妤欢只道是:“南齐之地阴盛阳缺,我们不该在此多做停留,早日回大周吧。”
“为什么?”
妤欢不语。
赫连歆:“还有一个地方,我们去了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