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带我来的不是别处,而是兖州。
兖州是沇州的今生,当年沇州之战牺牲了一任苍龙,太皞与句芒重塑了民生凋敝的沇州,才有了如今东方之土的兴盛安宁。
我从来和丹绪前往的都是被凡人认作国都的幽州,而从未踏足过一线之隔的兖州。刚刚在宫中说的大话,一下子就被我自己食进了肚子。
兖州不比幽州繁华,但却远不逊色。还在虚空中的我们就早已瞧见了今日兖州的热闹场面。踏下地面,入眼即是大片大片的红绸子挂满了四周。吹吹打打的唢呐从老远便能听见,最之而来的还有一路跟随百姓的喝采声。
我向身边的一位老奶奶打听才知晓,今天是兖州青县的县令方珩娶亲的日子。
方珩是青县的县令,他的父亲当年落榜中士,便沿着回乡路上做起了盐商生意,颇有起色。回后便取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不久就有了孩子——便是方珩。不幸的是,那年盐铁转官营,他的父亲被唤回幽州,再也没回来,方珩变成了遗腹子。
方家家门不幸,方珩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偌大的方家只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婴儿,而富有的财资全部被他的舅舅收入囊中。方珩幼时是吃青县的百家饭,穿着百家布长大的,中了进士后便还乡当了县令。官职虽不大,但百姓却都很信服。
故而今日他娶妻,青县百姓都来捧场。
我感叹道原来如此,正欲和微生离开前去兖州东部,我们却被人群裹挟着到了方府门口。不过一会,方县令从府中走出,拱手向各位百姓拜谢。我和微生站得离远,但他却一眼就盯住了我们,随即便掩盖了自己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这样,我们隔着山海般的人群对望着。
新嫁娘来了,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哄笑,方珩连忙移开了眼,迈着步子去迎接娘子了。我们也不好再多留,微生化出一枚沉墨玉佩,悄悄的混入了祝喜的贺礼中。我们便将自己隐入了人群,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兖州的东部沿海,民风也极为开放。常在此处设立集会,沿街的一路都是娱乐的人们。
进入城郭,抬头便见到了屋檐一方的铁铎在风中摇曳清脆地响着。不远处便有一筑高台,上面是两位白花花的人正在进行角抵,四周围满了看戏押赌的人,闹哄哄地吵翻了一片地界。不时时的波折都能引起一阵阵哄闹声。
不多时,远处远远滚来一只精致的竹网编的小球,晃晃悠悠地直至我们脚下。微生弯下了腰,拾起了它递给远远朝我们跑来的男孩,梳着书生头的小孩向微生一鞠躬,便蹬蹬蹬地跑到了伙伴中,继续换个地方玩蹴踘。
在茶馆与餐堂林立的中心,还有一片不小的阴暗地方支起了微黄色的木隔板,上面裹了一层厚实的皮。又再隔板后点起了油灯,那皮面泛起幽幽的暗黄。后面的手再举起精致的灵活小皮人,双手抖着相连的竹枝,小人便在荧布上活灵活现地动了起来。这出戏演的游园惊梦,那柳生与杜丽娘的缠绵悱恻都藏在含情的暗色中了。
混在人群中找到一些空隙的我在两个大娘间挤挤坐了下去。不过几秒,微生便找到了我,提着我的后脖子衣领,迈出了棚子。
“踏草怕泥新绣袜
惜花疼煞小金铃。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亦可生。”
…
咿咿呀呀的词一直唱到了许远的地方。
走到前方的木射处,那里立着十五根木牌。一类通体涂为红色,分别刻上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等字,共十根;另一类涂以黑色,分别刻以慢、傲、佞、贪、滥等字,共五根。
微生许是自己报了名,自觉的捡起木球向木牌掷去。站在微生对面的也不甘示弱,也随之而动作着。微生击中了「仁、义、礼、智、信、温、良」的赤字。对方却只掷得了「恭、俭、让」这三个字。胜负立判。
在欢呼的人群中,我看见前面的微生转头回来对着我笑得满足。他顺手拉起我的手,把玉钏向上拨了拨:“小心,别掉了…”一边将手中的奖励——一只纸糊的兔子灯笼,递给了我。
天宫的夜色已深。
我嘴里咬着海棠糕,手里提着微生赢来的月白灯笼,和微生一起迈入后园,正准备合回合屋,好生休息。悠悠的声音从我们身后的回廊亭里传了出来:“去干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和微生不由的心里一紧。缓缓地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