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这么一想,吴婉瑜望向角落的眼神就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怜悯。

偏德妃正处于气头之上,而余嬷嬷又战战兢兢跪在角落,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便也没有丝毫察觉。

眼看德妃火气越来越旺盛,看着余嬷嬷的眼神就跟要将她生吞一般,吴婉瑜终于忍不住开口,“额娘,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置周嬷嬷。”

周嬷嬷现正被关在柴房。

她还不知吴婉瑜与冬灵有过联系,满心以为不过就是被四福晋拿捏住了她在四贝勒府做过的手脚,是以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晚些到了德妃娘娘面前该如何辩解,然而想来想去,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什么稳妥的说辞,四肢便逐渐发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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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吴婉瑜一句话,就如同夏日炎炎里的一盆清凉湖水,迎头浇下,很快就让德妃那被气到有些发昏的头脑恢复了理智。

此时她两颊边上还泛着青白之色,手上戴的护甲更是不知何时被狠狠掰断了两根。

听见吴婉瑜所说,德妃咬住下唇的同时,一点一点艰难地把怒气收回,同时一手捻着护甲,缓缓脱下,放到小桌子上。

最后闭了闭眼,做出决定,“本宫不想再看见那个贱人!”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周嬷嬷”,后来得知她做下的那些肮脏恶事,就成了“周氏”,如今更是直接用“贱人”来称呼。

吴婉瑜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毕竟德妃本来就不是什么气量宽宏之人。

她只是点着头,“那额娘预备如何处置?”

德妃扫了她一眼,眼中含着思量,最后还是握住她的手,叹息道,“此事你不要再插手,本宫必不会叫她活着走出永和宫!”

“就……直接下点砒霜毒死,对外就说她是突发恶疾,也不用如何操办后事,直接草席裹了尸体丢乱葬岗去!”

竟是连全尸也不肯留下!

吴婉瑜诧异地挑了挑眉,“儿臣只是担心,她到底陪伴在额娘身边多年,若是额娘这般处置……会不会引得外人好奇?”

德妃摆摆手,语气疲惫,“自是不能这么快就处置了她,毕竟你今儿才把人送回来,晚上就突发恶疾,未免太容易引人遐想了些。”

语毕顿了顿,“所以还得先把她关上几日,回头寻得了合适的时机再行处置。”

“至于那个宫女……”

德妃轻叹口气,“本宫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等翻过了年,她是不是就满三十了?”

吴婉瑜眨着眼睛,不明白她怎么把话题转移到了这上头去,“大约是的,儿臣记不太清楚,因为这些年也没有怎么问过。”说着,将眼神投向角落里努力把自己伪装成透明人的余嬷嬷,“嬷嬷知道吗?”

余嬷嬷不想自己的名字会被提起,一时还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跪在地上剧烈打了个哆嗦,随后膝盖一疼,是瓷器碎片往她膝盖又扎深了些许位置。

等听清吴婉瑜的话,她一边吸着气,一边眯起眼睛思索,半晌后方才迟疑道,“四福晋说的那个冬灵,是不是下巴这里有颗痣?”

吴婉瑜在回忆里翻找了一会儿,才肯定地点头,“是,但是是在右边脸的下巴处。”

“哦,那许是老奴记岔了,若果真是她的话,娘娘方才说得没错,过了年儿她就满三十了。”

三十就意味着能够出宫嫁人了。

吴婉瑜和余嬷嬷一听德妃提起这个数字,心中便同时有了些许猜测。

果然,德妃点点头,再次开口,“回头你去问问她,她是要留在宫里做姑姑,还是出宫嫁人去。”

“若她打算留在宫里,你也记得问问她,想去哪儿当差。”

“而若是准备出宫……那她的婚事,就都由本宫做主了。”到底是因为她识人不明,才会叫好好一个姑娘,年纪轻轻吃尽了苦头,一吃就连吃了十一年,期间连半分报仇的希望都没有。

吴婉瑜听她这么说,一时心里也挺欣慰。

她道:“好,儿臣必不负额娘嘱托。”

德妃此时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声音软绵绵地没什么力气,“还有其他事儿吗?”

“没有了。”吴婉瑜果断摇头。

她心中其实很意外,此事居然能进行得这般顺利。

原还以为,德妃会死活不承认,亦或者是心有不忍,想要包庇于周嬷嬷呢。

却没想过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周嬷嬷给完美解决了。

一直到现在尘埃落定,吴婉瑜还有些不怎么敢相信,且回不过来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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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吴婉瑜就意识到,不仅是她一个人回不过神来,德妃亦然。

大概是周嬷嬷背叛一事给她的打击太大,到了午间歇息,她这一睡下,就没能再醒过来。

而此时余嬷嬷已经因为膝盖受伤,被旁的宫女扶回屋子里上药加养伤去了。

是以吴婉瑜从暖阁一觉醒来,首先听见的便是外头嘈杂混乱,人声混着各类脚步声。

她推门而出,随手拉过一个宫女,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宫女额上溢满细汗,手里还端着一盆清水,“回福晋,是德妃娘娘突然发了高烧,一直昏迷未醒!”

“此时太医正在里头把脉呢,福晋可要过去看看?”

“福晋恕罪,奴婢还要去换水,若福晋要过去的话便自行过去吧,恕奴婢无法陪伴!”

她语速飞快,神色还带着焦急。

吴婉瑜也就不好再拉着她,以免耽误她的的事儿,手里一松,嘴里说着,“你且去换水吧,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多谢福晋。”宫女匆忙屈了屈膝盖,不等吴婉瑜再说话,径直绕过她往后边院子去了。

吴婉瑜抿着唇,与白蝶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几分凝重。

白蝶小声问:“福晋,德妃娘娘会不会是因为……”她指了指柴房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吴婉瑜看她一眼:“你说呢?”

白蝶缩了缩脖子,有些担忧,“那要是万岁爷……”

万岁爷来了,见着德妃娘娘无缘无故生病,必是要问清楚缘由的。

这一问,那……周嬷嬷私通一事儿,还能瞒得住吗?

只怕到时候万岁爷的一腔怜惜,就都要化为无边的盛怒了!

吴婉瑜爷重重长叹一口气,“我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历史上的德妃好歹也算是一路宫斗到最后的人生赢家,怎么现在心里素质就差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就是处置了一个身边的宫人,就……就气得高烧,还昏迷不醒了?

她摇摇头,“罢了,车到山前自有路,便是无路,开一条出来也就是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吴婉瑜就这么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带着白蝶往德妃的寝殿走——她身为儿媳,这个时候必得伺奉于床前。

而且此时说不好就会有哪些妃子过来探望。

到时候人来了一瞧,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一没出宫,二不在床前伺候……说她失礼的同时,估计还要在她身上安一个“不孝”的名头。

只不过吴婉瑜方才走到门口,就听得永和宫大门处传来静鞭重重甩地的声音,并一句吆喝:“万岁爷驾到!四贝勒驾到,十四阿哥驾到!”

吴婉瑜满头疑问,她还以为最先过来的会是佟贵妃,怎么居然是康熙?

乾清宫离永和宫这么近的吗?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整了整袖摆,带着白蝶回身走下台阶,预备行礼。

然而嘴里请安的话都还未说完,只说到“儿臣见过……”几个字,就有一道明黄色身影快速绕开她,带起热风阵阵,全都扑在她脸上。

吴婉瑜:……?

随后又被一双大手握住臂弯扶起。

吴婉瑜抬眸,见是胤禛站在她跟前。

“爷?”

胤禛:“刚刚是皇阿玛过去了,他担心额娘的病情,一时没有注意到福晋,福晋没事吧?”说罢,亲自弯腰,在她裙摆上拍了几下。

吴婉瑜忙伸手阻止,“妾身没事。”此时不是跟胤禛你侬我侬的时候,德妃还病着呢,怎么胤禛也不见半分焦急?

她拉住胤禛的手,叫他不能再继续,启唇正想说些什么。

不料……

“弟弟给四嫂请安。”

旁边有人朝她拱手行了个礼,声音清亮,富有朝气,令人听了心情就好。

吴婉瑜好奇一瞧,发现是十四站在胤禛身后,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她一时有些奇怪,怎么德妃生病,兄弟两个都一副不甚关心的模样?

胤禛也就算了,他毕竟没有在德妃膝下长大,可十四……十四不应该呀,他可是被德妃捧在手心里疼爱了许多年的,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怎么…怎么这么奇怪呢?

吴婉瑜因着好奇,便上下打量了十四一眼,回头瞧着胤禛,脸色神情与十四差不多,她便蹙着眉,“爷和十四弟,不担心额娘吗?”

胤禛霎时诧异,“原是担心的,可现在不是有皇阿玛进去了么?”

“有皇阿玛在,额娘一般不会喜欢看见我们也在的,所以四嫂放心就是。”十四无所谓地摆摆手,一副早已经习惯了的模样。

吴婉瑜倏地沉默下来,心里迟疑想着,这难道就是“父母是爱情,孩子是意外”的古代版本?

她看见十四甚至还有心情把双手往身后一背,像个北京早起的老大爷一样,迈开八字步,在院子里摆着的几缸荷花中间来回闲晃。

一时有些不太习惯,于是就问向胤禛,“爷,眼下太医还在里头把脉呢,额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说不好,真的不用进去看看吗?”

胤禛看她一眼,“福晋若是想进去便进去吧。”

吴婉瑜心里的好奇顿时更重了,像有只小猫儿在里头挠来挠去。

她迟疑地把手臂从胤禛手掌里抽出来,朝寝殿方向走了几步,见胤禛没有过来拉她,只能带着满心疑惑走入寝殿。

一进去,就看见德妃的寝殿中,太医跪了一地,俱都深深垂着头,静默不语。

吴婉瑜拧紧柳眉,这样还怎么看病?

她绕过地上的太医,就如同之前康熙绕过她一样,径直走入寝殿,一进去,就看见德妃已经清醒了过来,正两颊微红地斜靠在康熙怀里。

康熙一手扶她,一手端着碗黑漆漆的汤药,正小心翼翼递到德妃的唇边,嘴里还在温柔安慰,“这点儿喝了就好了,还差四口……还有三口。”

“苦口良药,为的也是你身子能好。”

“莺言听话,喝完了朕给你拿蜜饯吃。”

吴婉瑜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上汗毛也直直立起,小脸皱得跟个捏坏了的小笼包似的。

她这才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急急转身就想告退,谁知床上两人已经发现了她的身影,“婉瑜来了?”

是德妃先出口叫住。

许是刚才在与康熙浓情蜜意,现下叫住吴婉瑜时,德妃的声音就像是揉了蜜水一般,又甜又腻,是吴婉瑜穿越这么久以来,从未听过的调调。

她僵着身子重新转身,脸色表情十分尴尬,深恨自己为什么不听从胤禛的话,于是支支吾吾垂下头,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一般,“是……”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该行礼,于是连忙屈膝半蹲。

“儿臣、儿臣见过皇阿玛,见过额娘。”

她半蹲下来,与外头跪着的太医姿势有些类似,区别只在于她身形还高一些,远远看过去,还以为她是太医院里领头的呢。

德妃娇怯地从康熙怀里退出来一点点,朝地上的吴婉瑜伸了伸手,“方才本宫不过是老毛病犯了,没有吓着你吧?”

吴婉瑜也伸手顺着德妃手上的力道站起,起来以后第一反应就是飞快摇头,摇得头上步摇乱晃也顾不得了,“没有没有。”

“是儿臣莽撞了,不该进来打扰皇阿玛和额娘相处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德妃嗔她一句,随后瞪了康熙一眼,眸子里波光盈盈,像含了一汪春水。

康熙见了是个什么反应,吴婉瑜根本无暇留意。

她只知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已经在疯狂地跳起巴西战舞了!

一时间头昏目眩,连带着牙齿根部也在泛酸,像是含了一整个柠檬,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偏偏床上两人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尴尬。

只见康熙大手一搂,就把德妃的身子又重新搂入了怀里。

他一边抬眸看向吴婉瑜,一边笑着对德妃说道,“朕以为,老四媳妇应该很习以为常才是吧?”

德妃:?

她看看康熙,又看看吴婉瑜,吴婉瑜也在迷茫地看她,似是不能明白万岁爷为何会说这种话。

德妃便替她问了:“万岁爷指的是?”

康熙还在揶揄地笑:“上回,在御花园里头,朕可是亲眼瞧见了。”

“啊?”吴婉瑜更迷茫了,不解怎么还与御花园有关。

她好像都没有怎么去过御花园吧?

而且要是她在御花园遇见过康熙,不可能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呀。

康熙欣赏着她脸上惊一阵疑一阵的表情,只觉得这个儿媳妇好像与从前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脸上小表情这么……这么丰富?

难怪老四会喜欢。

康熙心下微微一晒,也不与吴婉瑜打哑谜,“就上回,你与老四在御花园里,他抱你出宫那回,不记得了?”

吴婉瑜脑子瞬间“轰”的一声,捏紧了手帕,“上回?上回……”

“上回皇阿玛瞧见了?”声音不自觉扬起。

康熙颔首,睨她一眼,“可不是?”

说完以后摆了摆手,一副很高兴的模样,“你与老四能这般和睦,朕心里其实也很是欣慰,若是老大、老五、老七和老十他们几个,能如你和老四一般就好了。”

“不过朕还想起来,前些年的时候,你与老四还不是这般相处的吧?”

康熙在那边叭叭叭地说,吴婉瑜已经险些就一口气喘不上来,要把自己给呛死!

康熙是怎么做到的?偷听墙角还这么理直气壮,跟外边某人真是……该说不愧为父子吗?

吴婉瑜拧着手帕,用力揉捏了几下,最后僵着脸,“儿臣也不知四爷是如何想的。”

“他那孩子,性格拧得很,认准了什么就很难能有什么东西能叫他改变主意,还是你有本事,能叫他回心转意。也不愧当年贵妃和你额娘一眼就看中了你。”康熙无奈地摇摇头,最后不知是想起什么,又看向吴婉瑜,“你平时若是有空,不妨去老五、老七和老十他们那边走走?”

再传授些经验给几个妯娌?

吴婉瑜从康熙的话中明明白白听出来他未说出来的意思。

正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见着德妃抓着康熙的袖子摇了几下,“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臣妾这个儿媳妇,不也是熬了多年才能有今天的福气?”

“要臣妾看呀,五阿哥他们几个不过是福气还未到罢了,等时辰到了,都不用万岁爷如何提点,想必他们几对小夫妻就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所以啊,万岁爷还是不要强求了。”

说得好!

吴婉瑜在心里给德妃啪啪啪鼓着掌。

她扬起笑脸,看着康熙,“儿臣觉得额娘说得很对,正是这么个意思。”

她俩都这么说了,康熙也就轻叹口气,再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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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寝殿里出来,吴婉瑜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实在是因为康熙不管是与德妃的相处,还是对几个儿子超乎寻常的关心,都叫她意想不到,一时还有些深深的迷茫。

外头胤禛见她神色不对,赶忙过来扶她,十四见了,也笑着过来询问,“如何?额娘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

“是不是皇阿玛亲自喂的药?亲自拿的蜜饯?”

吴婉瑜被他二人的动作惊醒,回过神来,先看了十四一眼,“你如何知道?”

十四咧着嘴角,“因为我从三岁那年就见过啦!”

“每次皇阿玛喂额娘喝药,都要把我赶出来的,然后有一次我实在好奇,就偷偷爬了进去。”

“我那时候就蹲在额娘床下,听了好久呢!”

“不过皇阿玛那时候和额娘说的什么话,我已经忘记了。”

“还有啊,我还问过九哥、十哥他们呢,他们说每次他们的额娘生病,皇阿玛也会把他们赶出来。”

“然后呢?”吴婉瑜听得起了兴趣,眸光微亮,看着十四忍不住催促。

丝毫未察觉一旁胤禛,眸色深深地看了十四一眼。

十四还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胤禛记在了小本本上,“然后我就偷偷告诉他们,可以从门口爬进去。”

“他们爬完回来就告诉我,皇阿玛也是这么给他们额娘喂药的,不过宜额娘不喜欢吃蜜饯,皇阿玛每次就拿琥珀山楂哄。”

“琥珀山楂就是跟宫外头的冰糖葫芦是一样的,不过没有用竹签串起来,有一回九哥偷了半盘子出来,给我们尝了尝,我才知道味道其实都是一样的。”

十四说完,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好奇问吴婉瑜,“四嫂呢?”

“每次四嫂生病的时候,四哥哄不哄你呀?”

吴婉瑜和胤禛不想话题会被转移到自己身上,齐齐愣住,又同时对了一眼。

与胤禛的浮想联翩不同,吴婉瑜还想到了方才在德妃寝殿内,被康熙戳破的,她被胤禛打横抱出宫一事,一时间又羞又怒,颊腮飞快漫上粉红,瞧得胤禛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然而也知道眼下不是时候,胤禛只用力捏了捏吴婉瑜的掌心,转向十四的时候飞快板起脸,“说的什么话?”

十四怔愣一瞬,也才回过味来,知道自己这话有些诅咒吴婉瑜的意思,当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住啊,四嫂,是我说话没经过脑子……”

“没事没事,这有什么的?”吴婉瑜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随即瞪了胤禛一眼,“是你四哥太大惊小怪了。”

“真的吗?”十四表现得很是惊喜。

实在是因为他被胤禛管教得太久了。

去苏州的路上就不说了,在苏州时,他的每一言每一语几乎都能被胤禛挑出毛病来,一举一动更是。久而久之,对胤禛便有些隐隐的害怕。

是以方才胤禛一瞪,他就想也不想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

却没有想过四嫂居然会维护自己,说都是四哥大惊小怪的缘故!且四哥还没有出言反驳!

这……四嫂难道是神仙吗?

十四顿时更喜欢眼前这个嫂嫂了,忍不住就想要告状,话都到嘴边了,好悬又想起来,四哥还在旁边呢,于是又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于是强忍着激动道,“那……四嫂,我无事的时候,可以去四嫂府上看看小侄子吗?”

“我……武师傅说我骑马射箭都学得不错!力气也大,我现在已经能拉得动十力的弓了呢!我去四嫂府上,还能教教小侄儿骑射……不不不,他现在年纪还小,还不能骑马,我就教他射箭好了!”

感受到旁边四哥投射过来的恐怖眼神,十四只以为是教导弘晖骑射一事惹了四哥不喜,便连忙改口。

吴婉瑜闻言,既诧异于十四力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她是很能明白胤禛为何生气的。

毕竟“世宗弓四力半”一事不仅在后世非常有名,在这里想必也是人人皆知的。

……怎么说呢。

胤禛今年二十四岁,力气是四力半。一力是九斤十四两。而清朝一斤是十六两,所以换算成现代的单位,四力半=七十一斤一两。

而十四阿哥,今年十四岁,力气十力。换算一下:十力=一百五十八斤。几乎是现代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了,还是一米七五左右的男性!

他一只手就能举得起来!

可以说是很恐怖的天赋了。

偏他还无知无觉,以为是常人都有的天赋。拿出来邀功的同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着痕迹地踩了胤禛好几脚呢。

吴婉瑜拿起帕子,捂唇偷笑了一下。

旁边胤禛便不着痕迹地磨了磨牙,正欲开口,就听得福晋声音带着惊喜,“十四弟好生厉害呀,都能拉动十力的弓了!若是有你来教导弘晖,必定也能将他教导成大清的巴图鲁吧?”

十四瞬间激动。

胤禛瞬间沉默。

才从德妃寝殿走出来的康熙大帝听见,则是十分震惊!

-

一直到出了宫,某人脸色都黑得跟块煤炭一般。

好在还记得要询问周嬷嬷的事。

吴婉瑜便在马车上与他说了。

胤禛听完,只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嗯,我知晓了,额娘可有交待别的?”

“这个倒是没有了。”吴婉瑜回想了一下,“额娘只是让妾身去给贵妃娘娘帮忙时,要多加小心,若是有什么不清楚不了解的,多问几句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没有空的话,也可以去问她。”

“哦对,额娘还说,内务府那边有些鱼龙混杂,乱得很,许多事情吩咐下去后,要多留个心眼,免得下边人阳奉阴违,回头把事情办砸了,内务府人固然有错,妾身也会落得个能力不足的坏名声。”

“嗯,内务府那边,可需要我去敲打?”胤禛问。

吴婉瑜摇了摇头,“额娘说不用,她会叫乌雅氏的人多加留意的。”

胤禛诧异,“额娘这意思,是叫乌雅氏的人以后都听福晋的?”

“额娘没说。”吴婉瑜依旧摇头。

她明白胤禛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德妃与她说这话时,她心中流转而过的念头几乎与胤禛一模一样。

若是能将德妃手里头,乌雅氏的资源握在手里……

不过很快她又想明白,这一切只是她的奢求罢了,只要德妃还在宫中一日,乌雅氏的人就不可能绕过德妃,以她为尊。哪怕等她以后当了皇后,顶上也还有个太后呢。

而且……吴婉瑜有些怀疑,经过自己一场蝴蝶效应,德妃与胤禛的关系亲近了这么多,十四与胤禛之间也不似历史上那般互为仇敌……

那等到八年后太子被废,十四是会拥簇他嫡亲的哥哥呢,还是依旧会想不开地去拥簇大阿哥和八阿哥一党?

要还是跟历史上一样,吴婉瑜自是不会怎么担心的。

她只担心的是,若此次十四坚定不移地站在了胤禛身后,德妃必不会盼着是十四登上皇位,也不会说出怀疑胤禛得位不正的话来,更不会因此郁郁寡欢,最后甍逝于雍正元年,用自己的生命为“雍正篡夺皇位”等猜疑言论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扯远了,说来说去,吴婉瑜最担心的还是她到时候能不能做后宫独一无二的掌权人,简而言之,皇后不是她的目标,权力才是!

马车里,吴婉瑜陷入沉沉思绪不说话,胤禛却只以为她是在担心宫里的差事,于是温热大掌在吴婉瑜手背上拍了拍,“福晋慧秀中外,又机智灵敏,便是再难的差事,到了福晋手里也会被安排得妥妥帖帖。”

吴婉瑜惊了一惊:这人谁?

一言不合就开始夸夸夸的这个人,是谁?

她把手从胤禛掌心抽出来,忍着用帕子擦拭的冲动,“爷说得很是,妾身对自己也很有信心呢。”

胤禛闻言,只莞尔笑了笑。

-

次日一早,吴婉瑜梳洗完后直接入了宫。

许是宫里早已知晓她今儿入宫是来与贵妃娘娘帮忙的,即便德妃没有交代,内务府的人也自行在宫门口准备好了几顶轿撵。

是以吴婉瑜一下马车,就直接上了轿撵,双腿就跟摆设一样,几乎动用不到。

到了承乾宫后,贵妃已经在里头等候许久了,一见她来,甩了甩帕子,扬起一张温柔笑脸,“你可算来了。”

吴婉瑜瞧着里头还有其他人,担心是别的福晋已经到了,只好把规矩重拾起来,对着贵妃屈了屈膝,嘴里恭恭敬敬道,“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起来吧。”佟贵妃美目一转,也猜到她为何会行此大礼,于是叫起以后,又指着身边的人影道,“太子妃只比你早了一刻钟到,其他人还未到,需得再等一等。”

她说完以后,原以为吴婉瑜会就此松懈下来,如同以前一般随性自在。

岂料吴婉瑜也不知是不是脑子突然抽了一下,对着太子妃的身影又是微微一屈膝,“见过太子妃。”

佟贵妃和太子妃霎时震惊了,齐齐抬头看向她,就如同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太子妃不敢置信地用帕子捂住红唇,“你……你是婉瑜吗?”

吴婉瑜闻言瞬间黑线,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奇怪。

她以前与太子妃私下见面是从来不行礼的。

来承乾宫请安时,若是殿内没人,贵妃也从来不叫她行礼。

她以为这是自己与太子妃和贵妃各自的秘密,现在看来,她们两人之间早就互通有无了,偏就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吴婉瑜从地上“腾”一下站起,走到太子妃对面,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倒是不知,你俩何时那般交好了?”

太子妃眨眨眼睛,“大概是因为我每日都要来与贵妃帮忙?”

贵妃也道,“太子妃性情温和,人又活泼可爱,我瞧见了常会想起家中一表妹,这才多亲近了几分,怎么,你还不高兴了?”

吴婉瑜鼓着颊腮,“哪里敢呢?”

不过就是有点点吃醋罢了。

贵妃一笑,心知她说的是反话。

于是又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宛欢去把她为婉瑜准备的东西拿来,“瞧瞧,可还喜欢?”

吴婉瑜还板着脸,眼睛却像是控制不住一般,“这是……?”

blingbling的!钻!石!

还是好大一颗,足有食指指甲盖那么大!

没有女人会不爱钻石,况且还是好闺蜜送的。

吴婉瑜一边拿起来,一边问道,“娘娘,这是那儿来的?”

她现在可有钱,完全有能力多买一些,不为别的,光是放着欣赏就已经足够快乐了。

贵妃不知她这般喜欢,一时还有些奇怪,“底下人送的,说是从波斯那边得来的。不过我倒不怎么喜欢,颜色冷冰冰的,也不好做成首饰。”

“想着你和太子妃都是年轻女子,应该会喜欢才是。”

贵妃话没说完,太子妃就火速接上,“娘娘方才给我也看了,我是不怎么喜欢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荷包里掏出来一颗与吴婉瑜手里差不多大小的钻石。

“娘娘说,要是等会儿你来了,喜欢的话,就都送给你把玩好了。”

她把那颗钻石也递过来。

吴婉瑜一双漆黑乌眸顿时亮晶晶的,“这个……也给我?”

“嗯,给你吧。”太子妃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往她手里一塞,又坐回去了。

旁边宛欢笑着看她爱不释手把玩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道,“福晋快收起来吧,娘娘说了,只得这两颗,不太好分,这才送与您和太子妃。”

“旁的福晋却是没有的,若这会儿不收起来,等其他福晋到了,闹着也要该怎么办?”

吴婉瑜闻言也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几眼,抚摸几下,“好吧。”

她把两颗钻石都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腰间荷包里,丝毫未能察觉到,白蝶和白灵两人站在她身后,嘴角不自觉抽了两下。

吴婉瑜明显还没能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坐在椅子上时,嘴角含笑,指尖不时在荷包上摩挲着,对贵妃和太子妃的问话,常要慢一拍才能反应过来。

好在很快,其他福晋纷纷到来,吴婉瑜才在白蝶的提示中,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

贵妃很快把手里的活当着众人面分了分,为方便她们办事儿,还把承乾宫的东西侧殿收拾了出来。

——承乾宫作为两任佟佳氏贵妃的住所,除了两位贵妃之外,康熙并未安排过别的常在答应在此同住,是以空旷得很。

因着和太子妃比较相熟的缘故,在贵妃交代完毕后,吴婉瑜便自觉申请了与太子妃去同一个偏殿。

而三福晋则与五福晋一道。

这对她俩来说也是最为稳妥的安排,毕竟一个常年沉迷诗书不爱说话,另一个则是有着社恐的小毛病。

安排在一起自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这边吴婉瑜没能清闲多久,几乎是她才刚看完两页账册,外头就有个眼熟的宫女匆匆跑了进来,“福晋,不好了!”

吴婉瑜抬头,认出是永和宫的宫女,她问:“怎么了?”

“福晋快去永和宫看看吧,出大事儿了!”宫女嘴很紧,也不说什么事儿,只神色紧张地催着吴婉瑜去永和宫看。

吴婉瑜只能放下账册,起身出了屋子,先派人去与贵妃交代一声,就跟着宫女往永和宫的方向走。

一入永和宫,就看见德妃气势凌人,双手叉腰站在殿前的屋檐下,嘴里念念叨叨着不知道什么话。

而她跟前,青色石砖上,直直跪着一道身影。

吴婉瑜走过去,发现地上跪着的人正是昨儿才说了要去她府上教导弘晖骑射的十四阿哥,胤禵。

吴婉瑜疾走两步,上前给德妃行了礼,语带关心道:“儿臣见过额娘,额娘,这是怎么,十四弟犯什么错了?”

德妃一看她过来,先是拧了拧眉,“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是在贵妃处帮忙吗?”

顿了顿,眼神落在吴婉瑜身旁的宫女身上,“她找你来的?”

吴婉瑜一愣,她原先还以为这宫女是德妃叫去喊她的人呢,没想到居然不是?

那这宫女的行为就很可疑了呀?

被罚跪的人又不是她,且她的主子也不是十四,她做什么比任何人都着急,不会是……喜欢十四吧?

嘶!

吴婉瑜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

然而此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德妃站在台阶之上,被小十四气得说不出话来,吴婉瑜见从她嘴里问不出来什么,只得又走两步,走到十四跟前,小声问他,“十四,你与四嫂说,你做了什么,是因何惹得额娘不高兴的?”

十四额上汗如雨下,闻言使劲咬了咬牙,腮帮子鼓起,也不说话,只重重将头扭向一边,“四嫂问额娘去!”

吴婉瑜:……

你们母子两个这样,很叫我难做的,知不知道?

见与十四说不通,吴婉瑜也没辙,只能又回到台阶上,先劝着德妃回了寝殿里去歇着。

同时还往后使了个眼色,示意白蝶白灵两人先去把十四从地上扶起来。

进入寝殿后,她先伺候着德妃喝了几口茶水,才斟酌着用词,“额娘,十四弟到底年纪还小……”

“小?本宫看他主意儿可大了!”德妃冷哼一声,“你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方才与本宫说,要去宫外认一个侍卫的女儿做干妹妹!”

吴婉瑜:???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地铁老人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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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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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四福晋打脸日常
连载中花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