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实在震惊,吴婉瑜忍不住又翻看回去,将数字部分单独拎出,粗粗算得顾嬷嬷大约共藏了十七万……
“是十八万零九百两整。”胤禛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出言道。
吴婉瑜便又是一怔,敢情她还数少了!
她嚯地一下,将那页纸重重拍在桌子上,扭头问胤禛:“爷,这笔钱,您打算怎么处置?”
清朝皇子出宫建府,通常会由皇帝做主,交代内务府那边拨一笔银钱下来,作为皇子们出宫以后的日常生活开销使用。吴婉瑜记忆中,当年胤禛与三、五两位阿哥一同建府时,康熙拟拨下来的银钱大概是二十几万两。
这就已经是一笔很巨的巨款了。
然后出宫建府这些年,胤禛又算得上十分节俭——这是指他与直郡王和太子不同,他虽也上朝听政办差,却从不拉拢朝堂上的大臣和宗亲王爷,逢年过节时送的贺礼也都是不轻不重,循规蹈矩,本着不得罪人就好的份量来。
他支出少,收入却极多:康熙大概是因为先孝懿皇后和德妃的缘故,也或许是发现他总是勤勤恳恳办差,不玩跟其他人玩争权夺利那一套,是以对他也算疼爱,每到年节,内务府送来的赏赐都会格外加厚一倍。
再加上还有佟佳氏和德妃那边的补贴……
吴婉瑜在心里粗粗又算了算,发现胤禛简直可以堪称是“闷声发大财”的典范——他竟不声不响,存下了估摸能有五十万两!
而她自己:因着是嫁入皇家的缘故,乌拉那拉一族给了极丰厚的嫁妆,外带好几间十分能盈利的店面和庄子。前段时间她刚穿越过来时便偷偷数了数,发现原主也很能存钱,大约存下了二十来万两私房。
所以她和胤禛,都属于极不差钱的那一类人。
但即便是她很穷很缺钱,缺到要死了,她也并不想要顾嬷嬷偷藏的这些银子。
——这些银子都是顾嬷嬷昧了良心赚来的,一分一钱堆砌起来的巨款背后,是数不清多少落败家庭哭也哭不出来的眼泪和流离失所。
想到吴秀才的娘子,还有那个因为他而拿不出银钱治病的女儿,以及将来这片神州大地上会发生的事,吴婉瑜便格外痛恨李侧妃和顾嬷嬷这种人!
她敛下眼皮,忍着怒火,细声解释,“爷,您昨儿应该去看过那个吴秀才了吧?”
胤禛沉吟着点点头。
吴婉瑜继续道,“像他这样,被福.寿.膏害得家破人亡的老百姓,还不知有多少,妾身就想着,不若将这些钱用在……”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胤禛哑着嗓子开口,“怕是不行。”
吴婉瑜:“……?”她满脸疑惑看过去。
胤禛像是有些不忍一般,微微阖了阖眼,然后干脆扭过头去不看她,“这事事关太子,不好宣之于众,否则太子地位不稳,则社稷容易动荡。”并且二哥私下命侧妃为他敛财一事,皇阿玛至今都还不知晓。
所以若是按着福晋的意思去做了,必定会被皇阿玛察觉,到时候皇阿玛顺藤摸瓜,如何能查不到二哥身上去?
另一个原因则是,如今朝堂之上,直郡王已经与太子逐渐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双方难分伯仲,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胤禛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施恩布德,万一被人误以为他也有心想要争夺那个位置怎么办?
是以胤禛只能拒绝。
不过换做是他,他也嫌这银子拿了烫手。
于是又将吴婉瑜掌下纸页拿走,“这个先放在我这里,我寻着合适时机,先命人去把这些钱取了,等以后若是哪里发生天灾……”他说着这话,又觉得实在不吉利,好像是盼着天灾**,百姓遭殃似的,便斟酌着换了个用词,“若是以后百姓们有用得到的地方,爷便做主讲这些都捐出去,还用于百姓身上,福晋觉得如何?”
吴婉瑜沉默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然而心里却实在难受。
便是又用在百姓身上了,原来那些因为福.寿.膏而家破人亡的人,也难得到什么补偿呀。
他们又是做错了什么,要成为别人争权夺利下的牺牲品?
吴婉瑜只觉得心头憋闷,连带着口中都苦涩了起来。
-
这夜,因为吴婉瑜心情不虞的缘故,一时倒也忘记把胤禛赶走。
等到夜色逐渐浓了,外头大风忽起,吹落了门檐下挂着的一盏灯笼,宫人来问可要歇下,她才骤然意识到什么。
然后就看见榻上另一头,胤禛神情悠然,气质沉稳,他像是没看见吴婉瑜的眼神,直接施施然从榻上起了身,走到她床前,伸出双手。
外头候着的苏培盛都不用人交代,连忙步伐殷勤地小跑进来为他解开衣襟上的扣子,露出里头雪白色的中衣。
吴婉瑜又盯着看了几眼,才发现他里头穿着的,恰好是之前甘嬷嬷提醒,叫她做了送去前院的,那两套中衣的其中一套。
她心下不免嘀嘀咕咕:连睡衣都自己备好了,可见是有备而来呀。
然而再不情愿,她也无法把身上只剩了一袭中衣的胤禛赶回前院去。
只能忍着满身的不自在,把身上披着的外衫交到白蝶手里,挪着犹豫的步伐,一点点往床边凑。
刚走没几步,就被人伸手用力扣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吴婉瑜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胤禛这个狗男人,她脸上表情十分木然,不像是就寝,反而像是就义。
好在胤禛此时也没有低头去瞧她脸上的表情,只是微微一抬手,就把她半张小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再看不清她面色如何了。
吴婉瑜就这么被胤禛拥着往床边走了两步,身下一空,她被胤禛直接打横抱上了床,陷入被窝一瞬间,身边跟着黏过来一具温热身体。
那头白蝶眼睁睁看着,脸上飞快闪过一分惊喜,她与苏培盛对视了一眼,上前将床边的帷幔放下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又小心翼翼合拢上。
对着外面守夜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她不好直接展示欢喜,只能捏着拳头原地蹦了两下,最后又凑到苏培盛旁边,问:“苏公公,这…是不是要着人去烧水呀?”
苏培盛回想了一下出门前,不小心瞥见的福晋脸上的表情,觉得贝勒爷今夜要想得偿所愿,实在是悬。
但他还是睨了白蝶一眼,点了点头。
烧吧烧吧,要是今儿夜里用不了也没关系,反正早晚有一日能用上的。
烧水这项技艺是需要时时练习的,不然日后生疏了怎么办?
苏培盛觉得自己为贝勒爷,也算是操碎了心了。
-
屋内,随着白蝶和苏培盛两人离开,好像烛火微光都被调弱了。
吴婉瑜僵硬着身体躺在床的里侧,外边是胤禛,被弱化后的烛火从帷幔的点滴缝隙里透过来,打的彷佛不是高光而是阴影一般,明明灭灭沿着胤禛线条清晰俊朗的五官漾出一层又浅又薄的光晕。
若吴婉瑜不是视力好,还看不清呢。
她就这样侧首偷窥了胤禛好几眼,发现他只是安安静静躺着,绣着石榴花纹的红色棉被被他拉到胸线以下一点点,整个人像是一具不言不语的雕像。
眼皮上有几条细微的青紫色毛细血管,睫毛触及的地方带着几分青黑,鼻尖溢了几颗微微细汗,薄唇紧抿,再仔细一些看的话,分明又能从他唇瓣上看见几道干涸丘壑,许是赶路没时间保养。
吴婉瑜看着看着,心肠不知为何就柔软了几分,然后霎那间不经意就对上了胤禛清冷的目光。
吴婉瑜不禁往被子里缩了缩,“爷没睡?”
她话音还未落,胤禛就依然掀了薄被,翻身到了吴婉瑜上方。
一只强有力的手撑在吴婉瑜脑袋旁,另一只手暧昧地抚上吴婉瑜的下巴。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吴婉瑜忽然就有点头疼自己为什么要去看他,还心软,心软个鬼。
她不自在地转动了一下脸,胤禛却忽然用力,捏住她下巴,逼着她又转回来,视线直直落入他眼底。
他缓缓开口,“福晋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是么?”
吴婉瑜藏在被子底下的双手倏然收紧,尖锐的指甲就此死死抵住柔软的掌心。
然后就听着胤禛沉着声音还在继续,“福晋跟从前不一样了,在我,在额娘面前,都不一样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胤禛一双眼眸隐在黑暗里,忽然染上几分深思。
但是潜意识又叫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于是他努力放缓口吻,“若是以前,额娘在宫里出了事,不管我在哪里,福晋都会第一时间着人禀报给我,现在却是没有了。”
“福晋不知道你昨日与我说王庶妃那事时,我心里有多紧张和害怕。”
“而且,福晋明知道此事牵扯不到额娘,却也没有特地嘱咐我,才使我下了朝急急忙忙赶去永和宫,反被额娘嫌弃毛毛躁躁,一点儿也不稳重……”
吴婉瑜静静听着他唠叨,心下松出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开始吐槽:你以为宫人都不是人,是神吗?自带GPS导航定位系统的那种?不论你在哪里都能准确无误找到你?
还什么害得你急急忙忙跑去永和宫……你就不想想,要是德妃真的牵涉其中了,你还能进得去紫禁城的门?
咱们一家老小都得在府里关禁闭!
你能正常入宫,正常上朝,下了朝康熙都没有拉着你说什么,这就已经够警示你的了。
还非得我特意叮嘱么?你吃饭怎么不要我喂?
就离谱!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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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