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竹园门口缓缓停下,柳随风小心翼翼地将陆明抱下了马车,送回了他之前住过的东厢房。
陆明的双手还紧紧抓着柳随风胸前的衣襟,柳随风试着掰了一下,发现他抓得很紧,担心一使劲会伤了他,只能任由他抓着。
柳随风抱着陆明一起躺在了床上,本想等陆明睡熟了,手松开了再走的,没想到他自己也睡着了。
但是陆明却一直没有睡着,他趴在柳随风的胸口,听着他有力地心跳声,渐渐地觉得与自己的心跳同步了。
“随风,谢谢你!”如同呓语般,陆明轻轻地说道。
他以为柳随风知道了他与马国富的过往,会嫌弃他的,没想到他竟然一点不在意。
连着几日担心陆明晚归,这一晚,柳随风睡的很好。直到天光大亮,他才朦朦胧胧的醒来,睁开眼就是一张放大的睡颜。
陆明醒着时,时常古灵精怪,会耍赖,会使小聪明,但睡着时,那张仿若不谙世事的脸,却纯真的如同孩童般。
柳随风渐渐清醒,看到那柔和的眉眼,忍不住想拿手去描摹,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陆明垫在脑后,另一只手被他抱在了怀里。
看到陆明略带稚气的睡相,柳随风忍不住想笑。这样可爱的样子,就是看上一辈子也不会看腻的吧!
陆明嘤咛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然后就对上了柳随风的黑眸。陆明的意识开始回笼了,昨天晚上,他喝醉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醒了?头疼吗?”柳随风将两只手都抽回来,然后斜靠在床头,看着陆明。
陆明坐起身,拿手捶了捶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柳随风说:“疼!”
“知道疼,下次就少喝点!去了户部,你倒是找到了喝酒的好理由了。”
柳随风忍不住伸出手,给陆明按了按太阳穴。
陆明低着头,想了想,把他近日在户部发现的问题都告诉了柳随风。
柳随风有些震惊,户部掌管着天下的财富,每日经手的金额不计其数,若是有人在中间扣下一些,根本无法被人发现。
“昨日我本想灌醉了王主事,想从他那里套一些有用的消息的,没想到……”
“没想到你自己先喝醉了。就你这样的酒量,竟然还想灌醉别人?”柳随风双手的力度加大了一些。
“我那不是气的吗?”陆明嘴里小声地嘟囔着。
柳随风听到了,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故意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饿了!”陆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越过他,想下床,没想到一下没站稳,整个人扑到了柳随风的身上。
柳随风无奈的扶起他,像是叹息般,在陆明耳边说道:“真不让人省心啊!”
不知为何,陆明听到这句话,耳朵都红了。
童仲敲响了房门,要来伺候两人起床。柳随风应了一声,童仲就端着热水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童书。见到两人昨晚睡在一张床上,他们竟然一点也不惊讶,默默地伺候着两人洗漱。
童书先退出去端早膳了,早膳都是陆明爱吃的,但是因为宿醉没醒,没什么胃口,他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柳随风看他的脸比纸都白,转头让童仲去请个大夫过来。
陆明皱了皱眉,“请大夫做什么?不过是昨晚喝了酒,有些头疼。”
“童博说你每天回家都很晚,有时喝的都吐了,有时连饭都顾不得吃,这样下去会伤身体的,让大夫给你看看比较放心。”
陆明闻言,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装出生气的样子,说道:“嘿,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让童博过去照顾我,敢情是派他过去监视我的?”
柳随风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说道:“你再这么不讲道理,我就真不管你了。”
“哼!谁要你管了!”陆明白了柳随风一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陆明把过脉,开了些调理的药,知道他年轻底子好,没什么大碍。柳随风才放下了心。
喝过药后,陆明觉得清醒了不少,头也不疼了,就吵着要跟柳随风出门逛逛。
今日是端午节,澄湖上会有龙舟赛,鸿鹄楼也会有“端阳诗会。”
柳随风在他面前一直是没主意的,陆明想去哪里,他都会陪着。两人先去澄湖边看了皇家的龙舟赛,虽然隔着大半个澄湖,陆明还是看的很开心。
“你是朝廷命官,直接去那边的看台上看,岂不是更清楚。”柳随风指了指湖对岸,御驾所在的看台。
陆明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骂他,笨死了,也不知道是为了谁。他是朝廷命官,可以过去看,但柳随风不是啊,他总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吧!
柳随风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而是看向了不远处。有几个女子正往他这边看过来,为首的赫然就是昨晚在酒楼遇到的马心如。
马心如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柳随风此刻恨不得杀了马国富,当然对马心如也没有好脸色。他瞥了陆明一眼,见他正背对着他们,注意力全在远处的龙舟上,就往边上走了几步。
马心如走到了柳随风面前,声音娇软,姿态婀娜的行了一礼:“柳公子。”
“这么巧?”柳随风冷冷地看向马心如。
马心如像是没注意到柳随风的不耐,又说道:“昨夜之事,家父已经知道了,家父最近有事忙,说等过了这段时间,他会亲自上门道歉的。”
“不必了。”
马心如的话倒是提醒柳随风了,马家正在与闫家议亲,马国富可是要娶闫梦涵了。
马心如顿时觉得没面子,她虽不是什么勋贵千金,但也算京城有名的美人了,柳随风竟然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忍不住拿眼偷瞄不远处的陆明,此时陆明正背对着他们,看着龙舟赛,开心地手舞足蹈。
那个通身贵气的小公子,长得眉目如画,比女子还明艳几分,居然是新科的状元。这样的人,就算是男子见了,也会着迷的吧!
感觉到马心如在打量陆明,柳随风不悦地往边上走了两步,挡住了马心如的视线。
“马小姐若是无事,就不要打扰我们看比赛了。”
此时,一场比赛正好结束,陆明看中的队伍果然得了第一,他高兴地拍着手,要与柳随风讨论刚才的比赛,一回头却发现柳随风与一个女子在说话,那女子还很眼熟……
“柳大哥,这位是?”陆明带着点敌意的看着马心如。
马心如仪态万千的给陆明行了一礼,做了自我介绍。
陆明听到她说是马国富的妹妹,当下眉头都打结了,悄悄地拉了拉柳随风的衣服。
柳随风侧头看了他一眼,对马心如说了一句:“告辞”。就拉着陆明走了。
走出了几十步远,陆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马心如还站在原地,顿时心里酸酸地说:“唉哟,还站在那儿呢!”
柳随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脸上却浮起了笑容。
“笑什么!”陆明看到柳随风脸上的笑容,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多什么嘴,管他跟谁说话,管她在那里站多久。
“快到午时了,早膳吃那么少,现在不饿吗?”柳随风故意岔开话题。
不说倒还不觉得,被柳随风一提醒,陆明顿时觉得饥肠辘辘的。
“我饿了!”
柳随风也不多话,带着他去了“清明雨后”。
“清明雨后”本来只是个酒馆的,但是陆明经常去,柳随风怕他空腹喝酒会伤胃,就招了两个厨子,专门给陆明做菜。
陆明看着门口排队买酒的人,心里忍不住算着,生意真不错,光是卖“醉梦”酒,每个月就能赚上不少。虽然比不上那些大酒楼的营收,却比他一个月的俸禄要多了不少。柳随风真是天生的商人啊。
酒馆离国子监不远,所以经常有国子监的学子过来买酒喝,今日又是“端阳诗会”,店里更是爆满了。有个学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陆明,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陆师兄!”
陆明闻声看过去,见是国子监的师弟,虽然管他叫师兄,但年纪却比他还大了一些。
陆明跟柳随风说要过去打个招呼,就见陆明笑眯眯地过去跟他们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对他们说,这家酒馆是他的,今天的这顿酒钱就免了,日后只要是国子监的学子过来喝酒,一律打八折。
柳随风笑了笑,精明的小狐狸。
酒足饭饱后,陆明说新家还缺些东西,想去街上逛逛。
柳随风奇怪地问他:“都到国子监门口了,你不回去看看师长,顺带看看‘端阳诗会’吗?”
陆明摇了摇头,随口说道:“今天这种日子,先生们看到我,可是要头疼的。改天再去吧!”
柳随风一挑眉,又问:“说来你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吧,还未成亲,也没及冠,为何不参加‘端阳诗会’?”
京城每年的端午节都会有一次“端阳诗会”,只要是京城里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未成亲的男子都可以参加。
虽然叫“诗会”,但比的却是君子六艺,然后选出最有才华的四位公子,评为“京城四公子”。
一旦有了“四公子”的名号,便是在今上面前留了名,日后无论是仕途还是婚娶,都会顺利很多。所以京城中不论是世家公子还是寒门学子,凡是符合条件的,都会想去试一试。
陆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别提了,小爷我才高八斗,才不需要这样的虚名呢!你看我现在不是状元了吗?”
柳随风瞥了他一眼,很是敷衍的夸了他几句。
陆明一听,顿时心里不乐意了,插腰说道:“知不知道小爷当年绰号‘陆无敌’?”
柳随风拼命忍住笑,摇了摇头。
“小爷我十一岁第一次参加‘端阳诗会’,然后就名震京城,一连三年都蝉联了‘四公子’的名号,诗文才学无人能敌!!”
“后来呢?”
“后来……”陆明顿时泄了气,无力地说,“后来我再参加诗会的时候,大家就不看我的才华了……”
柳随风愣了一下,没明白陆明的意思:“不看才华,那看什么?”
陆明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比赛啊,都是在场的观众投票选的,他们觉得谁更有才华,就把票投给那个人,然后六项比赛结束后,统计一下票数,按得票数的高低排名次的。
我十四岁那年,第四次参加诗会,那些观众就见我长得好看,把票都投给我了,然后我与第二名的票数就断层了。
那一届的其他学子,从此以后就放话说,只要我参加诗会,他们就再也不参加了……”
柳随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所以,后来国子监就不让你参加了?”
陆明尴尬的挠了挠头,“嗯,不光是这样,他们还改了比赛规则,不让观众投票了,改为请考官打分了。”
柳随风哈哈笑着,摸了摸陆明的头,没想到他的阿清这么有本事啊,以一己之力,把这么大的一个比赛的规则都改了。
“唉!头发都被你弄乱了!”陆明像一只炸了猫的毛一样,跳了起来,理了理有些弄乱的头发。
“好好好,陆大人,我们去逛街吧!”柳随风展开了手里的扇子,扇面上赫然是一副绝美的山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