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还没回到自己的斋舍,书院上下就已传遍了他带伤归来的事。
黄班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忐忑不安地讨论着。
“杰哥,这次陆明回来,一定是来追究西山那件事的,我们该怎么办?”唐钰有些不安地说。
“慌什么?他不是没死吗?”贺世杰皱眉说道,没想到他命那么大,这样都能躲过一劫。
“你当然不慌啦,你爹是别驾,杭州城里刺史之下,就是你爹了,看在你爹的面子上,陆明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唐钰哭丧着脸说道。
“我听说高院长把我们黄班的人都推出去了,到时候陆明还不把我们黄班的人往死里整!”一个学子说道。
“哎呀,我听说这事可以定性为‘弑师’,真要是这个罪名,只怕我们的家人父兄都要受牵连的……”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邢涛就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瞎说什么,我们到现在还安然无事,你还怕什么?大不了就是罚打手板,最多杖责。黄班都是官宦子弟,他陆明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啊!”
邢涛虽然嘴上这么说了,但其实心里也是忐忑的。陆明不像外表看的那么单纯老实好说话,万一发起疯来,说不定真会扒下他们一层皮。
“说来也是他运气好,正好有人救了他,我听说那人差点就被狼给吃了,从山上抬下来时,出气多进气少了,也不知道还活着吗?”
“唉哟,这要是死了,那我们就算杀人了……这……这可怎么办?”
到底是一些本性不坏的学子,坏归坏,却从没想过要杀人,找陆明的麻烦,也只是为了出一口气。真要是闹出了人命,他们也很怕的。
正说着,上课钟响了,众人一瞬间安静下来,然后就看到课堂的门被推开了。陆明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搀扶下,步履缓慢却沉稳的走了进来。
他走到了首位,扫视了课堂里的学生,十七个人不多不少。他的视线与高文渊的对上,没想到他平时都是低着头的,此刻却与众人一起看着他。
陆明冷笑了一声,说道:“看到我站在这里,你们是不是很惊讶?”
众学生都不敢应声,虽然不是黄班所有的人都参与了“西山事件”,但是他们大都是知道计划的,知情不报,也算是共犯了。
陆明拿起书案上的戒尺,细长的一条,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握在手里竟然有些沉甸甸的。
他拿着戒尺,在另一只手掌上拍了拍,然后点出了几个人的名字。
“贺世杰,邢涛,唐钰!你们是主犯。”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面色都有些不好。唐钰更是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陆明又点了四个人,算是从犯。
“以上点到名字的人,先跟我出来。其余人……我看上次的《敬师则》你们还没抄够,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做不到,那就继续抄。一人抄二十遍,从现在开始抄,到明日这时候,少一遍,打二十下手板。”
其余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一天一夜抄二十遍,别说是睡觉吃饭了,怕是连喝水如厕的时间都没了。
陆明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被点到名的七个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唐钰,这时候突然怂了,赖在座位上死活不肯走。
邢涛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窝囊废!”
“大白,他们要是不肯走,你就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以后都别走了。”
陆明的声音轻飘飘地从门外传来。白威应了一声,然后活动起双手的指关节。
贺世杰一看白威的架势,就知道他是练家子。只能咬了咬牙,带头往外走。
其余六个人见状,也只好跟了上去。
陆明将几人带到了一个很偏僻的破屋子前,这原是书院后面堆放杂物的地方,离着书院的主建筑有些远,平时没有人过来。
此时屋门洞开着,一个年轻男子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公子,都准备好了。”
陆明点点头,背着手,回头看那七个人。
贺世杰一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有了算计,当下皱着眉,说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学生不听话,做先生的肯定要好好教的。”陆明手里还拿着那条戒尺,在手里把玩着。
一个学子已经吓得脸都白了,吞吞吐吐地说:“你……你可别乱来……我……我爹可是……”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陆明笑着接话:“你爹是贾司法是吧!我知道的。”
说着,他的脸上的笑容突然收了起来,拿戒尺拍了拍那学子的脸,阴冷地说:“身为一州司法,自家的儿子知法犯法,看来他这官也做到头了。”
“你……”
陆明用戒尺重重的掴了那学子的脸一下,他的脸上立马浮出一条狭长的红印。
“陆明,你敢动用私刑?”邢涛皱眉出声。
“私刑?先生罚学生是天经地义的,‘教不严,师之惰’,就因为之前的教席对你们太过心慈手软,才让你们无法无天,连杀人之事都能习以为常了。若是再不好好管教你们,日后就算入朝为官,定然也是朝廷的蠹虫。”
陆明继续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戒尺,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有两个学生被陆明狠辣的样子吓到了,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别想逃,今日之事,我已请示过高院长了,是他默许的。所以,放在你们面前的就两条路,一,老实的接受该有的惩罚,放心,我是读书人,不杀生。”
说到这里,陆明举起了手里的戒尺,那样子仿佛他手里拿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散发着森森的寒光。
“二,你们现在就收拾包袱回家,书院会开除你们的学籍……”
众人听到这里,脸上浮出了一阵狂喜。退学吧!退学算什么,他们本来也不喜欢读书,正好有借口回家去。
陆明看到众人脸上的狂喜,唯独贺世杰和邢涛还皱眉沉着脸。他继续说道:“之后,我会按照‘弑师’的罪名上报朝廷,请刑部量刑。”
众人一听,脸都吓白了,“弑师”可是大罪,剥夺功名还是小事,家中有人做官的,就停职查办。若是普通百姓,抄家发配都是轻的。
“你说吧,怎么罚?”贺世杰咬牙切齿地问。
陆明看到贺世杰到现在还能嘴硬,心里倒是高看了他一分,至少他敢作敢当。
“根据大华律,欺辱师长,视情节严重性,可罚打手板,鞭笞,杖责。这次的事,情节恶劣,我罚从犯一人三十杖不算多吧?”
陆明拿着戒尺在掌心里敲了敲,目光扫视过那四个从犯。
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只是杖责三十,顿时点了点头。
陆明朝白威使了个眼色,白威立刻将长凳拿了出来,一手还提着一根碗口粗的长棍。
众人一见那长棍,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这么粗……
那个贾司法的儿子咬了咬牙,问道:“是不是打完三十杖,你就不再追究这件事了?”
陆明露出一个很真诚的笑容,点了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先来。”
他硬着头皮,先趴到了长凳上,还很豪气地喊了一声:“打吧。”
陆明给白威使了一个眼色,白威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地看着长凳上那个不知死活的学子,然后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长棍。
结果一棍子下去,那个学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过去了。
其余三人看了,顿时大叫一声:“这……这……”
“哎呀,大白,下手轻些,看把这群学生吓的。”陆明嘴里说着风凉话,眼神却非常的凌厉。
“公子,我才出了三成力啊!是他不经打,你看,我连皮都没打破呢!”白威应道。
他是习武之人,能精准的拿捏力道,皮破不破不要紧,内伤是肯定不轻了。陆明说柳随风不喜欢他脏了手,所以这种“脏手”的事,只能让他们两兄弟来做了。
一直到白威打完三十杖,那个学子身上也没有一点破皮,只是有些红肿。其他三人见了,顿时也放心了一些,还以为陆明要报仇,定会让人往死里打的,没想到只是做做样子,看来还是顾忌他们的身家背景的。
众人将那个被打晕的学子抬下了长凳,然后又有一个学子趴了上去。
白威擦了擦汗,继续打,这个学子倒是骨头硬,熬了三杖才晕过去。
其余两人竟然还有心情讨论他们谁比较耐打。
陆明已经不想再看了,转头看向三个主犯。
唐钰见陆明的目光不善,咽了咽口水,说道:“我能选杖责吗?五十杖?不,八十吧!我能挨八十杖。”
陆明轻笑了一声,三十杖已是极限,再多打几杖,内脏破裂,可是会出人命的。
“你们是主犯,怎么能跟从犯一样的刑罚?”说着,他指了指那个开着门的房间。
“我说过,谁让我不痛快了,我也不会让他好过。这次,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三人皆是一惊,什么意思。
“只要你们进去待上四个时辰,这次的事,就算揭过了。”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唐钰先站了出来,往那个杂物房走过去。一直走到了门口,他突然顿住了脚,因为他听到了漆黑的屋子里传出了一阵奇怪地声音,像是什么野兽的低吼。
唐钰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一种未知的恐惧袭上心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不会是……
唐钰转身就想走,却把白武拦了一下。
“欸~男人要说话算话,临阵脱逃,你是孬种吗?”
唐钰皱眉不悦,要跟白武动手,白武抬起一脚,就将唐钰踹进了房间里。
“你们两个,还要想多久?”白武挑眉看向贺世杰和邢涛。
贺世杰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他的脸色发青,看着陆明说道:“你疯了?我要出什么事,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陆明笑了笑,拿手里的戒尺拍了拍贺世杰的肩:“放心吧,就是你爹让我教训你的,他不会为难我的。”
“你……”贺世杰指着陆明,手指都在颤抖。
然后就听屋里突然传来唐钰的一声惨叫,贺世杰的脸色变成了青白色。还是邢涛胆子大,他看了看陆明,咬了咬牙,大步向那破屋走过去。
贺世杰看到陆明脸上嘲讽的笑容,真想动手打他一顿。他又看了一眼挨杖责的四个人,此时,最后一个人已经打完了,无一例外的,四人都躺倒在地,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有,但都人事不醒。
陆明这个人,真是太阴险了!
“欸,最后那个,快点啊,就等你了!”白武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贺世杰又恨恨地看了陆明一眼,大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