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福晋……”白蝶心里的害怕已经攀升到了极点,浑身上下,包括嘴唇都抖得厉害。

吴婉瑜只能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又掐住她的虎口,期望疼痛能让她保持清醒理智,“别慌。”

一边说着,吴婉瑜脑中还在飞快复盘刚才的细节,她们一路由城门出发,不过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路上她嫌头发箍得头皮生疼,就做主让白蝶帮自己把小两把头解了下来,前后不过几分钟,按照马车脚程,当时应该还在热闹繁华的街上。

只是因为今儿天气不好,大雨将至,平时喧闹的大街只能隐隐听到一些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百姓们手忙脚乱收拾摊子的声音。

吴婉瑜当时心急回府,倒也没怎么注意。

而编鱼骨辫的时候,窗外狂风好像忽然加重,吹得路边一些府邸里时不时传出哗啦声动,以及大门被风带上而发出的“嘭”声巨响。

至于马车停下之前……

吴婉瑜皱着眉仔细想了想,脑子里笼罩的迷雾一点点被擦得清晰毕现。

她好像……确实听到了几声……箭雨划破虚空,刺进血肉的声音。

老马应该就是这么死的。

吴婉瑜呼吸顿时一乱,很快又稳定下来。

她扬声对着外边,“我们是前头四贝勒府的人,路程不远,就不劳烦阁下了,您自行离去即可。”

车外沉默一会儿,“既如此,在下就替夫人把马车驾到您府前吧。”

他说完,马车忽然往前压了压,像是有什么人无声无息爬了上来,之后随着马鞭声响起,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吴婉瑜着急又道,“我的车夫……”

她以为老马被那人给推下马车了。

“夫人放心。”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没再言语了。

不多时,马车重新停下。

四贝勒府前的门房看见福晋的马车归来,连忙把门打开,然后一人上前,一人回身去拿脚凳。

岂料……

“老马!你是什么人?”

“你把我们福晋怎么了?”

听到同伴惊呼,拿脚凳的人连忙转回来,然后就看到车厢前,身中几箭,歪歪倒倒靠在车厢门口的老马,他身上灰扑扑的衣裳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双眼微睁,似死不瞑目,又像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死的。

老马旁边,坐着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他身上布料也染着血,下巴微红,即便五官俊朗,放在门房的眼里也如同一尊煞神。

两个门房这一叫,府里的侍卫们连忙冲出来,等看清马车状况后,一行人飞快地把马车围起来,拔刀相对。

场面顿时紧张到了极致,侍卫们几乎不敢想,要是福晋出了什么意外……

然而还不等他们有所动作,马车里吴婉瑜的声音适时响起,“我无事,路上遇见歹人,幸得这位公子相救。”

相救?

他们怎么这么不信呢?

两个门房并一众侍卫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不信”。

在他们看来,福晋遇袭是大事,没看车夫都惨死了?

可见歹徒有多穷凶极恶。

所以若遇袭是真,那他是如何孤身一人救下福晋的?

更何况门房和侍卫们一直时刻留意着府外动静,在福晋的马车过来之前,他们并没有听见任何刀戈相对的声音。

而侍卫里的首领一时想得还更多一些。

福晋……

福晋不会是被挟持了吧?

正在众人思绪纷纷之时,那头马车上,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一跃而下,脚步轻得几乎一丝声响都没有。

他就像感觉不到现成的紧张氛围一般,跳下马车以后,并不看那些侍卫们,而是对着车厢拱手鞠了一躬,“失敬失敬,原来是四福晋。”

“你认识我?”他没离开之前,吴婉瑜不敢掉以轻心。

是以还端坐在马车里,同白蝶手握着手,努力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也好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威慑力一些。

总不能对方还没如何,她就把自己吓得不行了吧?

吴婉瑜抿着唇,一时也没发觉,自己脸上血色全无,若是置于烛火灯罩底下,只怕连白皙面皮下的青紫血管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自是认得的,”那年轻男子说完,又轻咳了两声,听起来有些虚弱无力,“既然是四福晋,那就好办了。”

“我身上受了伤,还请四福晋看在我驾车送您一程的份上,暂时收留一下我。”

现场有侍卫沉不住气捏紧了刀柄。

而门房更是被气得直接跳脚,“你是个什么身份!”

“这都还没查清楚你是不是谋害我家福晋的凶手,说不定是贼喊追贼呢?”

“福晋,可千万不能答应他……”

说得不好听一些,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别府试图安插在他们四贝勒府的奸细?

怎么就那么巧,四爷前脚刚出京城,后脚福晋就遇了袭,还恰恰好被这个人所救?

怕不是想以恩情要挟什么……

他们所想的,刚好也是吴婉瑜怀疑的。

她这下心里是彻底不害怕了。

拉住白蝶的手往前,一把将车厢门推开来。

“敢问阁下是哪个府里的人?”

吴婉瑜一边扬声问着,一边下车。等双腿都踏在地面上以后,一直被吊在办空中的心才重新落回了胸膛里,正常跳动。

她缓缓抬头,目光如炬看向那名年轻男子。

——身量单薄,并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单论外貌的话更像是一个秀才书生。

她这一下车,侍卫们连忙变换队形,层层团团地把她围在了最中心的位置,免得她被人挟持。

“我姓年,命羹尧,是去年的庶吉士,目前留任翰林院。”男子又鞠了一躬,两眼清明,说完以后微晃了一下身子,像是站不住一般。

侍卫们顿时更警戒了。

而吴婉瑜早已经怔愣住,完完全全说不出来话了,脑子里像是被雷劈了一遭。

年羹尧?

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年羹尧?

不是吧,这个时候的年羹尧,这么年轻,这么稚嫩?

吴婉瑜简直不敢置信,自己不过寻常出府一趟,就捡回来一个历史名人。

这运气,就跟游戏赠送的新手抽奖,她直接一发入魂抽到隐藏ssr差不多!

年羹尧没留意到吴婉瑜的失神,还在自我介绍,“我这几日在追查一桩案子,一时不察被对方发现踪迹,这才派了人杀我灭口,幸得遇到福晋的马车挡了挡。”

说着,他顿住,眼带些微怜悯地看了看惨死的车夫一眼,“这几箭应是朝我来的……”

“若是可以,这位兄弟的身后事便由我来负责吧,还有他家里人……”

“不必,这些事情贝勒府自会操办。你还没说为何要我收留你呢。”吴婉瑜是真的有些好奇。

心里更是蠢蠢欲动,要是这个时候能跟年羹尧结下什么善缘……但是转念想到年羹尧的妹妹,那个小小年纪就已经才名在外的年二小姐,未来的年侧福晋,年贵妃。

吴婉瑜抱大腿的心思瞬间又冷了下来。

即便现在她同年家打好关系了,等到年二小姐入府,一切又会变动。

更何况,现在年家虽然声势不显,未必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不然为何会这么早就开始宣扬年二小姐的才名?

吴婉瑜一时又有些不快了起来。

这时天边又一道惊雷划过,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贝勒府前点起的两盏烛火摇摇晃晃,将在场所有人照得影影绰绰,看上起颇为阴深。

吴婉瑜打了个寒噤,又看了那边低眉沉思不语的年羹尧一眼,“罢了,你先随我入府吧。”

“叫府医给你看看身上的伤,等到雨停,你再离去。”

年羹尧毕竟还是未来胤禛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不好得罪太多,吴婉瑜才松了口,允他先暂避在贝勒府。

说完一行人转到府里。

吴婉瑜先派侍卫去跟前院的总管太监魏泰兴报备了一声,得知年羹尧已经被安顿在前院,又有府医去给他看伤以后,吴婉瑜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带着白蝶回了后院,此时白灵还不知道她们在门口的遭遇,看见吴婉瑜和白蝶的身影,蹦蹦跳跳跑过来,“福晋您可回来了。”

“奴婢可担心死了,万一这路上就下雨了怎么办?到时候福晋受了风寒……你这是怎么了?”白灵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惊讶地看着白蝶手上和衣摆上沾染到的鲜血。

“血?发生什么事了?!”白灵惊叫起来,看着比白蝶还更紧张害怕焦急一些。

毕竟白蝶经过这段时间的煎熬,心脏强度已经被锻炼出来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干涸的鲜血,表情淡定,“路上遇到一些事,这是车夫老马的血。”

“他受伤了?”

“不,他死了。”白蝶声音还有些冷。

白灵听完脸“唰”地一下也白了,她下意识看向吴婉瑜,就见得吴婉瑜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热水备好了吗?”吴婉瑜疲惫地问。

白灵愣愣的,“已经备好了,就在偏殿。”

“嗯,白蝶也自行去安歇吧,这几日不用你守夜了,等下记得让府医过来给你看一下,开副安神汤,免得晚上睡不着。”吴婉瑜说完就走。

她这几日真是累得不行,偏偏身子还不太争气。

别瞧她在外面的时候一脸镇定,不动如山,好像什么世面都见过一般。

实则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并不是不想动,而是手软脚软,根本就动不得了。

……

吴婉瑜遇袭的事情瞒不住,很快府里的几个格格也都知道了。

西侧殿,李格格一脸愁容地看着屋外大雨瓢泼,问:“怎么就这么巧……”

“要是怀疑到我身上来怎么办?”

“我才刚被放出来呢,哪里就有那么大的能耐了?”

她烦躁得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会儿担心自己会被福晋怀疑上,一会儿又想这不会是福晋自己演的一出苦肉计吧?

她看不惯自己被放出来,担心自己争她的权,所以干脆对自己下手,到时候再借机把她关起来?

李格格还是眼界狭隘,除了府里这些鸡毛蒜皮的诡谲算计以外,想不出来更多可能性。

旁边宫女看她来来回回,走得人眼花缭乱,且越说越过分,只得出声安慰,“格格您就别想太多了,说不定只是凑巧呢?”

“关键就在这里,怎么就那么凑巧呢!”

“我一出来,她就遇袭了!”

宫女忍不住吐槽,“您是前几日被放出来的,不是今儿,今儿是爷出京的日子,对了,格格您说会不会是爷的什么仇家……”

李格格瞪她一眼,“瞎说什么呢?要是爷的仇家,朝她动手算怎么回事?不得是只带了几人出京的爷更好下手吗?”完了又咬咬牙,“我敢肯定,这事儿跟爷没关系,说不定是她自己招惹的仇家。”

宫女忍不住又道,“应该不会吧,福晋她乐善好施,又德行兼备,不论是在宫中还是民间,口碑都还不错……”

李格格愤怒地拍了拍桌子,“那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干的?”

“没……奴婢还不了解格格您吗?您呀,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哪里能想出来那么恶毒的主意,况且奴婢日日跟着您,您做了什么奴婢还是知晓的。”宫女缩了缩脖子。

“可是旁人不知晓呀。”李格格喃喃道,下一秒冲过来拉住宫女的手,“明儿福晋要是问话,你可得给我作证啊。”

宫女点点头,“那当然,不是格格做的事,就算皇上来了,咱们也不能认啊。”

李格格听着她这么说了,才稍稍松出一口气,末了还是道,“明日去给福晋请安时,把库房里那两根百年的人参带上吧。”

她说得一脸心痛,但为了不在这个时候被人捉住什么“对福晋大不敬”的把柄,也只得忍痛割爱了。

另一边,后院耳房里。

宋格格也在跟自己的贴身宫女咬耳朵,只是内容却不一样,“你说这个方子可以么?”她问宫女。

宫女拿过来她手里的纸,粗粗看了一眼,“应是可以的。”

岂料宋格格还是愁眉不展,“还有没有其他对安神更有效的方子,算了你把书拿过来,我自己看吧。”

“福晋今儿遇险,只怕是吓坏了。”

她又看了看外面的大雨,伴着惊雷阵阵,狂风怒号,“下得人不得安生,吵死了。”

宋格格赌气一般把书重重摔在桌上,又道,“再点两盏灯吧,我今儿多看几本,多拟几个安神方子,明天早一些你拿去给府医瞧一瞧,要是没什么危害的话,请安时我就给福晋送过去。”

“李氏那边肯定又是送药,只可惜我拿不出来那么些名贵药材,就只能在方子上多下手了。”她摇摇头苦笑着。

一旁宫女见了有些心疼,连忙安慰,“格格的心意,福晋是知晓的,必不会多说您什么。”

宋格格听她这么说,脸上苦笑顿时又变得温婉柔和起来,“嗯,福晋是个好人。”

她却不知,一墙之隔的另外一间耳房里,侍妾林氏和陆氏也在说话。

只话里内容同她说的完完全全相反。

林氏:“还在宫里的时候,那些个贵人都说这四福晋是个好的,贤良大度,温和恭谦,只我瞧了,怕也是个面慈心苦的。”

陆氏跟着附和道:“就是,你我二人都入府这么些天了,她就只知道霸着四爷不放,瞧,一听说四爷要出京了,还眼巴巴地跟着送到城外去,也不嫌丢人!”

一番酸啦吧唧的话吐槽完,两个人才耷拉着眉眼讨论起了“正事”来。

“你说以后要怎么办呀,这李格格眼瞧着是不行了。”陆氏焦躁地用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敲击着。

林氏眼里飞快划过几分不屑,问她:“怎么不行了?”

“她?她自己都被四爷禁闭了,你是从哪里瞧出来她行的?还说学她呢,学她什么,学她识人不明,学她被四爷关禁闭吗?”

可林氏还是道,“你这就是目光短浅了,你可知道,李氏入府的时候,也还不是格格呢。”

她指了指西侧殿的方向,“以前啊,她跟现在的咱们是一样的,都是从侍妾爬起来的,被提为格格的时候,她还没怀孕呢。”

“她是怀孕以后,才被四爷赐了西侧殿居住的,听说年前爷还跟福晋商量过,要让李格格帮忙主持中馈呢。”

陆氏一下捂住嘴,“她这么能耐?”

“不然呢?”林氏斜斜睨了她一眼,“所以啊,一时倒下不算什么,只要三阿哥和二格格还在,爷就不可能恼了她,等到四爷封郡王或者亲王的时候,估计还会为她请封侧福晋之位。”

“况且……”林氏顿了顿,似是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但接收到陆氏催促的眼神,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她能跟福晋争斗这么多年,必有她过人之处,眼下不过一时失了四爷的心,说不得那日又把爷给哄回去了。”

“现在李氏失宠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毕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需要帮手,我们不在这个时候表忠心,那要什么时候去,等她复宠的时候吗?”

林氏这么一说,陆氏也跟着明白了。

然而心中还是不忿,“都怪福晋,要是她肯为我们举荐一番,哪里还需要我们费尽心思筹谋这么多?”

“她哪里会肯举荐我们?我们比她年轻,比她小意温柔,又惯会讨好人,她不防着我们就不错了。”林氏嗤之以鼻,随后眼中又燃起熊熊野心,“瞧着吧,爷不可能一直在她房里。”

“再……等一等,她总会失宠的。”

*

吴婉瑜在浴桶里泡了足足一个小时,萦绕在周身的那股寒意才彻底消失。

她“哗啦”一下从水里出来,擦干身体上的水珠后,换过一身干净的常服,经过妆奁台前时,被自己脸上的苍白吓了一跳。

这时候白灵带着容春几个进来收拾浴室,见她弯腰站在镜子前,以为她是要化妆,连忙出言劝阻,“福晋是要出门吗?”

外面雨势太大,要不还是别出门了吧?

弘晖阿哥已经做完了作业,正在您房中等着您呢。

白灵心里如此这番积攒了一肚子劝诫的话,只是不等她开口,那边吴婉瑜就站直身子摇了摇头,“不出门,只是发现我脸上气色不太好。”

白灵忙笑道,“福晋今儿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气色不好是正常的……”

“不是……”吴婉瑜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我好像是真的不太舒服……”

她话还没说完,就两眼一闭,头重脚轻地倒下了。

吓得白灵瞬间魂飞魄散,“福晋!”

“快来人啊,福晋晕倒了……”

吴婉瑜的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前,只听到白灵尖着嗓子大喊了这么一句,然后又是一阵动乱,旁的她就不知晓了。

只知道等她重新醒过来,外面已经换了一副景象。

她是被耀眼的阳光给刺醒的。

睁眼就看见床顶绣着大片大片石榴花的幔帐,那石榴花在她视线里滚来滚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白蝶,白灵?”她开口,声音是从未听过的沙哑,嗓子眼里也如同吞了一把砂砾。

吴婉瑜发出来的声音过于微弱,并不能叫外头的人察觉到丝毫。

她只能安静地又闭上眼睛,歇息片刻。

“福晋醒了没有?”外面有人在说话。

“没呢。”

“福晋的烧退了吗?”

“折腾到快日出的时候才退的,想来还得休息许久。”

“那可不成,不吃早膳怎么能行……”

吴婉瑜已经听出来了,那是甘嬷嬷和白灵的声音,从她们话里内容来看,自己昨夜怕是发烧了。

古代没有极速退烧的药,只能靠湿毛巾等物理方式降温,白灵她们守了一夜,只怕是累坏了。

想到此,吴婉瑜又重新睁开眼睛,她这个时候已经有了些力气,勉强能动了,于是她抬手敲了敲床板,床板发出的声音比她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声音还大一些,很快就惊动了外面的人。

“福晋您醒了?”白灵奔跑进来,先去桌上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上,才又过来动作小心地把吴婉瑜从床上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上。

白灵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个甘嬷嬷,甘嬷嬷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是两个精致的青花瓷碗,都盖着盖子,看不清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吴婉瑜:……不会是苦药吧?

她穿越一遭,已经喝过许多苦药了,好不容易身子好些,可以停药了,又来这么一出……

吴婉瑜心里瞬间崩溃。

白灵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甘嬷嬷手里的托盘,解释道,“福晋昨夜烧得厉害,府医来看过了,说这段时间要戒油腻,戒荤腥,甘嬷嬷知道后,特意为您熬了白粥。”

“等下福晋喝完药了再用吧,先喝点清水润润嗓子。”

她说着,端起温水喂到吴婉瑜唇边。

不是苦药就好。

吴婉瑜终于放松,顺从地低头抿了几口温水,舒缓嗓子眼里的肿痛之感。

喝完才跟着疑惑起来,怎么一道白粥还要甘嬷嬷亲自动手?难道甘嬷嬷亲手煮的白粥,同小厨房和大厨房煮出来的白粥不一样?

这个问题在甘嬷嬷掀开盖子时得到了解答。

吴婉瑜喝完水以后,白灵把水杯放到一旁,又从床脚不知那个角落里扒拉出来一张桌子,撑开四个桌角,垫着被子搁置在吴婉瑜身前。

再从甘嬷嬷手里接过托盘,往桌子上一放,“福晋别看了,先喝药吧。”

药?

吴婉瑜疑惑,不是先喝粥吗?

她这时候才慢半拍想起来,刚刚白灵话里的顺序是先喝药,再喝粥。

吴婉瑜霎时又苦了脸,“不喝药行不行?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了,头也不疼,脸也不烫了,就嗓子有点疼……”

白灵点点头,“就是治嗓子疼痛的,退烧的那些药已经在福晋昏睡时喂您喝了,下一次再喝药是晚膳的时候。”

吴婉瑜:……

难怪醒来的时候嘴里一股苦味,她还以为是自己没刷牙的缘故呢。

吴婉瑜睨了白灵手里的药碗一眼,开始思考她是从哪里变出来的?明明刚才进来的时候,她手里也没东西啊。

“你这药从哪里来的?”

“府医开的。”

“不是,我是问你从哪里拿出来的,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手里也没有药呀。”

白灵恍然大悟,“这里呀,”她指了指刚才去过的角落,“一直在这里热着呢,就是防着福晋醒来要喝。”

吴婉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那边地上居然放置了一个正在燃烧的药炉。

她低头吹了吹药碗,用指腹摸了摸碗壁外围,看不怎么烫手了以后递过来,“福晋先把这个药喝了吧。”

“奴婢知道福晋不爱喝苦药,特意求了府医给您开了不那么苦的方子,里面还放了大量的甘草,喝完以后嘴里会有回甘。”

白灵苦口婆心一番劝,终于哄得吴婉瑜张嘴把药喝了。

一旁的甘嬷嬷冷眼瞧着,蓦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娇贵,阿哥喝药都不用哄呢,福晋您可真行……”

吴婉瑜喝药的动作顿了顿,这才想起来弘晖,她赶忙三两口把碗里的药汤喝了,又擦干净嘴巴,着急忙慌问甘嬷嬷,“弘晖呢?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前院读书了吧?”

甘嬷嬷脸上神情并不好看,眉毛紧蹙,嘴角也紧紧地绷着,好像在压抑什么,她道,“阿哥守了您一夜,看您退烧了以后才去歇下的,如今已经在前院读书了。”

守了一夜?

吴婉瑜一惊,“甘嬷嬷怎么能让他守了一夜?”

才三四岁大的孩子,熬一夜怎么受得了?

吴婉瑜立时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去前院看看弘晖。

岂料身子才刚一动,就被白灵按着肩膀又躺了回去,她现在大病初愈,四肢百骸使不上来力气,只被白灵轻轻一压,就动弹不得了。

吴婉瑜便有些恼了,“你放开我!”

“福晋您听奴婢说,奴婢晓得轻重,如何会让阿哥在您床前守上一夜?昨儿府医给您把脉的时候,奴婢就已经劝着阿哥去歇下了。”白灵一边说,一边对着甘嬷嬷疯狂眨眼睛。

甘嬷嬷却不为所动,“回去以后,阿哥睁着眼睛守了大半宿,一直听到前殿传来福晋烧退了的消息,阿哥才肯睡下。”

她说完对着吴婉瑜跪下来,“老奴没有本事,不能劝着阿哥早些休息,也不能让阿哥不担忧福晋,还请福晋责罚。”

吴婉瑜有些看不懂甘嬷嬷的操作。

她跟白灵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白灵之前以为甘嬷嬷是来告状的,如今一瞧甘嬷嬷的做派,心里霎时又不确定了。

吴婉瑜只能让她先过去把甘嬷嬷扶起来,“嬷嬷何错之有?”

“没照顾好小主子,便是老奴的错。”

吴婉瑜这下回过神来了,“嬷嬷非要这么说的话,那我是不是也错了?”

“老奴不敢这么说。”

那就是错了。

吴婉瑜点点头,她已经懂了,甘嬷嬷的话要反着说。

于是紧跟着又问,“嬷嬷觉得,我该如何罚你?”

“就跟顾氏一样,逐出府吧。”

白灵这时候忍不住道,“嬷嬷!您伺候四贝勒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我们福晋贸贸然将您逐出贝勒府,不是要叫外人议论,说我们福晋的贤良大度都是装出来的吗?”

甘嬷嬷想了想,又改口,“那便赐老奴八十大板。”

越说越过分了不是?

吴婉瑜苦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了,甘嬷嬷是想说,我身为弘晖的额娘,本该以身作则,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弘晖,而不是反过来叫他为我担忧是不是?”

甘嬷嬷绷着脸不说话。

吴婉瑜只能继续道,“昨日之事,我已经知道错了。”

……

“那福晋就说说,自己错在何处吧。”

吴婉瑜说完那句话后,屋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甘嬷嬷才叹息一口气,这般问道。

她这样一说,就是有意指导了。

吴婉瑜忙先把白灵打发出去,“你先出去吧,叫容春她们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接近。”

“还有,你守了一夜也辛苦了,回去之前先帮我看看白蝶那边休息得如何,这几日你们俩轮换着上值,可别倒下了。”

白灵乖巧点头,“是,福晋。”

白灵走后,甘嬷嬷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吴婉瑜床前,眸底深思,似是在考虑要从哪里开始。

吴婉瑜见状也耐心等候着。

“福晋这段时间变化很大。”甘嬷嬷先感概了一句。

吴婉瑜闻言只是笑笑,未言语什么。

甘嬷嬷又道,“老奴能否问问,福晋是因为何事,发生如此大的改变的?”

吴婉瑜挑了挑眉,顺势陷入沉思,同时再次想起来那个已经在她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次的问题:她穿越前夕,原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婉瑜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仔细查阅翻动,就会发现原主的记忆并不完整,好比在见到胤禛之前,无论吴婉瑜如何回想,都想不出胤禛该是如何一张脸。

所以她才会如此紧张,而又不安。

但同时她身上还保留着原主许多情绪残存,好比对弘晖的疼爱,对家人的思念……

甚至连肌肉记忆都有,花盆底她只不过练习了几日,就已经彻底习惯了,行礼的那些规矩不过是月月上课时她看了几次,就已经能模仿得七七八八,至少入宫时不会被人瞧出来规矩不到位。

但就是有一点,她穿越过来之前的那段记忆严重缺失,几乎就是一片空白,是以吴婉瑜也不知道原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造成她的穿越。

而且她穿越过来了,原主去哪里了?

吴婉瑜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眼前还有一个甘嬷嬷还在等待她的回答,吴婉瑜只能把注意力又拉回来,抿着唇,“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吴婉瑜搞不清楚原因,又得为日后自己不被当成妖孽烧死做考虑,只能开始编了,“我梦到红颜未老恩先断……”

“还有弘晖……被小人谋害,不过八岁就甍逝了……”

她犹豫着把后面这句话说完,然后就见得眼前甘嬷嬷眼皮迅速一跳,“怎么可能!”

甘嬷嬷:“阿哥身边常有一二十人看护,他怎么可能会被小人谋害?”

吴婉瑜只能局促地道,“所以我说了,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我知道不能当真,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害怕。”

“甘嬷嬷还记得么,前段时间我找你帮着演戏,当时不是也查出来弘晖身边有人起了异心?这才死皮赖脸求着爷把弘晖送回后院的。”

“我知道,当时甘嬷嬷并不赞同我的做法,您认为,弘晖只有在前院,在四爷眼皮子底下放着,才能巩固他嫡子的地位,才不会让别的弟弟抢去四爷的关注。”

“可是比起四爷的关注疼爱,我更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不要像我梦境中一样,落得个幼年早夭的下场。”

吴婉瑜说着,眼泪简直要掉下来。

甘嬷嬷便拿了自己帕子递过来,为她细细擦着,说话时语气里有着微不可见的心疼,“只为了一个梦境……”

“还有呢,我梦到府里不断进新人,梦到四爷最爱汉军旗的女子,梦到我苦守了一夜又一夜,都没有等到四爷的回眸,三十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身子彻底衰败下来,爷也不过来看了我两三次……”

这些就纯属瞎编了,吴婉瑜总不能告诉她,以后胤禛会当皇帝,而她这个嫡福晋,则是被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两个汉军旗的侧福晋压得死死的,压了一辈子不是?

吴婉瑜说着,突然拉住甘嬷嬷的手,“梦醒之后,我便看清楚了许多,这女人啊,最爱的人必须是自己才行。”

“我做什么要为了旁人的心意变化而委屈自己呢?”

“福晋能看透这些,也是好事。”甘嬷嬷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男人,是全天底下最不值得同情的。”

听到甘嬷嬷说的话,吴婉瑜忽然愣住,随后狂喜。

她居然在封建的大清朝找到了知音?

不,不对。

甘嬷嬷是胤禛的奶嬷嬷,从他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伺候他到现在,甘嬷嬷对胤禛的忠心可见一斑,怎么会跟她说这些话呢?

莫不是仙人跳,为了套她的话吧?

吴婉瑜忽然警觉起来,然后就听得甘嬷嬷继续道,“老奴虽伺候贝勒爷多年,但如今被赐给福晋,就是福晋的人了。老奴也不得不为福晋考虑,只是从前说这些的时候,福晋总不愿听,还听信了顾氏那个老家伙的疯言疯语……”

“老奴才不敢多说什么的。”

“如今福晋愿意回心转意,老奴这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欣慰。”

“不过福晋,还得允老奴提醒您,您不痴恋贝勒爷了是好事,却不能叫他看出来一丝一毫,知道吗?”

吴婉瑜愣了愣,然后点头又摇头,“我自然知道的。”她现在生活的年代,还信奉“以夫为天”,是以即便她再不愿意,也不敢随意打破这个原则。

“只是我还摸索不到具体的方法,权衡不了轻重,听嬷嬷这么说,应是有什么方法可以教我?”吴婉瑜一下又抓住甘嬷嬷的手,眼神灼热,烫得人不敢直视。

甘嬷嬷点头,“其实也不难,福晋愿意听的话,老奴自然言无不尽。”

她又拍了拍吴婉瑜的手,口中娓娓道来,听得吴婉瑜心里一阵阵惊讶,这甘嬷嬷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个千年级别的绿茶白莲花啊!

爱了爱了,真的是抱到大腿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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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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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四福晋打脸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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