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比试

杳杳寒山道。

密树遮天,飞雾蒙蒙。

灯火摇摆,朦胧道上,依稀两三人影。

“小泽山一入夜便寒露湿重,梅公子当心。”说话的小厮拨了拨雾气,提灯照向身后,“少主特意安排了东阁的居所,那里不及西居僻静,但远离涧水不至于潮湿,您能住得舒服些。”

“公子瞧,就在前头儿了。”

林峦东隅,一盏风灯孤零零地悬在两座屋宇之间,漏夜看去,分外清寂。

“有劳。”

长靴踩过湿答答的枯枝,陵怿四下顾看,周遭树枝蒙上了一层灰白,浓雾沉沉,视野十分黯淡。

手中扔下一片凝霜的落叶,分明走在灵山,却感到一丝丝莫名阴冷。

好在小泽山灵气充沛,每隔半射之地就能闻到一股清新的泥土气,那气息混杂着尘埃与露水,萦绕在淡淡的草木之间,散发出一种微妙的灵香。

只是……

陵怿心中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只是乍闻心神清明,走得久了,愈发有些不适。

尤其刚才经过的地方,竟是一股子说不清的怪味。

“方才那里,是什么地方。”

小厮放缓步伐,瞥了一眼少年手指的方向,愣了一愣,转头道:“公子,是黄道长的洞府。”

陵怿道:“黄道长?”

小厮轻声道:“便是炼药堂的掌炼道人,自打李堂主下山后,炼药堂的事务都交给这二位把持。不过黄道长脾气古怪,那处白日里也掩起洞户,从来不让小的们接近。”

另一个小厮凑过来点了点头,似乎也心下不满,“公子不理他就是,要不是东阁与这里有段距离,深暝需拣小路走,小的才不愿往此地来呢。”

两个小厮在前面引路,沿着山道一直向东,来到住处已是五更时分。

“公子,便是左边这间。”

提灯的小厮上前推开屋门,另一个小厮快步进去,吹燃火折子把油盏的蜡捻点上。

陵怿站在门外,抬头看着匾上的三个大字:雾云居。

此间是一处杏林静地,门前一道石阑依翠,屋旁错落下来几堆杏枝,细看树叶郁茂,上见花果萌毓,下观绿草如茵。

灵山深处,颇为清幽。

正朝右边屋宇望去,突然房中传来一声惊叫……

“妈呀,吓煞人了!”

“你……你是?”

“嗐,与梅公子一起来的小姑娘。”

“哎呦!姑娘,您大半夜不在房里歇息,怎么坐这儿啊?!您,您莫不是在等梅公子……”

两个小厮说话间头一歪,看向了少年。

陵怿:“……”

看我干嘛,我连门都没进,绝不知晓此事。

“唉,我说那俩小道僮,对,就是你俩!别愣着了,没事赶紧下去吧。”

“啊?啊是是,小的们告退。”

两个小厮蹑手蹑脚行出门,还没站稳,又听里头的人说……

“门外那位,还不进来吗。”

陵怿眉毛一皱,立刻听出这声音的主人。

烛影摇摇,居室里映出一个少女轮廓,披着风袍的上身朦胧轻动,从椅上坐直了身。

一只手轻巧抬起,左右摇晃,似把玩着什么东西。

陵怿心中轻叹,她一定会询问庚符之事,但那东西现下在酆抱一手里。

陵怿本欲在天明寻机解释,不料少女……

“这样心急。”

正自发愁,一转脸,两个小厮已经凑到了眼皮底下。

两双眼睛在白胖胖的脸上眯成了四条小缝,呲着牙一脸坏笑地盯着他,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

“公子你是不是……”两人目挑眉语,直瞧得人脸红。

没有,不是。别瞎猜!

陵怿摆了摆手,示意他俩赶紧走。

夜色阑珊,他算算时辰,心道陈林是时候回来复命了。

如果能找到魏统领,庚符的事一定会有更多线索。

剑宗不会轻易相信少女,更何况这个青壶山弟子的身份还是假的,她来历神秘,但从行事来看,应该是友非敌。

陵怿犹豫片刻,缓缓抬起手……

“姑娘,我进来了。”

迈入房里,径直朝前走去,扶起了搁在梅花凳上的油盏,秉烛扫看。

漏窗下的条桌放一只盥盆和一盆面汤,侧首檀木衣桁搭了手巾,书案设笔砚,几桌摆琴棋。

往前几步,正面壁上挂一幅仙人鸾鹤图,画上的鸾鸟赤色五采,目精赫荧,鸾尾三根丹羽似凌空飞涌的火焰,姿态不凡,便是灵兽火红鸾。

陵怿心下点头,放下油盏,两指一定,立地飞出三道白光!

一股无形之力迅速穿过屋内什物,白芒迭荡如越水面,寒光疾行四壁,过处不生波澜。

没有被施法的痕迹。

陵怿暗自忖度,突然一道声音从虚掩的屏帏里响起,如水走绝涧,清越无边……

“本姑娘早打量过了,这屋子干净得很。”

屏帏深处,少女双腿交叠着坐在椅上。

腰身轻轻往后一倚,手里把弄个雪白物件,抬眼一瞬,眸光穿过微弱遮挡,正好对上少年的视线。

小风入户,屏帏潭拖般浮动了两下,恰似搁水望月,二人容貌都模糊开来。

陵怿神思一动,蓦然转过身躯,“我知姑娘一向厌恶在下,断然不会无故至此,这次又要盘问何事。”

少女笑音轻快,“梅少主紧张什么,我夜来得了个宝贝,好心拿来与你瞧一瞧。”

屏帏魆律律一番晃动,倏的一下冲出来一个白影!

陵怿不慌不忙,挥手挡下。

掌心霜气漫溢,一个雪白异物浑体打了几颤,扑腾着露出小脑袋。

一道极细的金光沿着毛茸茸的肚皮缠绕而上,从脚至头,勒紧皮肉五花大绑,连喊叫的机会也没有。

陵怿皱了皱眉,是捆妖绳。

她果然看穿了洞火貐的妖身。

登时心念一动,一道白芒似针穿梭,立地解开金丝绳。

洞火貐脚下发软,噗通一声滚了下去……

残存的金光似荆棘缚在皮毛,洞火貐颤抖着双爪,跪伏在地,一呼一吸散出极冷的霜寒之气,“啐!你、你们这群修仙的没一个好东西。”

“他娘的阎王投胎,手段一个比一个歹毒。”

“奇、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本大王受够了,不干了!要杀要剐你们给个痛快!!”洞火貐眼一闭心一横,昂起脖颈,仰面倒下。

“小畜生快快下手吧,本大王宁愿一死,也绝不与你……”

还没说完,犹听步伐挪动,“多谢姑娘带这孽兽回来。此兽性子暴烈,言辞尖刻,定给姑娘惹了许多麻烦。”

洞火貐猛睁开眼,指着少年就骂:“嘿!你这个黑白不分的小夯货。”

“姑娘打骂捆绑都不打紧,饶下它一条性命,也算轻罚了。”

洞火貐气哼哼地挺身,冲他一唾,“呸,**熏心的小淫贼。”

“不过那件灵袋对在下十分要紧,还望姑娘把此物给我。”

陵怿望着屏帏内的少女,她手里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袋子,轻黄底,淡绿顶,袋口压着一根银绳,隐耀星芒。

陵怿没有看错,那是一种星辰之力,以此封系丹宝或地宝,威力是普通灵绳的十倍。

只是星绳炼制繁琐,平常并不多见。

而碧虚袋所系,恰好是这种星绳。

“哦?原来是梅少主的东西。”

风吹帏摆,拿着灵袋的手突然握住,声音显出几分挑弄的气息,“梅少主大可不必这般提防,难道我连一件丹炉法宝也不识么?”

陵怿眼光一沉,我…她说什么,丹炉?

“呦,小姑娘有点见识!”

洞火貐肥腰一晃,翻身侧躺过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啧啧说道:“稀罕啊,你怎么瞧出来的?这东西看着和丹宝碧虚袋没什么差别,就算炼器之道的弟子,恐怕也很难分辨。”

说着胳膊肘就地一撑,小爪子托起圆滚滚的脑袋,“小姑娘是不是去过洞溪宗呐,洞溪宗内门弟子全都佩戴着这类法宝。不过…不是你拿的地宝三炼碧炉,而是一件丹宝青炉。”

“这东西与毒灵一内一外,毒道悟境,丹道炼形,性命兼修,形神皆备,说起来比剑宗的雷剑双修还要厉害。要不是碰上了小灾星,哪能落得……”洞火貐越往下说,越感到一阵寒意笼罩心头,抬眼一觑,少年的目光已似冷箭般逼近,吓得它立马改口,“落落…落得护身法宝丢失的地步,连累公子受伤,实在是可恶!”

少女:……鬼话连篇的老妖怪。

陵怿:丹毒双修,地宝护身…怪不得梅璋受了那么重的剑伤,依然可以捡回半条命。

只是看少女的态度,明显对这地宝不屑一顾,为何还要拿了此物?总不能是故意把来历说给他听吧。

陵怿斟酌须臾,三炼碧炉虽然是地宝,于他却无足轻重,他更在意的是洞溪宗与灵剑宗的来往交涉。

在这一点上,少女所寻的庚符恰好是两宗牵扯的关键。

所以哪怕费上许多周折,他也一定会找到此物。

陵怿心下犹豫,道:“姑娘,酆抱一已经拿到了庚符。他性情深阻,必然早将宝物封藏于隐秘之所,我需要时间……”

“我明白,既然到了小泽山,酆老道怎会主动交出来。”

少女的气息带着一丝轻蔑,听那意思并不打算放弃,而是要从酆抱一手里硬夺过来。

“量他一时三刻也破不开上面禁制,此事我会自己查,至于你……”

少女揭起帏帐,云步轻迈,皓腕挥动一团灵光,地宝丹炉乘风送至少年手中,“剑宗情势复杂,你手下的兵卒派不上用场。酆老道今夜不动你,不代表他不想杀你。”

少女步步走近,不断靠近的气息令少年心神一晃,他眉宇一紧,握在丹炉的指节不经意缩紧,目光一闪,正好落入少女清澈的眼眸。

“听着,剑宗与洞溪宗过从深密,梅璋可以死,但酆老道绝对不允许他死在小泽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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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丹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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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为仙
连载中韶华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