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日子，黎殊攥着被红笔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报告，站在江砚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进。” 清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黎殊推开门，就见江砚坐在办公桌后，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修长的脖颈边。她身着剪裁利落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精致的锁骨。
“江老师，那个……报告…… 我改了，您看看。” 黎殊小心翼翼地将报告递过去。她不敢直视江砚的眼睛，生怕又看到满篇的批评。
江砚抬眼，目光扫过黎殊，接过报告，垂眸翻看。那修长的手指捏着报告边缘，骨节分明。黎殊站在一旁，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自己因磨损而发白的帆布鞋，心里像揣了只小鹿，“砰砰” 直跳。
“这里，数据统计错误。”
江砚的声音响起，黎殊猛地抬头，只见江砚用红笔点着报告上的一处。
“啊…… 我、我重新算。” 黎殊慌慌张张伸手去拿报告，手指不小心碰到江砚的手，瞬间像被烫到般缩回，脸也腾地红了。
江砚抬眼，看了黎殊一眼，那眼神里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却又迅速归于平静。“坐下，重新核算。” 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黎殊乖乖坐下，从帆布包里掏出计算器和皱巴巴的草稿纸，手忙脚乱地算起来。江砚就坐在对面，目光偶尔落在她的发顶，又很快移开，继续翻看其他文件。
“黎殊。”
江砚突然开口，黎殊吓得手一抖，计算器 “啪嗒” 掉在桌上。
“江、江老师，怎么了吗？” 黎殊结结巴巴地问，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无措。
江砚看着她这副模样，沉默了几秒
“你很怕我？”
黎殊小声嘟囔：“有、有一点…… 您太厉害，我怕自己做不好，惹您生气。”
江砚没说话，低头继续看文件。
算着算着，黎殊的思路又乱了，她咬着嘴唇，眉头拧成 “川” 字，草稿纸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
江砚放下笔，倾身过来。
黎殊瞬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着江砚身上的气息。
“这里，应该这样推导。”
江砚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黎殊的耳朵，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江砚拿过她的草稿纸，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写下清晰的步骤，字迹工整漂亮，像印刷体一般。
黎殊看着江砚的字，又看看自己歪歪扭扭的字，心里一阵自卑：我的天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江砚这样完美的人……清冷、美丽、能力又强还有还有写字也那么漂亮……黎殊走了神。
“在想什么？认真听。”
“没没什么，就是……江老师，您写的字真好看……” 黎殊小声说。
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江砚顿了顿，没回应，可黎殊却瞥见，她耳尖似乎红了那么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清冷。
可这种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赶紧掐灭，在心里骂自己：黎殊，你在想什么呢，江老师虽然凶巴巴，但也是学校出了名的禁欲系千金，听说可是江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只是因为喜欢研究文字才来这里，而自己天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自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老师怎么可能……。
另一边江砚看着黎殊发直的目光，耳尖发烫。她向来清冷，面对学生的注视，本该不耐烦，可黎殊眼里的痴迷，像把小钩子，挠得她心痒痒。
她恼，恼黎殊不认真；可又暗喜，喜自己能被这笨蛋这么盯着瞧。
“重新推导。” 江砚压下紊乱的心绪，冷声说。
黎殊赶紧算，可眼睛又时不时飘向江砚。江砚忍了又忍，终于在黎殊第五次走神时，啪地合上笔帽。
“黎殊，你到底有没有在学？” 声音里的愠怒，让黎殊猛地站起，碰倒了椅子。
“对、对不起！” 黎殊慌得要哭，江砚看着她通红的脸，气一下子消了。她别过脸，轻声说：“好好算，别分心。”
江砚抚了抚额头：“这笨蛋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就这么让人…… 让人舍不得凶呢。”
黎殊重新开始，可目光还是不受控。江砚无奈，却由着她。等黎殊好不容易算完，江砚看着满是错漏的推导，又气又笑—— 这笨蛋，心思全在自己身上，推导得一塌糊涂。
终于，改完数据，窗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洒在江砚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黎殊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江砚没那么可怕了，甚至…… 有点好看。
“江老师，谢谢您…… 耽误您下班了。” 黎殊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江砚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黎殊说：“明天把新报告拿来，别再出错。” 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又好像有别的情绪，只是黎殊没听出来，乖乖应了声 “好”。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黎殊猛地回头，江砚已经坐回办公桌前，低头翻着文件，可黎殊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江砚嘴角那一抹极淡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冰山上悄然化开的一小滴水。
回到宿舍，黎殊把报告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躺在床上发呆。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心里乱糟糟的。她还是怕江砚，可今天改报告时，江砚靠近的瞬间、那若有若无的关心，又让她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不对不对！一定是我想多了，江老师只是尽职尽责。”
黎殊用力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奇怪的念头甩出去，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浮现出江砚清冷的脸和偶尔流露的、不一样的神色。
第二天，黎殊抱着新改好的报告，又站在了江砚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敲门进去：“江老师，报告改好啦。”
江砚抬眼，接过报告，翻看时眉头渐渐松开。
黎殊看着，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次，进步不小。”
“真的吗？江老师！我、我昨晚核对了三遍！”
黎殊眼睛一下子亮了，兴奋得像个孩子。江砚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微微动了动。
“不过，还有一些小瑕疵，需要再完善。”
到了下班时间。外面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 “哒哒” 的声响。
黎殊看着雨幕，有些发愁怎么回去。江砚走到窗边，看着雨，沉默了几秒，转身拿了把黑色的伞递给黎殊
“拿着，明天还我。”
“谢谢您，江老师！”
江砚望着黎殊跑远的背影，黑色的伞在雨幕里晃动，像一只笨拙的蝶。
她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玻璃上的凉意透过皮肤，却没能浇灭心底那簇莫名的热。
黎殊的背影蹦蹦跳跳的，伞骨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有几次差点翻过去，可那丫头手忙脚乱地扶住。江砚看着，心里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她想起黎殊刚才接伞时，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说“谢谢”的声音让人心尖发颤。
“怎么就…… 注意到她了呢。”
江砚低低呢喃，转身时碰倒了桌上的钢笔，金属与木质桌面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她弯腰去捡，发丝垂落，遮住了微微发烫的脸。
江砚清楚，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在她的世界里，她是冷静自持的继承人，是学生们敬畏的严师。可黎殊像一阵无序的风，轻而易举地吹乱了她那么多年以来的节奏—— 那些红笔批注里藏着的纵容，递雨伞时的害怕被拒绝……哪一样不是逾矩？
“只是…… 看她笨。”江砚对着空气辩解，手指却把钢笔握得发白。
她想起黎殊算错数据时，耳朵尖都急得通红，像只炸毛的小猫
想起自己俯身教她时，她身上淡淡的茉莉味的洗衣液香，混着紧张的气息，让自己的心莫名地漏跳一拍。
这些片段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理智的铠甲上。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上的声音嘈杂。江砚走到办公桌前，抽出黎殊改过的报告，红笔批注的边角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她盯着那些笨拙却认真的字迹，喉咙发紧
“明明该保持距离的……”
可心底某个角落，却在雨声里无声地承认：这股子笨拙的鲜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钻进了自己的世界。
她猛地合上报告，像是要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都锁进文件夹。可转身时，目光又不自觉飘向窗外。江砚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修长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试图压下那股乱麻般的思绪。
“不行的。”
她轻声说，声音散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身份、原则，像两道冰冷的墙横在中间。可承认自己对黎殊动了心，又像承认一场不该有的雪崩 —— 明明知道危险，却忍不住想让雪落得更彻底些。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江砚站起身，收拾桌上的文件，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刻意的冷静。可当她看到黎殊落下的草稿纸，上面画满了歪扭的公式和乱七八糟的涂鸦，却鬼使神差地叠好，放进了抽屉最底层。
“明天，一切就该回到正轨。”
她对自己说，可脚步却有些沉重，像被雨打湿的伞骨，载着隐秘的心事，在夜色里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