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她经历一场无休止的坠落，她想要停下来，可四周明明暗暗毫无一物.....她终于停下来了，心却依旧在向下坠去，而这一次她一伸手就抓到了一个东西，她的心终于停了下来.....
赫连歆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白色的窗幔，而她手里抓住的正是妤欢的手腕。
无尽坠落就像真实存在过，赫连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贪婪地呼吸着自由干净的空气，额头上的密汗将碎发贴在额角，一派惊魂未定的模样。
妤欢手里拿着湿巾要替她擦汗，却被赫连歆突然抓住手腕，她还抓得极紧，妤欢的手腕当即就红了大片。
妤欢抽了抽自己的手，无果，还是赫连歆反应过来忙松了手，她抚上额头，手掌遮住了一半的视野，“阿妤。”
妤欢收回湿巾，她坐在床边看着赫连歆，赫连歆平静下来后方才拿过她手里的湿巾自己擦了起来。
“师姐，现在什么时候了？”赫连歆问道。
“你昏迷了三天，现在已经是申时了。”妤欢拿走湿巾去木盆里洗净。
赫连歆忙问：“我是说距离玄论大会结束多久了？”
妤欢侧首看来，“三天。”
赫连歆一惊，“才三天？！”
妤欢不解地看向赫连歆，这时赫连歆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妤欢收回视线，道：“你并无大碍，只是多日未能进食，我去端点米食来。”言罢，便出了门去。
看着妤欢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赫连歆瘫倒在床靠上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距离玄论大会结束才过去了三天，可她心里却像是过去了万万年似的。
梦里明明暗暗的深渊，如亲身经历般的失重感叫赫连歆心有余悸，但更不容她忽视的还是头脑的昏沉和心里莫名的缺失。
赫连歆努力的回想自己遗漏什么，但她整个识海就好像被一层薄膜压制着，薄膜上面是层层叠叠厚重有实的灰色的云，她越是去想去探究，那云层就越是向下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她感觉自己的整个识海都是灰色的，雾霾横生，扼制她的呼吸。
这时，洛明端着托盘出现在赫连歆屋里，一边将托盘里的药端出来一边絮絮叨叨：“你可算是醒了，累死我了，别人坠楼，怎么搞得好像是你坠楼一样，你心理承受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
洛明将冒着热气的药吹了吹，又搅动勺子凉了凉，这才递给赫连歆，赫连歆接过碗来，药温刚好，合着两口就将药喝完了。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不省人事？”洛明问道。
赫连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透过琉璃窗与那坠楼的女子对视上了，她眼里全是惊恐，恍惚间...”赫连歆蹙眉，“我，我好像看到了...妤欢。”
对，她看到了妤欢！
“妤欢坠楼了！妤欢呢？”赫连歆一把拉上洛明的手臂，“阿妤呢？！”
洛明看着眼前的赫连歆不禁愁眉，他拉下赫连歆的手，淡声道：“她去给你熬粥了，她很好，坠楼的不是她，是伏娲山的三殿风月。你这几日昏迷不醒，就是她一直守着你的。”
“哦对，对。”赫连歆喃喃说道，“我刚刚醒来的时候还看到她了，她没事，她没事。”
洛明盯着赫连歆，见她真的像是失了魂一般便再次为她把脉，“我已经替你解了你体内的余毒。这么点余毒还不至于让你昏迷，真想不明白你一个战场杀了那么多人的将军，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怎么会对一个坠楼的人吓成这样。”
不仅他不明白，所有人都不明白。
妤欢端来刚出锅的小米粥，洛明也收拾了药碗离开。
赫连歆在妤欢的注视下将一大碗小米粥全部吃完，而后加上这几日并未睡得安稳，入夜后她再一次陷入沉睡。
而这一次，赫连歆经历的不是无尽的深渊，而是层层高楼上，一身红衣的妤欢毅然跳下.....
可画面一转，遍地的曼珠沙华，妤欢一身红衣站在红得妖冶的花丛里，花丛很高，高及妤欢的腰肢，她周身萦绕着浓郁的却泛着红光的鬼气，她回头看向赫连歆，她的笑容同她那花儿一样妖冶，噬人心神。
“妤欢！”
赫连歆大叫一声从梦里醒来，门外立刻传来了司徒兰的声音：“公主？”
赫连歆平稳呼吸，下床披了件外袍便出了去。
屋外月光如明日，庭院里植被的影子影影绰绰，晚风一吹，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窃窃私语。
赫连歆走到院中一个望雨阁里，司徒兰不放心地看着她单薄的衣裳，“公主，夜已深，小心风寒。”
“无碍。”赫连歆拢了拢外袍，问道：“司徒，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司徒兰皱着眉头，回答道：“那日原是伏娲山的三殿遭人算计推下了云阳宫，被十月城主救下后又被风离珏带走了，至今下落不明。而十月城主也一直在伏娲殿内，并未外出。”
“南齐申家已经被玉夕殿下完全掌控了，下面的反对声也差不多杀完了。”
“杀完了？”赫连歆惊诧。
“是，玉夕借着墨隐卫之手对那些有半点怨言之人都斩尽杀绝。另外...今日日沉阁的人还说了一事。”
赫连歆回头看了眼司徒兰，“什么事？”
司徒兰说道：“上一次我们查到风离珏除了是伏娲山伏娲殿殿主风穆清的首席弟子外，还有一个身份是可随意进出十月城城主府的幕僚奕杰，只是...此奕杰也非真的奕杰。“
赫连歆凝眉，“什么意思？”
“二十多年前，十月六虎将之二的奕辰将军早将自己的儿子与十月城城主江无天的儿子替换了，所以四年前死的不是江言，也不是真的江信，而是被替换过的奕辰将军的儿子奕杰，现在还活着的奕杰，也就是风离珏其实才是当年十月城主江无天的儿子，他与现在的十月城主江言是亲生兄妹。”
赫连歆环抱着抱臂，她摩挲着下巴，问道：“那伏娲山的风月呢？”
司徒兰回道：“据日沉阁那边传来的消息，伏娲山三殿风月确实是奕辰将军的女儿。”
赫连歆点点头，“十月城主和风离珏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吧？”不然也不会在伏娲山的往生桥上大打出手。
“是。”
“有趣。这事不必插手，多派点人去看好这三个人，静观其变，切勿打草惊蛇。”
司徒兰顿了顿，低声道：“自三日前三殿风月中毒坠楼后，风离珏和三殿的踪迹就凭空消失了，日沉阁还在继续追查，是否要加派人手？”
赫连歆摆了摆手，“不用，看好重生门和十月城就行了。”
“是！”
又瞥见司徒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赫连歆皱了皱眉，“可还有事？”
司徒兰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夜深寒凉，公主又是昏迷了三日才醒来，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赫连歆不以为意，她轻笑了声望着天上的明月，清风徐徐撩起她的碎发，“司徒，明日同我去一趟云阳宫。”
“是！”
次日，妤欢一早便送来了冒着热气的药和早膳，赫连歆端着那碗棕色的药望着妤欢：“师姐，我待会儿要去一趟云阳宫，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好吗？”
“嗯。”妤欢回道。
赫连歆正要喝药，一丝腥味忽地飘过赫连歆的鼻尖，赫连歆心下一惊，待她再去闻时，碗里的药只剩下苦味。
这腥味若有若无，仿佛只是她一瞬间的晃神般。
赫连歆望向站在身侧的妤欢，妤欢脸色如常，眸子平静得如同潭水。往日里，这汪潭水她可望见里面的十之六七，而今日，这汪潭水太过深沉，叫她难以窥见。
赫连歆嘴角带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妤欢的手动了动，但到底是没有了后续。
妤欢收走早膳和药后，赫连歆刚踏出房门就看到了伫立在门前的洛明，他直直地望着妤欢离去的方向，直到妤欢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才转身看着赫连歆，“我知道你偏向圣巫，但作为好友，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你师姐这个人没有人能看穿，若是你想与她还有未来，就提防着她吧，不要到了哪天连命都快没了却还在说什么要一直在一起。”
赫连歆眯起双眼，“你监视我？”
洛明一怔，随即笑出声，语气里尽是不屑：“我需要监视你么？”他手指着赫连歆，咬牙切齿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赫连歆行，很行。”言罢，当即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赫连歆瞥了眼他离去的方向，不以为然。
她们现在的落脚地距离伏娲山并不远，赫连歆晌午时便与司徒兰一同绕过伏娲殿径直去了云阳宫。
赫连歆站在第七层的雅台上环顾四周，这里的景色与布置与玄论大会那日无出其右，只是人去楼空，倒多了点物是人非之感。
她没有忘记她在这里看到妤欢坠楼的景象，就那么一刹那的时间里，彷佛过了万万年。
可细细想来，妤欢怎会穿着一身红裳。
忽然司徒兰跃下阁楼，似是发现了什么，只见她捡起一朵花来，那银质的花儿像是一枝刚被折下的樱花枝桠，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倒是精致。
“公主，我在伏娲山三殿头上见过这珠花，该是失足那日落下的。”司徒兰将珠花递向赫连歆，赫连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交代道：“给洛明吧，他更熟点。”
“好。”
从伏娲山回去，赫连歆和司徒兰在小镇上转了许久。
这里好像并没有受到玄论大会那日的影响，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依旧笑容满面，殊不知这个临近伏娲山又距离伏娲山主山偏远的小镇早已被各方势力盯上了。
暗处的暗线波涛汹涌，这个小镇注定不出三个月十室九空。
“司徒，今晚可是与那南齐的玉夕殿下有约？”
“公主，正是今晚戌时。”
“我亲自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