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活彼亡。”
赫连歆冷冷道，“谁做的？”她看向赫连祁，赫连祁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替赫连芸萱盖好被子。她看向屋里的众人，除了许家的几位，无一不是埋着头。
也难怪那只恶鬼不是被妤欢领出来，而是直接烟消云散了。
不是说妤欢没有灵力打散那只恶鬼，而是这根本就很蹊跷。下了这符，赫连芸萱体内的两只鬼魂相斗，必有一方魂飞魄散，只可留存其一。即使存下的那个，也会因为符文的原由受到同亡的那只魂同等的力量反噬。
能中此符的鬼魂，无一不是带着对自己人极大信任自愿去的，因为曼珠沙华符好比就是一场擂台比武，自愿参与，生死不论。
他们这不是要救赫连芸萱，是摆明了至死也要拉上妤欢。
赫连歆冷笑出声，将那符放在蜡烛上烧去。
赫连芸萱一直处于昏迷，若不是赫连歆手里的发卡一直处于正常情况，以及赫连芸萱周身萦绕着愈发浓郁的鬼气，不然这别墅里的所有人都要被赫连祁抽一顿了。
直到五天后的深夜，妤欢走出赫连芸萱的身体，在赫连祁幽怨的目光里扑进赫连歆的怀抱，“阿歆！”
片刻后，赫连芸萱睁开眼来，“爸爸。”
赫连祁握紧赫连芸萱的手，抵在唇边，赫连歆看到他眼里有光在闪烁，像山顶等候归人的孤灯，他说：“爸爸在，哪里不舒服，跟爸爸说。”
赫连芸萱嘴角动了动，她看向赫连歆这边，妤欢对她一笑，她也笑笑，转而对赫连祁说道：“爸爸，我想和你熬的小米粥。”
“好，爸爸现在就去熬。”
许蒋来将屋里的蜡烛符纸尽数收走，赫连祁也去了厨房，赫连芸萱对妤欢道了声：“谢谢。”后便闭上了眼睛，她紧皱了数日的眉头终于如乌云见日一般地散开了去。
赫连歆将妤欢带进了自己的房间，与赫连芸萱相对的房间，已经被赫连祁派人收拾整齐了。
一关上门，赫连歆就拉着妤欢检查：“你伤哪里了？”
妤欢将赫连歆拉去沙发上坐着，她淡笑道：“我没有伤哪里，就是那只鬼太狡猾了，他打不过我就想跑，害得我差点收不住伤了芸萱。”妤欢耸耸肩，“所以我被自己反噬到了，不过这几天我已经在芸萱识海里恢复好了，阿歆就不要担心了。”
赫连歆看着妤欢惨白的脸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是她作为鬼魂存在该有的脸色还是受了伤的脸色，“除了被自己反噬到，可还有哪里不适？”
妤欢动了动手臂，细细地感受了一番才道：“没有啦，我很好哒。”
赫连歆这是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跟赫连老宅里的鬼医多学一点医治鬼的医术，哪怕多了解一点也好。
“赫连歆！歆儿！”
赫连祁的急切的声音传来，赫连歆开门出去就见到赫连祁焦急地面色：“你快去看看，芸萱她怎么了？”
赫连歆也是一怔，赫连芸萱躺在床上，面容平和，脸上毫无血色，给人一种长逝之感，而她的心脏却又实实在在的跳动着，只是很微弱。
家庭医生站在一旁，一脸的不知所措。
赫连歆不是学医的，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赫连芸萱已经脱离了阴间事物，符文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
这时妤欢蹲在赫连歆身边，轻声道：“让我试试吧。”赫连歆不解，只听妤欢道：“她受到了惊吓，我去看看。”
不待赫连歆点头，妤欢化作一束黑气钻进了赫连芸萱的眉心。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惊，没有符咒的情况下，妤欢竟然就这样进了生人的识海？！是妤欢的修为达到了更高的境界，还是说赫连芸萱与妤欢之间有了某种的锲约？
天色刚亮的时候，妤欢出来了，她说赫连芸萱现在只是睡着了，等醒来就没事了。
前脚走进赫连歆的房间，门都还来不及关上她就一口血吐了出来。
黑色的血迅速消失在棕黑色的地毯里，妤欢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一般倒在赫连歆怀里，眼睛嗑着，一副极度疲劳的样子。
“阿歆，我想睡一下。”
“好。”赫连歆将她打横抱起，妤欢整个身子像冰窖里的冰块，赫连歆将她放在床上又盖上棉被，守在床侧。
赫连歆知道，这是曼珠沙华的符咒起了作用。
待床上的妤欢睡熟后，赫连歆去寻了许蒋，“深市近期哪里可有什么不寻常？”
许蒋正在招呼着佣人准备早餐，他想了想说：“十公里外的慕和小区前两天居民楼坍塌，听说还有三十多个人没有救出来。”
赫连歆点了点头，回到房间拿了家伙什就要走，看着床上的妤欢，想了想去到书房想着留个字条什么的，左思右想也只写了个：“很快就回”。
在去慕和小区的路上，千沐晗又打来电话说慕和小区出了事，要她去帮个忙。
赫连歆取下银丝边的眼镜放在背包里，抬眼所见本是明朗的天空，偏偏在慕和小区上空多了一大片的乌云，而乌云下的小区被笼罩在一片鬼气里。
本以为只是低等恶鬼作恶，却不想竟有四只红血恶鬼，其中一只隐隐有着黑血的实力。
警戒线内，千沐晗和千序带着两个千家弟子与那恶鬼相持，倒塌的楼房一片废墟，打斗的痕迹又将一旁完好的楼房弄得斑驳龟裂，一副危房的既视感。
而四名道士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警戒线外的警服之人焦急地关注着里面的战况，见到赫连歆走来，当即迎了上来。赫连歆一看，原来是钟离小警官。
“赫连小姐，好久不见啦。”
“晚点再说。”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赫连歆直接越过警戒线加入战场。
千沐晗与赫连歆相视一眼，他左臂处的衣裳破了口子，里面的白色里衣已经被血染红，脸上也是多了几抹黑色的灰迹，看着停狼狈的，却还是不忘对赫连歆挑衅：“来得挺快的啊。”
“快点结束吧，这东西我要了。”赫连歆把出桃木剑，指尖夹着一枚黄符将桃木剑烤制一番，而后直接加入了战斗。
被符火烤制过的桃木剑格外锋利，很快与千沐晗相斗的那两只红血鬼落了下风，地上红色的血水将一片的泥土浸湿，活像地狱之路。
那边与千序相对的两只红血鬼见到这边情况不对，齐齐面向赫连歆这边，千沐晗站在赫连歆身边，他挑眉，“哦嚯，要被针对了。”
赫连歆瞥了眼他，“你还行么？不行就去一边待着。”
千沐晗哭笑不得，“就没人跟你说过不能说男人不行么？”他握紧了桃木剑，直面上四只恶鬼的审视，丝丝红色的血液从他握着剑的手里涌出。
“那就别废话。”赫连歆提剑迎上，游走在四只恶鬼之间，千沐晗也不甘落后。
恶鬼伤不了他们，他们也伤不了恶鬼，一时之间，倒有几分势均力敌的滋味。
一旁的千序推至安全区，割破掌心，以血为砂，以剑为镇，画地为牢。
千沐晗受了不轻的伤，被一只恶鬼击飞，撞在墙上直呕血，赫连歆也好不到哪里去，按照她的计算，这四只红血级别的恶鬼不该这般难缠才是，他们似乎不会因为被道人的重伤而衰减鬼力，反而有一种愈战愈勇的感觉。
赫连歆起疑的片刻，差点被身后的一只恶鬼爪子偷袭成功，她跃上一只恶鬼的头颅，借力跃至安全区，谁想那恶鬼好似知道她的招数一般，一眨眼出现在她身后，赫连歆堪堪躲过致命的一击。
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耳鸣以极快的速度贯穿赫连歆的脑海，也只是刹那之间的事情，赫连歆被身侧一只窥探许久了的恶鬼抓住了机会伤了手臂，鲜血顿时横流。
下一刻，一击强劲的鬼力袭来，赫连歆连忙闪身躲过去，可两边都是凶光大露的恶鬼，所幸千沐晗将其中一只引开，这才免了赫连歆再度的受伤。
左肩传来阵阵鲜明的疼痛，赫连歆一看，竟有尸毒！
赫连歆忙封了重要的穴道，脑海里传来阵阵耳鸣，心尖一阵针戳般的疼痛。
“少家主，把他们引过来！”
赫连歆眯着眼睛看去，一个红色的大阵已经完成。可赫连歆犹豫了，她此行而来不是替人消灾的，她是来给妤欢寻找...食物的。
赫连歆挥剑指挥着千沐晗闪开，她则独自与四只红血鬼想战，不着痕迹地步步将红血鬼引进阵法。
阵法红光大显，而一旁的赫连歆也没闲着，她手里迅速地结印，以桃木剑为阵，划破掌心，以自身的极阴血为媒，在千序的阵法将恶鬼打散的前一刻将四只恶鬼救出来封印进了桃木剑离。
打破千序这样的人倾力所作的阵法，再对恶鬼进行封印，让赫连歆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她咳了咳，缓了缓喉咙里的血腥和疼痛。
千序走来不解道：“少家主这是何意？”
“我自有用处，先告辞了。”赫连歆说完就快步离去，经过警戒线的时候，钟离作势就要凑上来打招呼，他身边还跟了个警官，是那次被恶鬼活埋的钟尘警官。
赫连歆只是看了眼他们就快步离去。
一个小区同时出现四只恶鬼本就难得，更何况还是配合极佳的四只恶鬼，而且还是愈打愈强的恶鬼，再加上赫连歆打斗过程中多次出现的意外状况，让赫连歆很难不怀疑这是一场早算计好了的阴谋。
目的就是引开她。
赫连歆一路上飙车回去，她心里慌得不行，她就不该出来，不该留妤欢一个人在那别墅里。
一个刻意迫害妤欢的人，连妤欢施救过程中都要加害妤欢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救了赫连芸萱而就此收手，不止如此，还有那个赫连芸萱所遭遇的事情一样的处处可疑。
果然，赫连歆回到别墅，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床被掀开，床上之人不见踪影。
妤欢不见了！
而赫连芸萱屋里，陆露和赫连芸萱双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别墅里的佣人纷纷表示毫不知情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蒋给陆家打了电话叫他们来接人，许殊将赫连芸萱抱到床上，赫连歆注意到她的指甲有异，缝儿里有血迹。
赫连歆没有说。
赫连祁很快从外面赶回来，医生给赫连芸萱做了检查，挂了吊针。
陆露又从外面跑回来，趴在赫连芸萱的床头满眼心疼，不发一语。
一屋子的人围着床上不醒之人，赫连祁看了赫连歆几眼，眼里隐藏着欲言又止的犹豫。
这番场景，也只有赫连歆和赫连祁会想起妤欢了吧。
一个是担心她，一个是想再利用她。
“大小姐，需要我给你看一下伤吗？”私人医生站在赫连歆面前，保持着得当的微笑，他此话一出众人才将目光齐聚在她身上。
赫连祁有些迟疑，“你受伤了？”
赫连歆动了动左臂，中了尸毒被封了穴位的左臂此刻毫无知觉，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受伤的事情。
赫连歆露出适宜的笑容，道：“没事，一点小问题，我自己能处理。”
赫连祁站起身来，犹豫了片刻，道：“你先去处理吧，芸萱这里有我，有什么需要跟管家说。”
“好。”赫连歆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空荡的房屋，让赫连歆内心一阵怅然。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不知道妤欢去了哪儿，要去多久。
赫连歆脱下外袍，拆开在车上随意对左肩包扎的伤口，血肉外翻，狰狞可怖，红色的乌黑的血液已经干涸在衣裳上，尸毒正侵蚀着血肉，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赫连歆从背包里将仅剩下的糯米碾碎后混合这符纸的灰烬一起敷在伤口上，一阵嗞啦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白烟升起，痛的赫连歆倒吸了一口冷气。
赫连歆缓了缓猛烈跳动的心脏，待伤口上的白烟完全散去，她这才完全解开手臂上被封住的穴位。
看着丑陋的伤口，赫连歆还是去到浴室将其一点点洗干净。伤口虽狰狞，却也不痛，也不知道是被痛麻木了，还是被毒侵蚀了皮肉。
为保万无一失，赫连歆找许蒋又要了点糯米，混着符纸的灰烬再敷了一次，这一次虽然痛，但有了第一次，倒也没有痛得龇牙咧嘴。
这一次的妤欢又是一夜未归，赫连歆站在露台上，心里空落落的，望着远处渐渐泛白的天际，她心中的怅然越加明显，还有迷茫不知所措不知所作。
上一次妤欢失踪，她现在想起来都还心里揪疼。
“阿歆！”
赫连歆循声看去，妤欢正站在楼下望着楼上的她，眉眼带笑，如同天际边乍破的明日。
赫连歆怔住，下一刻，妤欢出现在她面前，与她面对面相对着，赫连歆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直直的松了一口气，“回来了就好。”
对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妤欢闭口不谈，她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白，但赫连歆就是觉得她很虚弱，她受了伤。
在赫连歆拿出封印有四只红血鬼的桃木剑时，妤欢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缓了好大一会儿都没缓过来，还是赫连歆生出了一阵别捏：“你若是不需要，我就把他们超度了。”
“要要要！我要我要！”妤欢一把抢过桃木剑，笑嘻嘻地抱在怀里，眼睛还是落在赫连歆的身上，看的脸颊发热。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你先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桃木剑克邪，会自己除了这些邪物的。”赫连歆说着，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就假装很忙似的拉开自己的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阵捣鼓。
妤欢看着这样的赫连歆，她也不戳破，也不走开。
“阿歆，你喜欢我。”
赫连歆手上的动作一顿，她也不解释，继续收拾东西，“别打趣了，你身子弱，先——”
“你爱上我了，阿歆。”
赫连歆顿住，她面色如常，心却早乱了阵脚，喉间如有物。赫连歆连忙胡乱地将东西全部塞进背包，拉上拉链就忙着出去，急急地丢下一句：“我先出去了，有事...有事你再叫我。”
自始至终都未敢去看一眼妤欢。
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的笑意盎然，让人心生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