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吴婉瑜照常入宫，将苏州之事原封不动告知与德妃。
德妃不想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一时间惊得险些端不住手里的燕窝。
回过神来，微微颤颤拉住吴婉瑜的手，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十四可有受伤？”
“早知这般危险，本宫便不该叫老四带上他一起！”
闻言，吴婉瑜面目表情地挑了挑眉毛。
心下骤然升起一股浓浓的不悦。
好在德妃很快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忙讪笑着道，“本宫也不是怪罪老四的意思，只是，想着苏州那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那两个孩子回来以后也不知会一声……”
吴婉瑜低头转了两下镯子，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心里的怒气缓过一阵后，方才掀了掀眼皮，凉凉开口：“四爷没说是不假，但是额娘也没问呀。”
“儿臣还以为额娘是不关心呢。”
“而且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十四不对，在宫里顽皮任性也就罢了，好容易跟着四爷出门一回，还累得人家陈侍卫为他付出一条命去。”
要她来说，多不值呀。
然而她也知晓，自己身处的时代，上位者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宫人和侍卫的性命，自然也就不用把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就好比同样是牺牲，若陈侍卫的牺牲能换得十四平安归来，或许还能得到上位者的一二嘉奖。
而若十四在那个场景下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伤，便是陈侍卫被白莲教的人千刀万剐到死无全尸，只怕也会落得个“护主不利”的罪名。
这是个会“吃人”的社会。
吴婉瑜从德妃的反应中，再次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心中叹气的同时，不免又有些后怕，她要不是穿成历史上的孝敬宪皇后，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可以任人打骂凌辱的宫女，只怕早在穿越当日，就寻个池塘跳下去了。
而至于宫女自戕累不累及家人什么的……关她屁事！
……
这边吴婉瑜捏着手镯，心间沉沉流转过许多念头。
另一边德妃也收敛好了心情，她把手里的瓷碗慢慢放回桌子上，脑中将吴婉瑜说的话又过了一遍，方才长叹一口气，“也是个可怜的。”
嗯，可怜。
一条命，就换来德妃嘴里轻飘飘两个字。
吴婉瑜几乎想冷笑嘲讽出声。
好在德妃及时把后边的话一股脑说了，“说到底也是为救十四而牺牲的，回头本宫会将此事报给万岁爷，看能不能给他家里人多做些补偿。”
德妃嘴里的补偿，自然不可能是赐谥号或者抬旗什么的。
最多就是多发些抚恤金，再免了陈侍卫的女儿参加小选，免得她还要到宫里来伺候别人等等。
吴婉瑜一听她这么说，连忙出言阻止，“陈侍卫家中已没了别的长辈，只剩下一个独女。若是额娘免她小选，说不得会被家中族老做主，不知嫁与什么人去。”
“儿臣想着，不若就还是叫她正常参选，等入宫以后就放到眼皮子底下多照顾着吧。”
德妃却是有些迟疑，“这样好么？”
吴婉瑜点头，“四爷与儿臣都觉得，这样再稳妥不过了。况且十四弟之前不也闹着要认他做干妹妹吗？”
“这……认妹妹估计是不能的了，叫他多照顾这些总行了吧？”
吴婉瑜边说，边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好极了。
岂料这时候德妃忽然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女儿今年多大年纪？”
吴婉瑜一愣，下意识说道：“既是参选，想必应是在十三到十七之间……”
说着，她又赫然意识到什么，飞快瞪圆了眼睛，“额娘莫不是担心她来了永和宫，会被皇阿玛……”
“本宫可没有这么说！”德妃飞快打断她的话，完了还嗔她一眼，“再说了，你皇阿玛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哪里还能……”
嚯嚯小姑娘呢？
吴婉瑜从德妃眼里明晃晃读出来这句话，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反应。
没有……吗？
不说别的，要她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景仁宫里那位，正怀着身孕的和嫔娘娘，今年也才十九岁吧？
她不也是十几岁年纪经由大选入宫的？
德妃的滤镜难不成还分人？
那不是康熙的话，总不能是在担心十四吧？
想着，眸里逐渐染上好奇。
于是对着德妃又看了几眼，果真从她微红的脸颊上看出来几分隐隐担忧。
吴婉瑜艰难地开口，“那就是……十四弟？”
这回德妃没有立时出言反驳，吴婉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几乎很想说，德妃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简直像极了“生怕儿子娶了老婆就忘了娘”的那个老娘有没有。
总感觉德妃以后会是个容易跟十四福晋争风吃醋的性子怎么办？
不对，我也是她的儿媳妇，她怎么就没有这么不舍？
吴婉瑜脑子里不自觉想偏……
-
最后，德妃还是同意了吴婉瑜的提议，拉着她的手又细细交代她，叫她下午回了承乾宫，可先去与三福晋和五福晋打声招呼，回头小选完毕，宫女们入了宫，就将那个陈侍卫的女儿派遣到她的永和宫来。
解决完十四的事情，德妃像卸下心头大患一般，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后眼尾瞥见吴婉瑜无所事事坐在自己跟前，转着手里的镯子玩。
于是想起什么，悄声又交代余嬷嬷去自己私库里取了些什么东西回来，郑重其事地递到吴婉瑜手里，“本宫突然想起来你昨儿说喜欢貔貅是吧？”
“正好本宫私库里有这好几个摆件，你拿回府里玩去吧。”
吴婉瑜低头一瞧，德妃递过来的东西里，有一把貔貅模样的镇纸，不知是用的什么材料制的，带着一阵若隐若现的芳香；还有两枚雕刻成貔貅形状的玉佩，一绿色一白色，触手细腻莹润，内无一丝杂质，光泽成色都是绝佳；最后是一个珐琅掐丝铜胎手炉，盖子被雕成了貔貅状。
还是那种Q萌版的貔貅，看着并不狰狞，反而还有些可爱，也不知是内务府哪个匠人的手艺。
吴婉瑜看完以后，也不与德妃客气，“那儿臣就多谢额娘了。”说罢连起身行礼都懒，姿态随意地往后挥了挥帕子，示意白蝶过来将东西收好。
余嬷嬷瞧见了，忙从屋中又翻找出来一个雕着牡丹花的红木盒子，递给白蝶，让她把东西都搁盒子里，以免磕磕碰碰再弄坏了，亦或者是丢失了也不好。
白蝶忙笑着接过来，仔细将物件收好以后，与吴婉瑜低声回禀了一句，又朝德妃行了个礼，就抱着盒子先往承乾宫去了。
德妃一看，也知午间休息的时间不多了。
她拧着眉，“说来，本宫还没来得及问，你在承乾宫那边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吴婉瑜抱着茶杯，表情清冷：“昨儿查了御膳房往年置办宴席所需食材清单，发现有好些地方不怎么对得上。”
德妃一顿，“你查御膳房账册去了？”
吴婉瑜点头：“皇阿玛不是说此次重阳和除夕，都不必办得过于隆重么？”所以不查往年账单，她怎么知道自己筹备得如何？
然而这一查，还真是叫她长了见识了。
同样一颗大白菜，宫里头的，就活生生要比她贝勒府上的贵了七倍，还有旁的……
也不知是不是镶了金还是嵌了玉，御膳房的人也真敢往上报！
德妃一瞧她脸上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叹道，“你以为，内务府那些事儿，万岁爷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吴婉瑜：……
她抿了抿唇，也无需德妃多说，“儿臣晓得轻重，不会随意闹开的，眼下还是先将年节几次宴会办好了，方才是正道。”
开玩笑，皇帝都整顿不了的内务府，吴婉瑜当然不会觉得仅凭她自己就能随便做到。
她是人，不是神。
再者，她连宫里的娘娘都不是，便是再看不惯，也只得忍着，忍到她以后坐上皇后宝座，说不定才有机会……
况且，以后或许还不用她出手呢，胤禛自己就会把内务府那帮欺上瞒下、吃里扒外的给整治了。
听她这么说，德妃也就放心地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乌雅氏在御膳房那边也算有些人脉，本宫昨儿已经吩咐下去，叫他们万事听从你的安排，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
这话她才爱听嘛。
吴婉瑜弯了弯眉眼，这才起身郑重地给德妃屈膝行礼，“那儿臣就不客气了。”
-
有了德妃和胤禛明里暗里的帮忙，吴婉瑜很快发现，自己下的每一道命令都能被御膳房的人及时高效的完成。
而与她相比起来，太子妃那边就惨得多了。
吴婉瑜坐在她对面，也不知看她发了多少次火，其中有一次甚至还闹到了佟贵妃面前。
对此，太子妃自是郁闷的，便趁着午休悄悄跑过来问，她是如何办到的，能叫御膳房那些人这般听话？
吴婉瑜只浅笑着，“我后头有人。”
太子妃闻言，惊奇地往她身后看了两眼，“没有呀，你后面不就一张床吗？”
吴婉瑜白她一眼，十分干脆地指了指永和宫，又道，“我指的是我额娘和贝勒爷。”
太子妃顿时好奇全都化为了深深的羡慕，“真好。”
“要是我也有婆母就好了……”她婆母可是皇后呢，要是能有皇后撑腰，内务府那帮人还敢随便糊弄她？、
吴婉瑜听着却是有些不对了，“怎么？你来给贵妃娘娘帮忙，太子爷没有私下提点什么？”
太子妃冷哼一声，“要指望他的话，我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呢！”
吴婉瑜：……
明天再日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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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