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忿忿地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尽。
“欸，陆大人，别喝这么快，这酒后劲儿大，醉的快啊！”王主事笑着说。
陆明看了一眼面前的菜，突然觉得一桌子的珍馐佳肴都没了味道。
“没事，醉了不是还有你吗？今儿可是说好了，不醉不归，谁先喝醉，另一个就得送他回去。”陆明说着又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杯酒。
王主事看他拿酒当水喝，也是咋舌。这可是十两银子一壶的“梨花醉”啊！
“听说陆大人的外祖家是江南的富商，要是换作别的官员，拿这‘梨花醉’当水喝，还不被御史弹劾啊！”
陆明挑了一下眉，他才到户部不到五天，这个王主事竟然连他母族是商贾都打听清楚了。
“王大人的消息真灵通。”
王主事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说道：“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我听说今科的榜眼和探花都去了翰林院，虽然都是闲职，但翰林院历来都是‘内阁的摇篮’，进了翰林院就是熬个资历，混个几年之后，越级提拔再容易不过了。陛下却把你放到了户部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地方来。”
“都说户部是六部之首，户部可是掌握着天下的财富呢！”
王主事喝了一口酒，摆了摆手：“那都是外人看着光鲜罢了。你别看我们户部手里捏着陛下的‘钱袋子’，其实最穷最苦的就是我们这些户部的官员了。那些个御史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但凡我们穿件新衣服，过年过节吃顿好的，他们就要在陛下面前叨叨半天。
而且户部与吏部向来不合，户部的官员特别的难升迁，别的部一般都是三年一升，熬到四五十岁，也能升到三四品了，但是我进户部时就是从六品的员外郎，混了六年了，才混到了这个正六品的主事。若不是先头那两个主事不在了，我还不知道要在员外郎的位置上卡多久呢！”
陆明一边听王主事说话，一边不停地往他的杯子里倒酒，王主事不知不觉间也喝下了两壶“梨花醉”了。
“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陛下一定是知道户部缺人，才把我调过来的，反正我年纪轻，慢慢熬着呗。倒是我听说先前的两位主事，一位是在家中暴毙而亡的，另一位不到三十岁就辞官回乡了，看来户部的工作压力确实挺大的。”陆明不着痕迹的将话头引到了主题上。
王主事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又喝下了一杯酒。
陆明皱了皱眉，看来这酒还没喝到点啊！他又顺手给王主事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拿起来跟王主事碰了一下杯。
两人又喝了两壶“梨花醉”，王主事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户部各个官员的八卦，陆明已经微醺了，他支着头，准备放弃了，今日八成是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王主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户部侍郎的八卦：“说到底，做的好，还不如娶的好。吏部侍郎闫大人你知道吧！他们闫家出美人，家里的几位小姐各个美若天仙啊，李侍郎自从娶了闫家的女儿后，就一路顺风顺水的，不到十年的时间，就从主事的位置一直升到了现在的四品侍郎。
可惜我长得太过平庸了，否则也想去闫家做个上门女婿。闫大人可是吏部的侍郎，官员的升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啊！”
说着，王主事还上下打量了陆明一番，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你还有机会！长的这么好看！”
陆明被他拍了两掌，差点没拍到桌子下面去。他有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打算回去了。
“王大人，小弟不胜酒力，今日就到此为止了，改日再请大哥喝酒。”
王主事显然也有些醉了，拉着陆明说道：“哎呀，说好了今日不醉不归的！”
陆明被他拉了一个趔趄，笑着说：“我是扛不动你了，我去找伙计给你雇个马车。”说着就出了房门。
柳随风就坐在一楼大堂的一个角落里，他想着陆明吃过饭总会出来的，这个位置能看到酒楼大门口。
酒过三巡后，他看到陆明有些跌跌撞撞的从二楼的一个包厢里出来。下楼梯的时候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顿时惊得跳了起来，忙要上前去扶他。
陆明扶着楼梯的扶手，就觉得天旋地转的。今日因为跟柳随风赌气，他多喝了几杯，没想到那个“梨花醉”的后劲儿真大。
“唉哟，这不是陆状元吗？这是喝了多少啊，连站都站不稳了。”突然从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然后是一只手从后揽住了陆明的腰。
陆明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回头就看到了马国富的脸。
马国富显然也是喝了酒的，嘴里都是酒气，却比陆明清醒些。此时陆明被他揽在了怀里，酒气都喷到了陆明的脸上，让他难受的睁不开眼。
陆明下意识的推了他一下，但是他喝醉了，根本没有力气。马国富就觉得像被猫挠了似的，反而心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摸陆明的脸。
“哎呀，这小美人喝醉了，更好看了，这张小脸，怕是连花月楼的花魁都及不上吧！”
陆明挣扎了一下，身子向后仰，想竭力与马国富拉开距离。记忆深处的噩梦又一次袭上心头。
“你放手，这里是酒楼，你想做什么？”
马国富又凑近了一些，贴近了陆明的耳朵，看到那个红的可以滴血的小巧的耳珠，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陆明顿时觉得全身一阵战栗，更加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双手拼命地推着马国富的胸膛。
“唉哟，别着急啊，哥哥带你回去，晚上让你舒服舒服如何？”马国富一把抓住了陆明的手，正要贴近他亲一口，突然觉得头上被什么砸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一个瓷器跌落的声音。
马国富低头去看，脚边是一个碎了的茶碗。他下意识地去摸头，伸手摸到了一手的鲜血，顿时让他的酒醒了三分。
“他妈的，是谁砸了小爷？”
陆明趁他愣神的机会，又用力地推了他一下，结果自己向后倒去。他此时正背对着楼梯，这一倒就是要摔下楼梯了。
陆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打算咬牙挺过接下来的疼痛，没想到身体还来不及腾空，就被人抱住了，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的人你也敢动？”柳随风手里拿着一块碎裂的瓷片，抵住了马国富的喉咙。
马国富咽了一口口水，脖子往后缩了缩，顿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柳公子，手下留情。今日真是对不住了，家兄是喝多了，不是有意要调戏你的朋友的，还请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原谅家兄吧！”马心如忽然从二楼跑了下来。
刚才的事她都看到了，原以为是马国富劣性不改，看到美人，不论男女都想染指，没想到那人竟然是柳随风的朋友。
“你父亲的面子？”柳随风冷笑了一声，抬手用瓷片快速地划过了马国富的左手手腕。
就听马国富惨叫一声，左手血流如注。
“再敢动他，下次伤的就不是一只手了。”柳随风将手里的瓷片丢到了马国富的身上，正好打中了他的下腹部。
马国富吓得跳了起来，哀嚎着，右手掐着左手的手腕处，想对柳随风放句狠话，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柳随风懒得再看他，搂着已经有些吓呆了的陆明出了酒楼。
一直到上了马车，陆明还有些呆呆的没反应过来，刚才……柳随风似乎说了……“我的人你也敢动”？
“吓到了？”柳随风瞥了一旁的陆明一眼，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是他太莽撞了，这样天真无邪的小白兔，怕是吓到了吧！
陆明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看向柳随风。月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柳随风的脸隐藏在阴影里，显得半明半昧的。他突然有些不明白柳随风的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见陆明不说话，柳随风又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不在，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凭你的酒量，早晚要闯祸。”
陆明突然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事，要不是他喝了很多酒，怎么会被马国富调戏？要不是他看到柳随风与一个女子一起进了酒楼，他又怎么会喝那么多酒？说到底，这一切都得怪柳随风啊！
陆明腾的站起来，上前一把抓住了柳随风的衣襟，一手去掐他的脸。柳随风疼的眉头皱了皱，要去拂落陆明的手。
“做什么，喝醉了就老实些。”
“都怪你，谁让你带着女子去酒楼吃饭的！？”陆明喝醉了发脾气的样子，略带着一些撒娇与迁怒，让人看了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他很可爱。
柳随风抓下了那只掐着他脸的手，将陆明按到边上的位置上坐好：“我何时带着女子去酒楼吃饭了？分明是你约了同僚去酒楼吃饭，还喝成了这样。”
说到同僚，陆明突然想起了王主事，他就这样跟着柳随风出来了，还没结账呢！“哎呀，我同僚喝醉了，还在酒楼呢，我还没付账呢！”
柳随风无奈地笑了笑，“我都安排好了。”
陆明松了一口气，酒劲儿又慢慢上来了，大脑也开始罢工了：“我刚才看到了，你跟马国富身边的那个小姐一起进了酒楼……”
听到马国富的名字，柳随风的脸沉了些，“你跟马国富有过节？”
陆明拉着柳随风衣襟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些。“他是个混蛋……”
柳随风感受到了陆明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他下意识的伸手揽住了陆明的肩，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仿佛是有了安全感，陆明的颤抖渐渐停了下来，突然低低地说：“他曾给我下药，差点□□了我……”
柳随风的手倏的收紧，整个人都崩得紧紧的。一股杀意弥漫了心头。他刚才就应该一下割断那个人渣的喉咙的。
陆明的头在柳随风的肩膀上蹭了蹭，继续说道：“我刚进国子监的时候才十二岁，因为长得太漂亮，总有同窗开玩笑，说我是女扮男装的。后来引起了马国富的注意，只要是他看上的人，总是想法设法的要弄到手。
有一次，他在我的饭食里下了药，趁晚上摸进了我的房间，还好与我同住的崔师兄回来的及时……”
此时，柳随风不只一张脸冷的像镀了霜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肃杀的寒气。
陆明像是感觉到了寒气，忍不住用双手环抱住自己，搓了搓胳膊。
“这种人渣，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事发后，马国富被国子监开除了，本来要剥夺功名的，他们家出了一大笔钱，疏通了关系，才勉强保下了他，送他出了京城……”
说着说着，陆明觉得头晕，就干脆闭上了眼睛。柳随风看他半天没了声响，听到他呼吸均匀，以为他睡着了，就叹息了一声，将他揽的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