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后排,黎殊抱着笔记本,笔尖一抖,在纸上洇出个墨团。她攥着笔记本,犹豫几秒,还是起身往讲台走。
“江老师,” 她声音轻轻的,“您上周推荐的论文我看完了,有个数据模型想请教您……”
“明天下午三点,再来我办公室,我等会还有事,把疑问列清楚,别浪费时间。”
黎殊连忙点头:“好、好的江老师!”
第二天,离三点还差半小时,黎殊提前就到了办公室门口。刚要敲门,里头传来江砚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火气:
“那份文件必须我签字?他才二十岁,连报表都看不懂……”
声音冷得像冰,黎殊愣在原地,不敢出声。
挂了电话,江砚好半天没动。
“江老师?”
江砚瞬间回神,收敛了情绪。
“进来坐。”
等黎殊坐下,听完她的问题,目光忽然定在笔记本上,指着一处说。
“这是什么?”
黎殊顺着看过去,慌得脸都红了 —— 是走神画的歪扭小熊,耳朵还画成向日葵模样。
“我、我走神时画的…… 对不起江老师!”
“下次别在笔记上画。但可以画在专门本子上,你画得…… 挺有意思,算有天赋。”
黎殊脑袋 “嗡” 了下,耳朵发烫,结结巴巴。
“谢、谢谢老师!我,我就是随手……”
“说回你的问题,数据模型这里……”
江砚讲完黎殊的问题,思绪却不受控飘远。
电话里那人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
“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弟弟才是咱家顶梁柱”
当年她为了读书和家里抗争的画面,与方才电话里逼迫她为不学无术弟弟兜底的场景重叠。
黎殊等了几秒没听见回应,抬眼就撞进江砚发怔的眼神里。
“江老师?”
她轻声唤,江砚猛地回神。
“刚才讲到…… 数据模型的参数适配,你看这里” ,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可尾音里的颤,还是被黎殊捕捉到。
讲题的间隙,江砚垂眸时,眼前总会闪过家里人围着弟弟讨好的画面,那些被当作 “扶弟工具” 的过往,让她握着笔的手不自觉收紧。
黎殊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
“江老师,您…… 是不是不开心呀?”
江砚攥笔的动作顿住,她没想过会被黎殊看穿,她本打算永远锁在回忆里。抬眼望进黎殊亮晶晶的、盛满关切的眼睛,喉咙发涩,
“没事,你…… 好好听题”
黎殊却执着的不肯罢休,
“江老师要是愿意说,我、我可以当树洞的!就像您夸我画画有天赋那样,您也值得被人关心呀”
江砚望着黎殊泛红的耳尖,望着那股子笨拙又执拗的关心,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晃,是太久没被人在意的受宠若惊,也是被纯粹关心击中的、久违的柔软。
想推开,可那些委屈又迫切想找个出口;想拥抱这份温暖,可过去的伤又让她迟疑。
“黎殊……谢谢你”
这声谢里,让她原本坚定的、独自对抗世界的壳,开始动摇 。
离开办公室时,黎殊边走边低头翻笔记,忽然发现页脚多了行小字:
“数据模型的三种优化方向 —— 江砚。”
回教室路上,黎殊摸了摸那行字,同学见她从办公室走出来傻笑,撞撞她肩膀:
“咋了,被江老师表扬啦?”
黎殊忙把笔记本往怀里藏,
“没、没…… 就是解决了个难题。”
晚上,黎殊趴在桌上画画,照着记忆画江砚讲题的侧影,笔尖顿了顿,又添上几缕奶奶灰的发梢。画完自己都愣了,纠结好久,把画小心收进抽屉,才又翻开专业书,可满脑子都是白天办公室里的画面。
过了几天,江砚在阶梯教室又有讲座。讲座间隙,江砚喝了口水,抬眼扫向后排,和黎殊目光撞上,又很快移开。
黎殊瞬间脸红,低头假装记笔记,手却忍不住抖。
散场后,黎殊又追上去,
“江老师,我、我按照您说的方向改了模型,您能…… 再看看吗?”
江砚接过她的笔记本,翻了翻,
“比上次好。”
停顿片刻,
“晚上没安排的话,再到办公室聊几句,有些细节能再优化,但是我等会还有课要上。”
黎殊连忙点点头:
“没安排!我随时可以!”
江砚看她着急的样子,嘴角极淡地弯了弯,
“六点,别迟到。”
六点,黎殊准时到办公室。江砚已经泡了两杯茶,见她来,指了指对面椅子:
“坐。”
讲到一半,黎殊盯着她的背影,鬼使神差问:
“江老师,您那天电话里说的‘二十岁’,是…… 遇到麻烦啦?”
话出口黎殊就后悔了
江砚关窗的动作顿了顿,沉默几秒,才说:
“是院里新来的学生,负责项目却不靠谱…… 你别操心这些,好好学你的。”
声音淡淡的,却让黎殊心里涌起点心疼。
“我、我虽然不懂项目,但江老师要是需要帮忙…… 比如整理资料啥的,我可以的!”
黎殊说得急,眼睛亮晶晶的。
江砚转过身,看着她,嘴角扬起极浅的笑:
“好啊,那下次资料整理,找你当小助手。”
从那以后,黎殊常往江砚办公室跑。有时问专业题,有时真帮着整理资料。
而江砚也发现,黎殊不仅画画有意思,学东西快,还总在细节处关心人 —— 整理资料会注意她的习惯分类,发现她喜欢喝的茶,会默默备着……
日子一天天平平淡淡的过去了,直到有天,黎殊抱着新画的小像犹豫好久,敲响办公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