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笑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薛大哥,你说那些兔崽子竟然敢算计我,是不是该罚?”
薛彦之的脸色凝重了一些,想开口劝说。
“你要是也想劝我手下留情,那就算了。敢伤害随风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陆明的拳头在桌子上重重捶了一下。
薛彦之最终也闭上了嘴,见过命悬一线的柳随风和伤痕累累的陆明,他终究说不出什么与人为善的好话。
次日,秦海带着一些上好的药材来看望陆明。
陆明正准备去听澜居看柳随风,见到秦海来了,还有些惊讶。
“秦大哥,你怎么来了?”
秦海笑笑,让童仲把一车药材推了过来。都是些百年人参,千年灵芝,补气补血,治疗内伤的良药。“公子让我送过来的。”
“他的伤口……裂开了吗?”陆明小心翼翼地问。
他昨日就察觉了,只是柳随风不想让他知道,他就装作不知道罢了。
“昨日一回去就昏迷了,几个大夫捣腾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把伤势稳住了,怕是又要在床上躺上几日了。”
“我去看看他。”陆明一听,心都揪起来了,哪还等的了。
秦海伸手挡了他一下,说道:“公子说了,西山的事,让你注意一下分寸,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就别去见他了。”秦海硬着头皮把话说完,然后就看到陆明冰冷的眼刀子飞了过来。他在心里抱怨了一句,怎么老是让他当坏人?
“不见就不见。”陆明咬牙切齿地说完,回头看到了边上的一堆药材,狠狠踢了一脚,将东西都踢翻在地,然后扬长而去。
“师父……”童仲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秦海。
“收起来,送进去,这些东西都是花了大价钱的,可不能浪费了。”秦海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让童仲收拾起来。
离陆明下一次去灵山书院授课还有三天,陆明已经想好了,这次上山,要是不能把几个罪魁祸首解决了,他就辞职不干了。
反正本来也是看了陆泽和薛彦之的面子才去帮忙的,既然你们不仁,他也就不义了。
因为跟柳随风置气,这几天他都没出门,很老实的留在刺史府,美其名曰养伤。但这几天他也没闲着,杭州城里的大小官员,都打着探病的名义,登门送礼送药。
陆明一看名帖就知道都是黄班那群人的兄弟老子,大概是怕他怪罪,才来上门攀关系的。
还有城中的几个富商也送了礼物过来,但不敢亲自登门,只说是拜师礼。
陆明称病,推掉了一些人的探视,却特意见了贺云涛。他儿子贺世杰是这次事件的元凶,他早已得了消息,知道儿子闯了大祸,这才第一时间准备了厚礼来探望陆明。
陆明特意换了一件白色的锦袍,还在脸上涂了些粉,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出来见人的时候,还让童博搀着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贺云涛一见陆明的样子,再看陆泽黑了一半的脸,忙说道:“哎呀,陆公子病情如此严重,怎好让你起来待客,快快回去休息才是。”
陆明瘫在一旁的软榻上,气若游丝地说:“多谢贺大人关心,我已无大碍了。”
“让你回去就回去,身上的伤还没好,起来做什么?”陆泽沉着脸,让方师爷送陆明回去。
“贺大人是特意来看我的……咳咳咳……怎好怠慢了客人……我虽不才……咳咳咳……但也为人师表……要让我的学生知道……咳咳咳……我这般不懂礼数……咳咳咳……他们更要看轻我了……”
陆明边说边咳,一手还拿着一块丝帕捂着嘴,咳着咳着,丝帕上竟然有隐隐的血迹。
贺云涛见状,倒抽了一口气,偷偷去看陆泽的表情,只见陆泽额头的青筋暴起,似是拼命隐忍着什么。
他有些战战兢兢的说:“这……公子怎的这么严重。”
“让大人担心了,我有内伤在身,难免……”话还未说完,陆明又开始咳嗽,这次咳了很久,咳的脸色通红,仿佛一下气没喘过来,就要厥过去了。
“哎呀,这怎么是好?都是我家那个小混蛋,一天天的不知道学好,竟给我闯祸。这次真是害了陆公子了。”贺云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陆明可是陆泽唯一的儿子,贺世杰之前已经因为陆明挨过打了,竟然还不长记性,这次真是往死里作了。
“‘教不严,师之惰’,说到底,也是我这个做先生的没教好,不能全怪他。”陆明一副深明大义的摆摆手。
贺云涛心中一惊,“教不严,师之惰”,前面那句可是“养不教,父之过”……大华重文轻武,书院教席的身份颇高,更有明文规定,如有学生殴打辱骂先生的,轻则打手板,罚站,重则鞭笞,杖责,情节恶劣者,连父兄都要受牵连的。
贺世杰这次闯的祸,往小里说,是学生恶作剧,往大里说,那就是意图弑师了。陆泽要是一气之下,上表朝廷,他这个别驾估计也做到头了。
贺云涛在心里把贺世杰骂了一百遍,都怪自己平时太过溺爱,把他宠的无法无天了。
“陆先生不用太过自责,这事也是我们做长辈的没教好,只是现在这样,也只能麻烦您多费心了。您以后只管教训那个兔崽子,他若有不服气的,就让他回来找我。”
陆明一听贺云涛的话,连称呼都变了,看来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既然得了他的承诺,可以放手整治贺世杰了,他也就不客气了。
“大人说笑了,哪有做先生的不希望学生好的,我既然做了他的先生,自然会尽心竭力的教好他。”
贺云涛出了一头的冷汗,又朝陆明说了几句好话,又说家中还有些上好的药材要送过来,最后看着陆泽黑的像锅底的脸色,诚惶诚恐的离开了。
等贺云涛一走,陆泽立刻瞪着陆明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明施施然从软榻上坐起来,此时哪还有那副要死不活的短命样。
“做什么?当然是报仇了,你不动手,我就自己动手,到时候打死打残可别怪我。”
“陆明!!”陆泽指着陆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贺世杰是被贺云涛宠坏了胆大包天,陆明何尝不是被他惯坏了,他是打算把天捅个窟窿啊!
“再有人来探病,就说我病重,起不来床,让他们把东西留下就回去吧!”
陆明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准备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
“对了,听说杭州这么大的州郡,一年的税收还不及京畿的七成。杭州城的富商多,我跟钱司户说了,让他有空多去查查税,指不定能抓几个典型出来。”
陆泽听到陆明的话,顿时气得跳起来:“你这是在教老子做事吗?”
“我这是在给你找事做……”
数日后,陆明按照约定,又要回灵山书院。因为有了之前的事,柳随风让白家兄弟跟着陆明一起上山。
这几天,因为与柳随风置气,陆明一直没去听澜居,也不肯坐他安排的马车上山。最后还是坐了薛彦之的马车,与他一起回了书院。
薛彦之看着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的马车,再看看陆明铁青的脸色,忍不住笑了:“才刚说了要一直走下去的,这么快就散了?”
陆明闻言,脸色更难看了:“谁散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薛彦之又笑了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风景,阳春三月,是个欣欣向荣的时节呢!“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陆明支手撑着头,将另一只手举到了面前仔细端详着,脸上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
薛彦之看到他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怔愣,那笑容带着三分无辜,七分的邪恶,让人看了有些毛骨悚然。那只纤长的手在阳光下,仿佛闪着慑人的光芒。
马车缓缓停在了书院的大门口,高院长,张学政和几位教席已经在门口等候了,看到陆明被扶下车,忙迎了过来。
陆明本就长得白皙,如今受了伤,看上去更是脸色苍白,倒显出一些弱不禁风的病弱感。
他的脚伤已经好很多了,慢慢地走路还是不成问题的,他故意扶着薛彦之的手臂,缓缓地往众人面前走。
陆明朝高院长笑了笑,说道:“劳院长来迎接,明有几件事不明白,还请赐教。”
高院长脸色一白,知道他想问什么,硬着头皮点点头:“去院长室慢慢谈。”
经过大门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几个学生在附近探头探脑的。他故意绊了一下,踉跄地站不稳。白威一直跟在他身后,见状就扶住了陆明的另一侧。
薛彦之憋住笑,小声说:“差不多就行了。”
陆明轻哼了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
几人在院长室坐下,高院长把几位教席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了薛彦之和张学政,然后关上了门。
室内瞬间陷入了一阵尴尬。
陆明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先开了口:“西山的事,请院长给我一个交代。”
高院长与张学政对视了一眼,赔着笑脸说:“这次……确实是几个学生做的有点过了。”
“哪几个?”陆明的声音冷了几分。
高院长又与张学政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说出了几个人名。
陆明一听,都是黄班的学生,他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手边的案几上,声音扬高了些:“没有了?”
在场的人突然觉得房内的温度似乎低了一些。高院长咽了一口口水,皱眉说道:“就这几个!”
陆明哼了一声,打算弃车保帅吗?“行,那对于这件事,院方是打算怎么处罚?是开除学籍,还是剥夺功名?”
张学政倒吸了一口气,剥夺功名……虽然黄班的那些都是不学无术的学子,好多身上的秀才功名还是有水分的,但是剥夺功名已经是对一个学子最严酷的惩罚了。
他是学政,掌管一州的教育,出了这种事,他也难辞其咎。
“剥夺功名……未免有些严苛了。”
严苛?陆明沉下了脸:“既然学政这么说了,那我就用些不那么‘严苛’的手段吧!”
高院长像是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那陆先生打算怎么罚?”
“必定是合理合法的。”
张学政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说道:“这事确实是黄班的学生太过了,是该好好的惩戒一番。”
陆明笑了笑,但那笑容却没有一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