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歆欢变故

直到坐上了去往深市的飞机,赫连歆才回神来。

她的左臂还有伤,看样子至少也得养三个月才能好,至于自己为什么不留在蓉城,来可以避开妤欢养伤。

赫连歆不得不承认,她的心犹豫了。

她只有百年的时间,这一百年后,留妤欢一人在这世上如何?要她再久候个千年吗?

还有她体内的封印摇摇欲坠,日后她顶着个极阴女的体质同黑血级别的妤欢如何相对?

最后,妤欢眼里的人和心里的人…什么时候才可以只有她一人?她嘴里叫着的阿歆,从始至终都是千年前的那个人。

倘若她赫连歆不计较这些,那天罚呢?道者,规灵之举,违之,毕生天谴,毕生天罚。

天道秩序,人鬼殊途。

倘若…自己也成为了魂灵呢?

这样的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赫连歆否认了,她是道士,更是一名横渡地府和人间的阴阳师,她还要守护人界秩序。

如今这般地境也只怪是她自己鬼迷心窍。

回到圣茶公寓,一开门就看到赫连芸萱满脸笑意地坐在客厅里,妤欢原本是冷漠愁容的,但见到赫连歆回来,她腾地站起身来,笑容满面:“阿歆,你回来了!”

这下轮到赫连芸萱不高兴了,她上下打量了赫连歆一番,将嘴里的瓜子壳一吐,嫌弃道:“既然回来了,那我就走了,阿妤,我们明天见。”她将手里剩余的瓜子往果盘里一扔,对着妤欢抛了个飞吻,瞥了眼赫连歆,冷哼了声别过脸去,趾高气昂地踩着高跟鞋离开。

赫连歆对赫连芸萱从来都是大度宽容的,偏偏今日面对上赫连芸萱,赫连歆只觉得心烦,尤其是看到妤欢还笑着招手送她离开。

茶几上的那束白荔枝已经过了花期,花瓣起了卷儿,还有两片起了褶皱静静地躺在花瓶下。

玫瑰花的花期本来就短,更何况还是在冬日里盛开,注定不会长久。

赫连芸萱走后,妤欢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紧皱眉头,大惊道:“阿歆,你受伤了?”

赫连歆不着痕迹地将左臂收了收,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她非要回深市,就是想再看看妤欢,仅此而已。

现在看到了,见到她很好,她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妤欢忽的凑近赫连歆嗅了嗅,粲然一笑道:“阿歆,你好香啊。”

赫连歆心脏漏跳了一拍,她一回头就看到身侧之人眼里隐隐涌动着暗光。

她当然知道那暗光意味着什么。

赫连歆没有理会妤欢,转而去了卫生间。门一关,她就靠在门背上喘气,她的心在猛烈地跳动。

有些事情已经在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了。

赫连歆洗了个脸,她双手撑在大理石的台面上,看着镜子中双眼通红,狼狈不堪的自己,头一次生出了想要逃避的无力感,只想要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她背过身去,靠在冰冷的大理石台上,肩膀耷拉着,沉默的,沉寂的,死寂的,最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吐出,一点点平复自己内心的躁动,一点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为了她和妤欢好,她必须做出该做的事情。

卫生间的门从里面被打开,赫连歆自动忽略妤欢的审视,她将卧房里的衣物简单收拾了一下,提着行李箱从客厅快速走过。

“阿歆!你去哪儿?”妤欢忙叫住她。

赫连歆站定在玄关,她回头看向妤欢,神色淡然,却刻意沉着声音说:“我要回暮亭水榭了。”

“啊!哦哦!”妤欢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当即道:“等等我,我收拾一下。”她忙不迭转身回房,却听到身后之人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那人说:“我一个人回去。”

妤欢动作一滞,探究地看向赫连歆,却见眼前人神色故作轻松,唯独那双眸子沉重得毫无光泽。

妤欢顿了顿,随即笑道:“回去几天呀?”

赫连歆握紧了行李箱的把手,她收回目光,沉默。

空气一瞬的凝滞,已然确定了眼前人的异常,妤欢收敛了不合时宜的笑容,只余嘴角一丝浅浅笑意,温声道:“那我就在这里等阿歆回来。”

“不用等了。”赫连歆没有感情地拒绝道。

妤欢脸上的笑容僵住,只见眼前人搭上门把手,不容拒绝地说:“不回来了。我们分开吧。”

“阿歆……”妤欢不可置信,只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你什么意思?”

赫连歆没有看她,只道:“字面意思。”

“咔擦”的声音响起,有人干脆利落地开门、离开。随着“嘭”的一道关门声落下,两道目光被齐齐斩断。

赫连歆回头看了看这间最初只有她一个人偶尔来看看,后来她带着另一个女孩一同住进来,到现在却要留那个女孩一个人住在这儿的屋子。

一晃眼,也不过只是五个月,连半年都没有。

也罢。

“阿歆!”

赫连歆抬眸看去,电梯门徐徐关上的缝隙里露出妤欢追出来的身影,她一身白裙,穿着浅粉色的毛绒拖鞋,神色慌张,乱了分寸。

赫连歆垂下眸子,一张黄符被她稳稳地贴在电梯门上。在电梯抵达一楼,她刚迈出脚步的那一刻,妤欢还是出现在了电梯里。

她就在她的身后,还来不及问出心中的疑惑,电梯门已然又徐徐关上,而门上那张符文散发着强烈的红光,凭空生出一圈红色的结界将她牢牢困在了电梯里,只得眼睁睁看着赫连歆一点点地消失在电梯门的缝隙里。

许途已经在楼下等候赫连歆许久,他也知道那张黄符根本困不了妤欢这样级别的鬼多久,见赫连歆一上车,他直接就是一脚油门踩到底,生怕被追上了似的。

不过他们好像都小瞧了妤欢,车还没驶出圣茶公寓,一个白衣人就出现在了车前数十米处。

许途心里一慌,忙一脚刹车,这踩了刹车后他才反应过来来人是妤欢,根本不可能被他撞死的,顿时一阵懊悔,正要再踩油门的时候,妤欢已经出现在了车头,她一抬手,指尖黑气翻涌竟直接将整辆车微微悬离了地面。

控制了车辆,妤欢来到后座使劲地拍打车窗想要赫连歆能看看她,她神色慌张凄凄惨惨,可端坐车内的赫连歆冷若冰霜面不改色,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妤欢拍打车窗的力气渐渐小了。

许途掏出一张黄符贴在车内,一圈金光展开,浓郁的阴气瞬间被吞噬。车辆着地一阵颠簸,但他也获得了车辆的控制权。许途通过后视镜看了眼依旧面若冰霜的赫连歆,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妤欢的身影消失在绿丛的转角处,赫连歆看了眼车门上贴着的黄符,上面鲜红的朱砂已经淡了下去,近乎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只有赫连歆知道,画的是将她和妤欢隔离开来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墙。

赫连歆住进了暮亭水榭,赫连祁却半分高兴不起来,因为赫连歆不跟妤欢混迹在一起后,他的小女儿又开始整日跟那黑血鬼混迹在一起。

真是家门不幸,真是恶鬼昭昭!

赫连祁知道赫连歆好不容易跟妤欢断了联系,他不可能叫赫连歆去劝说赫连芸萱回来。不得已,赫连歆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亲自去寻了赫连芸萱回来,结果赫连芸萱吃了个晚饭就跑了。

整个饭局里,她留在赫连歆身上的目光好似一把刀子一般,恨不得把赫连歆捅穿了。

入夜,赫连歆坐在露天阳台上望着若隐若现的月亮,脑海里印出析木津里明亮的弯月。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拉着妤欢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看月亮,还要数一数有多少颗星星,院里雪白的樱桃花被晚风掀起裙角,不甚娇羞。

昕宝坐在绿萝秋千上,嚷嚷着要姚芸芸给她推秋千,姚芸芸一边喋喋不休地嫌弃她却还是一边轻轻地给她荡秋千。昕宝喜欢在秋千上打瞌睡,姚芸芸还要一边提防着这个小屁孩摔下去,待小屁孩睡着后她又亲自把小屁孩抱回去。

身后一阵波动,赫连歆警惕地回神看去,是一身白裙的妤欢。白裙袭地,长发飘飘,端庄清丽恍若故人,疏离之感亦如故人。

只因此白裙非彼白裙。

这样的妤欢让赫连歆晃神,仿若梦里的那个妤欢走了出来,如若没有那周身萦绕的黑气的话,她就真要醒不过来了。

赫连歆冷下脸来:“你来做什么?”

妤欢抿了抿唇,道:“白日里你说我们分开几日,我…想你了。”

赫连歆轻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嗤笑道:“别这样说,妤欢小姐,你我也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是——”

“妤欢小姐,请回吧。”她打断了妤欢的话,道:“这里不欢迎你。”

“阿歆。”妤欢向眼前人凑近一步,却只惹得眼前人连忙后退,甚至有礼地对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

妤欢顿在原地,手足无措。她踌躇了好一会儿,看着赫连歆的眼睛低声道:“阿歆,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我都来接你。阿歆,我就在圣茶等你。”

赫连歆没有回应她,她等了会儿,知道多说无益便留下一句:“阿歆,我先走了。”消失在一团黑气里。

直到身后阴寒之气尽数散去,赫连歆才回头看向妤欢出现过的方向,一阵针扎似的疼痛袭上心尖。

一夜未眠。

往后数日里,妤欢也没有再来找赫连歆,好像她真的就在圣茶公寓里等着赫连歆回去。

赫连祁问及起了赫连歆的生活和学业,像一位和蔼可亲的父亲一样终于关心起了赫连歆曾经最想展示给他看的东西。可如今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心里早少了样东西,又藏了样东西,对赫连祁所关心的事情也少了几分往日里的那般热情和期待。

但……她还是去了深大,落下的课业还得补上。

只是赫连歆第一日刚从深大出来时就看到校门外一白裙女子坐进千沐晗的车。

那女子是妤欢,也不知道她看到自己了没,千沐晗倒是发现了校门口的赫连歆,但他也只是瞥了眼赫连歆就坐进驾驶位开车走了。

赫连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并不知道妤欢什么时候和千沐晗熟上,自那日后她们真的就再没见过。

事到如今,她早已没有资格去要求妤欢什么,更没资格去管人家。

来接她的许途也看见了这么一出,他在看到妤欢小姐和千家大少爷走出校园的那一刻就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让大小姐看见了去,然而造化弄人,还是让不该看见的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

在回暮亭水榭的路上,赫连歆周身的低气压让整个车内的氛围都格外压抑。

偏偏在这时,一个等红绿灯的时间档口里,一旁的岔路出现了异常。

通过后视镜瞧见赫连歆冷如冰山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变动,许途顿时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小姐,去看看吗?”

只见赫连歆一点头,他当即一个漂亮的转盘把车开进了岔路。

岔路里的灯光虽然没有主路上的明亮,但好在路边上的行人多,倒也显得热闹。然而,往往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赫连歆心里正烦闷,正需要来个能打的发泄一下,这时出现的异常简直就太及时了,她明令要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坚决不要许途跟来。

混进人群后,赫连歆走了一大段的路才发现那个异常的东西。只是一团黑气罢了,一剑就能斩去的怨念,让她顿时失去了用它来泄愤的冲动。

然而这一团弱小的黑气却是出乎意料的灵活,它也不附着于人,在人群的空隙里四处乱窜,把赫连歆平息下去的烦躁又牵扯了出来。

跟着那黑气乱窜,她跑进了一家灯红酒绿的巷子,巷子里五光十色的变换着,不断传出觥筹交错的声音,还有摇滚重金属的声音,让她心里徒生出烦躁。

那黑气似是有意为之般引着赫连歆向巷子深处跑去,穿过五光十色的地段,越往前跑,灯色越加暗淡,连滚烫的人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只有少许细碎的谈话声。

赫连歆已经乏了,掐准时间,手里一张黄符迫不及待地就要打上去,谁知一转过墙角就见到千沐晗和一白衣女子正在谈话。

那白衣女子背对着她,可任谁见了都知道是妤欢。

千沐晗自然看见了突然出现又立刻隐回转角处的赫连歆,他眼里闪过一瞬的诧异,但随即一抹玩弄的恶趣味横生。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你喜欢赫连歆,对吗?”

赫连歆本欲逃离的步子生生顿住,她已经对那一丝怨念没了任何收复的想法,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远处妤欢淡淡的声音传来:“喜欢。”

赫连歆步伐沉重迈不开腿,似是灌了铅,她在细碎混乱的灯红酒绿里,就在那么一瞬的时间里,她听到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

“那你爱她吗?”千沐晗突然问道,“妤欢,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爱。”

赫连歆屏住了呼吸,那边迟迟没有声音传来,就在她意识到自己可笑举措的时候,妤欢的声音突然传来,“爱,很爱,超越时空、超越生命、超越族界、违背天道、罔顾伦理的爱。”

时间仿若静止在此刻,不止赫连歆,就连千沐晗也是如此。

“你听到了吗,阿歆?”妤欢忽地提高了声音,赫连歆兵荒马乱就要逃离现场,却只一瞬,妤欢幻作一团黑气出现在她面前挡了她的去路。

赫连歆眼里难掩慌张,但到底是理性迅速占据上头。

“你听到了吗?”妤欢重复道,“阿歆,我——”

“前尘之事,过往云烟罢了。”赫连歆打断妤欢的话,她眼里的冷漠在两人之间形成一堵无形的墙。

“可那些都是真实发生在你我身上的,我忘不了,也不敢忘。阿歆……”妤欢向眼前人走近,眼前人却是皱起了眉,一脸的防备,可妤欢不在意这些,她只想知道赫连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与她分开?

她质问她:“阿歆,为什么你忘了?”

赫连歆挺直了背脊,只冷漠地看着这样的妤欢,沉默不语。

妤欢微微垂眉,自言自语般摇了摇头,道:“不,你没忘,你没有忘记。”

她猛地抬眸直视赫连歆,如锁定了猎物的豺豹,情绪激动道:“你还叫我师姐的,可是……”她一把抓上赫连歆的双臂,“为什么?为什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我们明明很好的,你还,你还吻了我。”

“阿歆,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对吗?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吗?你告诉我啊!”她使劲地摇晃赫连歆,想要唤醒眼前这个冷漠得几近陌生的人。

酒气窜入赫连歆的鼻尖,她颦眉:“你喝酒了?”

“对,我喝酒了。”妤欢忽地凑近赫连歆,嘴唇与赫连歆的唇就相隔毫厘。

赫连歆身体一僵,本能的后仰,她想后退的,但无奈双腿像是灌了铅。

妤欢双手紧紧扒拉着赫连歆,身上混着烈酒气味的冷香窜进眼前人的鼻息,她凑近她,在细白僵硬的脖颈间嗅了嗅,失神般喃喃道:“阿歆,你好香啊~”这么说着,她垂着眉眼,长而密的睫毛颤颤巍巍地向赫连歆正面凑近,红唇一点点向赫连歆靠近。

赫连歆没有动,像是在无声地纵容妤欢此时此刻的行为。

妤欢睫毛轻颤,像是深秋的蝴蝶在寒风中轻颤翅膀,她微微踮起脚,将自己的唇印在了赫连歆唇上。

赫连歆一瞬间热血上涌,竟忘了呼吸。

妤欢磕着眼眸,看不见她眼里是意乱情迷还是悲痛万分。

赫连歆被她顺势压倒在墙上,唇齿间是冰与火的吻。

她们不应该这样……

一道晴天霹雳,赫连歆眼里的情迷在最后的理智尚留之际消失殆尽,她一把将妤欢反压倒在墙上,嘴角带起一抹不羁的笑容,“这唇的滋味尚可,只是……本小姐厌了。”

妤欢还处在懵的状态,“厌了?”

赫连歆拇指擦过方才妤欢吻过的地方,挑眉道:“嗯,玩玩而已,现在厌了。”

妤欢终于回了神,愣愣道:“玩玩…厌了?”

赫连歆默认,妤欢不敢相信地摇头:“我不信,你骗我。”

赫连歆轻笑一声,轻松地就掰开了妤欢搭她臂弯上的手,顺势撩起妤欢的一抹青丝在指尖缠绕,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浅笑,不屑道:“那你认为我凭什么带你回家?不过就是见你有几分姿色罢了,难不成你真以为我赫连家少家主会喜欢上一只鬼?”

妤欢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赫连歆微微抬眸瞥见妤欢身后的千沐晗,轻笑一声,道:“你也玩得挺开嘛。”言罢,她松开妤欢,摊开双手,神色疏远地步步后退。

妤欢要去追她,被千沐晗一把拉住,“你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她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做的这些!大人!”

妤欢听不进去,大叫赫连歆别走,赫连歆脸上本就虚假的笑容再维持不住,她在笑容散尽的最后一刻,摆了摆手才转过身去,而后逃也似地大步离开。

千沐晗使出浑身解数才侃侃留住妤欢,她们都需要一个台阶,一个留下自尊的台阶。

这里是酒巷,许途见赫连歆久久不归,大费周章地找到赫连歆的时候,她已经烂醉如泥,据酒保说这位小姐差点跟酒馆里的客人打起来。

赫连歆一身酒气,许途自知不可能把这样的她带回暮亭水榭,思来想去实在别无去处,只有……

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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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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