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甘嬷嬷突如其来的推心置腹,吴婉瑜一阵讶异过后也慢慢放下了戒备,开始与甘嬷嬷说起自己同胤禛相处时的种种细节。
她现在其实也很纠结和犹豫,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胤禛,是不假辞色继续推开,还是违背本心小意讨好?前者常会因为看见胤禛眼眸中的失落而生出不忍,后者……她又感到很恶心,是只要一想到那种画面就会生理性条件反射不适的恶心和厌恶。
吴婉瑜结结巴巴把自己心里的担忧同甘嬷嬷讲了。
甘嬷嬷瞬间拧紧眉头,眼露不解,“为何不能二者兼备呢?”
吴婉瑜“咦”了一声,追问:“那请问嬷嬷,我要如何做?”
这真的不会精神分裂吗?
吴婉瑜深深怀疑。
而甘嬷嬷的回答却很简单,“凭福晋的心意就好了呀,心情好的时候,给个好脸色。心情不好的时候,权当他是那招人厌的,该娇嗔抱怨就娇嗔抱怨,实在不爽利,不叫他进房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您需得放软了态度,有意无意地让贝勒爷觉得,您是在同他玩什么欲擒故纵的闺房情趣,亦或者是实在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吴婉瑜咬着下唇:“比如……?”
甘嬷嬷想了想,“福晋可曾见过,那扬州瘦马的作态?”
吴婉瑜:……
她眼神复杂的看了甘嬷嬷一眼,心里默默想着,这甘嬷嬷不是很小的时候就入宫做了宫女,一辈子都在紫禁城里伺候着,直到胤禛出宫建府,她才跟了出宫的吗?
她是去哪里见过的扬州瘦马?
穿越之前,吴婉瑜一直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而又开放的年代,别说扬州瘦马,就连泰国人妖……她都有幸亲眼见识过……
吴婉瑜只是好奇甘嬷嬷以前的经历,却没想到她这透着复杂情绪的一眼反倒叫甘嬷嬷误会了。
只见甘嬷嬷像是理智才刚回归一般,火速闭上了嘴,脸上飞快出现一抹懊恼和后悔,她小心觎着吴婉瑜脸上的神情,开口解释,“老奴……老奴并非是想拿那扬州瘦马同福晋做比较,也没有一定要福晋去同那青楼妓子学习的意思……”
陷入沉默中的吴婉瑜被她唤醒,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知道甘嬷嬷的意思,您继续说就是了。”
这回轮到甘嬷嬷无语点点点了:……
她又怪异地瞧了吴婉瑜一眼,心里直呼怪哉,这整个紫禁城里谁人不知,四福晋是最知礼守礼的?何时、何时连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都不在意了?
难不成真是被那梦境伤透了心,连本性都更变了?
甘嬷嬷只敢把这番猜测藏在心里,反复斟酌了一下用词以后,继续道,“那类青楼妓子和扬州瘦马就惯会使用这些技俩来留住恩客,嘴上说话永远都是模棱两可,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至于什么意思呢?且猜着去吧。”
“还有呀,说,跟做,是两回事。老奴就曾经见过这么一个瘦马,嘴上说的那叫一个好听,什么切莫因为她一个外人,而断了恩客同他夫人十多年的感情,说这话时,她但凡能把手从那恩客脖子上松开些微那么一点点,老奴暂且也就信了她是真心的。”
说到这里,甘嬷嬷许是觉得不太合适,又连忙解释道,“老奴入宫前,本就是扬州人士,那时候……”
她顿了顿,才继续,“那时候老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差一点就成了那些瘦马的其中一个。”
“嗯?”吴婉瑜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前因后果会是这么个展开方式。
“我已然知道了,既是嬷嬷的伤心往事,还是不说为好,嬷嬷继续吧。”
甘嬷嬷:“倒也没什么伤心的,那时候老奴家里原是打算将老奴卖了的,结果那些人来了以后,除了挑选容貌,还要考校会不会说话,会不会伺候人什么的。”
“老奴嘴笨,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才没被选中了去。”
没能成功卖出去,家里拿不到什么银钱,便更加嫌弃于她。
后来甘嬷嬷偷偷听到家里人说话,说要把她卖给一个五六十岁的鳏夫做填房,她一时吓坏了,只能想办法逃出来,又一路辗转,不小心走到了京城,适逢宫里在招宫女,她就这么稀里糊涂被选上了。
当时还是顺治年间,宫里的一切制度都还不完善,不像现在,只从满蒙汉八旗里挑选宫女。
甘嬷嬷三言两语交代完,才又正了正脸色,继续道,“其实福晋上次就做得挺好,就是堵着门口不让贝勒爷进去那一次。”
吴婉瑜瞬间尴尬起来,没想到甘嬷嬷连这都知道,不是说甘嬷嬷在后院已经被边缘化许久,只顾着偏守一隅,不问府里世事吗?
居然一个瓜都没落下,甘嬷嬷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是她脸上不好意思的表情太明显,甘嬷嬷又满脸慈爱地笑了笑,“不过那个时候,福晋要是开了门,当面跟贝勒爷说出那番话,效果就更好了。”
吴婉瑜有些好奇,“有什么区别吗?”
甘嬷嬷:“这女人的容貌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只隔着门板,哪怕福晋的声音再如何凄楚,贝勒爷也都只能感受得朦朦胧胧,并不十分真切,自然心里对福晋的怜惜也就没有那么深。”
“等他回到前院再一思量,便什么都记不起了。”
“只有亲眼瞧着福晋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贝勒爷才会知晓‘心疼’二字该怎么写。”
吴婉瑜抿着唇不说话,心里却想着:绝了,甘嬷嬷真是……绝了。
她忽然开始怀疑,甘嬷嬷小时候没能入选,是不是因为她有意扮蠢的缘故?
她……她也太会洞察人心了吧?
甘嬷嬷那头说完,其实也有些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福晋对这番话的接受程度能有多少,要是……
甘嬷嬷忽然心灰意冷起来,想福晋要是完全不能接受的话,她便也省了这番功夫吧。
两人心里南辕北辙想着不同的事情,房间里霎时陷入了一片静谧,只有两人薄弱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婉瑜喉间忽然涌起一阵痒意,忙侧过身子咳嗽出声。
等她好不容易停下咳嗽,眼前就出现了一杯温水,吴婉瑜抬起头,看见甘嬷嬷脸上还是一派柔和,“加了些许蜂蜜,对止咳最好不过。”
“福晋喝慢些,小心呛到。”
她把杯子递到吴婉瑜手里,看她低头小口小口抿着,迟疑了半晌才又说道,“老奴刚刚说的那些,福晋若是觉得实在大逆不道,便也忘了吧。”
“毕竟福晋是皇上钦点的四福晋,端方恭谦,又是这贝勒府的当家主母,最忌讳那等妖里妖气的小妾姿态……”
“不,嬷嬷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对我来说,实在有些难以做到,我刚刚沉默也是在想着,如何能在四爷面前表现得……正常一些?或者说,不那么突兀……”
她这么一说,甘嬷嬷的那颗心才落到实处,她缓缓松出一口气,“老奴也是这个意思,左右贝勒爷一时半会回不来,咱们慢慢琢磨就是了。”
“眼下福晋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子,再者便是弘晖阿哥……”
抿了抿唇,甘嬷嬷终于想起自己这次过来要办的正事,忙又肃了脸,“还有昨日之事,福晋本可以不答应的。”
“毕竟这实在不合礼数,哪家福晋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的,偏您就只带了一个宫女和一个车夫就出门了,这若是遭到劫持,您即便是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吴婉瑜被她突然变脸训得有些面红耳赤,等回过神来才弱弱举手辩了一句,“是胤禛他……”
她想说是胤禛交代的。
谁知甘嬷嬷又瞪了她一眼,“刚刚福晋不还说对贝勒爷已经没有那般痴恋了吗?怎么还是由着贝勒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说不带人去,您大可以喊了人在后面远远跟着。那回来的时候不就不会遇到那番祸事了?”
“再者,您如何能留下那个人在府里过夜呢?”
吴婉瑜声音还是弱弱的,“他说他是年家二公子……”
“他说是就是了?那老奴还说他是什么登徒浪子呢!”
吴婉瑜终于没了什么底气,“那……那我这就把他赶出去?”
甘嬷嬷:“倒也不必,今儿早晨年家已经来人把他接回去了。也好在昨晚天色太暗,又大雨临近,没什么人注意到福晋是同谁一起回来的。”
“就是那个车夫……暂且先隐瞒下死讯,等过段时间再放出风声,说他暴病而亡了吧。”
“好,就依嬷嬷说的去做。”吴婉瑜忙不迭点了头,脸上笑容讨好谄媚。
……
吴婉瑜这一病,倒也省了许多功夫,毕竟她之前就同胤禛商量过要如何装病躲过德妃的为难。
当时商量的是要么让太医做假医案,要么就让相熟的太医开些能让人身体虚弱的药。只是前者容易被拆穿,毕竟他们不可能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买通,到时候德妃只需要出其不意多找几个太医过来诊脉,吴婉瑜便容易落下一个有意欺瞒的罪名。
而后者……都说是药三分毒,即便后来治好了,身体受到的亏损也需要很长时间的调养才能彻底恢复。
胤禛原是不同意的,只是两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来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约定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再不行就干脆让佟贵妃把她接了,去承乾宫小住一段时间算了。
是以眼下解决了装病问题,吴婉瑜便高高兴兴地躺在床上养病养了一整天。
然而所有的快乐都有ddl。
吴婉瑜脸上的笑容最终止于看到月月和弘晖的那一瞬间。
姐弟两个是互相搀扶着一起进门的。进门之后,吴婉瑜就瞧见两人那生得有三四分相像的小脸上已经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泪花,且颊腮通红,小嘴微撅。
吴婉瑜瞬间一惊,忙掀了被子下床,对着两人张开双手做拥抱状,“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是有人欺负你们了吗?”
“白蝶,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孩子扑在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抽抽搭搭地说不出话来,吴婉瑜也歇了继续询问他们的心思,抬头厉声问向跟在两人身后的白蝶和白灵。
白蝶脸上其实也很心疼,眼角都跟着湿润了,“奴婢、奴婢也不知呀,两位小主子过来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了。”
白灵在一旁连点着头,“是呀,奴婢们在外面吓坏了都,只是怎么问,两位小主子都不肯说明缘由,只哭着要见福晋您。”
当时两人远远瞧见二格格和大阿哥的身影,原是不打算放两人进屋的,一是担心过了病气,二来也怕两人见了福晋的模样伤心难过。
可没想等到两位小主子走到跟前,已是哭得不成样子。
二人心里瞬间慌了,又兵荒马乱了好一阵子,才犹豫地推门把两人放了进来。
吴婉瑜听两人道明缘由,心下一转,才知道月月和弘晖是在哭什么。
她忙抬手擦了两人脸上的泪水,“哭什么呢?额娘这不是好好的嘛?”
说句不太好听的,刚才两人走进门来失声痛哭那一瞬间,她还以为是不是庸医误诊,她其实已经得了不治之症?
要不是想到即便是误诊,他们也不可能收到消息的话……
吴婉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此时两个不大的孩子扑在她怀里,哭泣的声音先强又弱,一直到两人慢慢哭不动了,她才拍着两人的后背给她们顺气,嘴里还柔声安慰着,“没事啊,没事了。”
“额娘就是受了风,发了烧,现在都已经好了。”
“瞧,额娘多精神啊,都能把你们两个一起抱起来呢。”她说着,双手下移,来到两人膝盖后头,稍微一用力,就把两人抱起来,抱到了床上。
“嫡额娘!”月月反应过来,忙哑着声音惊呼。
而弘晖还懵懵懂懂呢,听到姐姐的叫声,睁眼看了一眼,见还在额娘的怀抱里,闭了眼睛继续哭。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抱到了床上。
月月叫完,白蝶和白灵担忧的声音才慢一拍响起,“福晋……”
“没事没事,白蝶你休息得如何了?昨儿可有做什么噩梦,或者发热?”吴婉瑜见两个孩子抽抽搭搭地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只能把她们先放到床上,让她们靠在自己怀里,一手一个拍着后背安慰着。
同时嘴里还有心情关心起了白蝶。
白蝶服了服身子:“前半夜是睡得不太安好,好在容春提前熬了安神汤,又让金荷在奴婢床前守着,等奴婢一被吓醒,金荷就倒了安神汤过来,后半夜才又睡下了。”
她说完又道,“只是早晨醒来,听到福晋昨儿病的凶险,奴婢……奴婢实在害怕极了……”
几句话说完,俨然有向着月月和弘晖看齐的姿态,而她身边白灵也“唰”地一下红了眼眶,吴婉瑜顿觉心累。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快别哭了,不然这要叫外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呸呸呸!福晋可别瞎说!”白蝶和白灵同时回过神来,被她这话吓了一大跳,然后两人双掌合拢,对着头顶闭上眼睛,念叨了几句什么“……勿见怪”之类的话。
吴婉瑜淡笑不语。
她瞧着自己身侧两个小家伙慢慢安静了下来,便指挥着白蝶和白灵两人去打了盆温水进来,给她们洗洗脸。
洗完脸以后,她又从弘晖后颈衣领里伸进手去摸了摸,发觉他背后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瞬间蹙眉,“白蝶,小厨房里还有没有热水?把弘晖抱下去给他洗一洗吧,这一身汗的,可别着了凉。”
白蝶点点头,“还有呢,原是预备了给福晋洗漱用的,眼下先拿来给阿哥和格格吧。”她说完转身下去交代人布置浴室了。
而这边,吴婉瑜又如法炮制摸了摸月月的后背,脸上表情无奈,“你怎么也湿了呢?”
月月眨眨水润润的眼睛,开口之前先打了个嗝。
“额……”她忙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嫡额娘……”
“好了好了,嫡额娘真的没事,你就放心吧。”吴婉瑜对她笑了笑,然后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等下你先跟着白灵去梳洗,知道吗?”
月月乖乖地点了一下脑袋,“好……”然后慢慢松开吴婉瑜的袖摆,见袖摆上留了几道痕迹深刻的褶皱,眼里飞快划过一抹歉意。
吴婉瑜没察觉到她眼底的情绪。
她先把月月抱起来放到床下的踏板上,看她乖乖牵着白灵的手走了,才转向依旧趴在她怀里,死死抓着她衣襟处一小块布料的弘晖,耐心地小声哄着,“弘晖乖乖哦,额娘没有事的。”
“额娘还要陪着弘晖长大,看你娶妻生子,再给你带小娃娃呢。”
“额娘……”弘晖露出一个不解的眼神,声音还是奶奶糯糯的,“什么小娃娃?”
吴婉瑜莞尔,抬手点了一下弘晖的小鼻子,“你以后就知晓了,额娘刚才说的是额娘一定会保重自己,长命百岁的意思。”
“百岁好!额娘要活一百岁,弘晖也要活一百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弘晖从她怀里抬起小脑袋,使劲点了一下,然后眼神居然莫名其妙的坚毅火热,看得吴婉瑜心间霎时一软。
她没有白疼这个孩子。
吴婉瑜亲昵地凑过去,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好,额娘会一直一直陪着弘晖,永远不会离开的。”
“这是额娘说的,可不许变,变了是小狗。”弘晖冲着她竖起一根小手指。
吴婉瑜往后退了退,看向那根小手指。
emmmm,真的好小,也好短,感觉都没有她大拇指长呢……
吴婉瑜憋着笑,伸出小拇指同他勾了勾,又想起来什么,“对了,之前你阿玛送来的那只小狗呢?”
吴婉瑜是坚定不移的猫党,所以即便觉得狗狗也会可爱,却没有什么亲自照顾的想法。
苏培盛那边才把狗狗送过来不久,就被她丢到了后院西北角的一处小园林里头养着。
再后来弘晖被她接回后院,月月也时不时过来,她一思量,觉得让狗狗给两个孩子作伴也不错,便叫人把狗狗抱过来,当着两个孩子面,宣布以后就由他们两人亲自照顾狗狗。
那是他俩共同的宠物,于是名字也是两人商量了一起取的,好像叫什么……什么宝来着。
吴婉瑜之前没留意,趁着现在想起干脆问了一句,然后听见弘晖一字一句,“叫,来,宝。”
“什么宝?”
弘晖:“来宝呀。”
“来什么?”
弘晖:“来宝,来宝,来宝,额娘,它叫来宝,是我和姐姐共同的宝贝。”
吴婉瑜:……
我还数来宝呢。
你们这样取名,你们阿玛知道吗?
你们难道不知道,你阿玛给狗狗取名,都是取什么“苍水”、“雪爪”、“墨玉”之类高大上的名字?
而来宝……
吴婉瑜想了半天,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弘历那小子才会有的审美。
吴婉瑜愣在原地良久,等回过神来,那头弘晖已经被闻讯赶来的甘嬷嬷抱了下去梳洗了。
她也就无从继续询问,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
*
时间稍纵即逝。
吴婉瑜一场发烧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三四日功夫,她就好得差不多了。
这日又是例行请安的日子。
吴婉瑜安静坐在妆奁台前,任由白蝶为她梳妆打扮,然而这份清静没能维持多久,就被外面一阵喧闹给打断。
“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吴婉瑜从白蝶手里拿过簪子,对着镜子比照半天,才慢悠悠地往头发里插进去,之后又是左看右看,打量着脸上妆容可有不精致的地方。
眼尾瞥见妆奁台上一物件时,她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白灵看了看,“这是螺子黛,去岁德妃娘娘赏的,福晋要拿出来用吗?”
“算了吧,我看眉毛都已经描好了,总不好画的太浓密。”吴婉瑜的眼神从螺子黛上移开,又对镜打量了半晌,才站起来扶住白灵的手。
白蝶一去不回,她只能自己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才会这么“热闹”。
……
外间。
李格格、宋格格和两个侍妾陆氏、林氏均已到达。
正按照自己的位分规规矩矩地坐好。
谁知才刚坐下来不久,福晋房里的宫人都还没来得及上茶呢,李格格就对着宋格格骤然发了难,指责她没有规矩。
宋格格坐在她对面,敛下眼皮,咬住唇,同时手里悄悄攥紧了帕子,“敢问李姐姐,何出此言?”
李格格皱着眉头满脸不悦,身上文静淡雅的气质霎时褪了个干干净净,只见她抬起涂满了朱色蔻丹的手指,指着宋格格,“方才我还未坐下,谁允你在我之前落座的?”
“还有,之前福晋生病,我还未着人上门探望,你倒争了先,眼巴巴地在福晋门外守着,这不是不分尊卑是什么?”
宋格格没想到是因为这事。
她开口虚虚地辩解,“我的位分同姐姐一样,都是格格。”
“格格?”李格格嗤笑了一声,“我是能帮着福晋一起掌管中馈的格格,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几日吴婉瑜生病,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为了做出她身子实在羸弱的假象,吴婉瑜还是把李格格召到床前,嘱咐由她来帮着料理几日贝勒府中的一应事务。
当时李格格很是高兴,激动地连声表示一定会做到最好,定不会辜负福晋对她的期待。
她本来还担心福晋会将遇袭之事栽赃到她头上来,却没有想过福晋居然一点儿怀疑都没有不说,反而还给了她这么大的差事!
李格格可是激动坏了,毕竟能够帮着料理中馈,就说明她距离侧福晋之位又近了一步,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几日,李格格简直是走路都能走出个六亲不认的步伐来。
吴婉瑜在屋中养病,也听说了李格格这几日气焰嚣张,压得宋格格如今是连房门都不肯出了,就生怕李格格会因为她不是左脚先迈出的房门而降罪于她。
然而宋格格也没想到,自己都躲避成这样了,还是没能躲过李格格的蓄意刁难。
她死死捏着帕子,心里的委屈简直是无处去说,但同时她也很清醒,若不是福晋真的病重到起不来身的地步,如何会将中馈之权交予李格格之手?
现眼下,只能期盼着,福晋早些出来了……
宋格格就干脆低着头不说话,那头李格格见了,一时是说不出来的志得意满。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同我跪下磕个头,说句你错了,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
她身边,林氏和陆氏两人连忙搭腔,“李格格真是海量。”
“就是,如此不分尊卑之人,就活该拉出去打几个板子,不过是磕头,便宜她了。”
“以前我们还在宫里的时候,可见得多了以下犯上之人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宋姐姐啊,您就赶紧跟李格格认个错吧。”
对着李格格是一声尊敬有余的“李格格”,对着宋格格的时候又变成了“宋姐姐”。
但从这两个称呼来看,足以见得林氏和陆氏两人是多么地看不起宋格格了。
偏宋格格此时还不敢说什么,只能死死低下头,做在原位上,不敢动作。
李格格见了,瞬间沉下脸,重重拍了一下手边的桌子,“给你脸,你还不要了是不是?”
宋格格只得道,“这府里的事,到底还是福晋说了算的……”
“竹桃!把她给我从椅子上压下来。”李格格咬着牙,胸脯一起一伏,看样子是被宋格格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不行。
而她身后两个宫女,名叫“竹桃”那个宫女,听了她的话忙不迭抬腿就要出列,然而步子还未迈出呢,就被另一个叫做“梅李”的宫女拉住了。
梅李俯下.身子,凑到李格格耳边,“格格,眼下还在福晋这边呢……”
福晋能看着您明目张胆责罚宋格格?
然而李格格已经被气得完全失去理智了,“是福晋允我协理中馈的!”
但是并没有说您可以随意处置与您同一个级别的宋格格啊,况且宋格格还是四爷的第一个女人,即便现在爷不如何宠爱她了,但多少还是有几分重视的……
梅李一时间急得不行。
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一手拉住竹桃,一手扯了扯李格格的袖子,尽量把声音放低,“格格,您还不是侧福晋呢……”
但也许是她的声音实在太低,李格格气性上了头居然没听见,她不耐烦地甩开梅李的手,看见竹桃被梅李拉着抽不开身,于是对着林氏和陆氏努了努嘴,“你们两个,过去,给我一人抽她一个嘴巴!”
林氏和陆氏都惊了……
这、她们还是侍妾啊,前面之所以敢对宋格格出言不逊,也是仗着有李格格撑腰,她们才敢躲在后面嚣张一二。
谁知峰回路转,狗仗人势的狗被主子推到了前头,林氏和陆氏哪里还敢嚣张得起来?
当下就软了身子,连连摆手,“奴、奴婢不敢……”
李格格便又瞪了她们一眼,“就你们这个胆子,还没黄豆大呢!”
她干脆起身,“噔噔噔”几步走到宋格格身前,趁着宋格格和她身后宫女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啪”,一巴掌,干净利落地抽了上去。
直接把宋格格的身子都打歪到了一边。
完了还趾高气扬的,“这一巴掌,是罚你不分尊卑,若是再有下次,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的事了。”
她说完,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梅李已经被吓得腿都软了,半天走不动道,还是竹桃反应及时,连忙上前把李格格从混乱中拉了回来,让她坐回位置上。
梅李看了一眼,心中满是苦涩。
这时候退回来有什么用呢?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已经被福晋身边的宫女白蝶围住的宋格格,想:格格完了……这次可不是几日禁闭能够解决的事。
李格格的侧福晋之位,只怕被她一巴掌打飞了。
偏李格格还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坐下以后抬手看了看指甲上的蔻丹,“梅李,快给我瞧瞧,我这养了两年的指甲,是不是劈了?”
梅李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什么……劈了?
劈雷了吗?
干脆劈死她好了!
……
吴婉瑜便是在这么一番混乱中登场的。
她一过来,就看见白蝶满脸焦急地站在宋格格身边,弯腰在她脸上查看着什么,而李格格坐在宋格格对面,把玩着手指。
林氏和陆氏则坐在两人下手,浑身抖得跟寒冬已至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吴婉瑜皱着眉问。
她的声音一响起,现场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
吴婉瑜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见得这些人蓦地又重新活了过来,哗啦啦起身站成几列,“见过福晋,给福晋请安。”
场面看着虽然有些乱,但她们却还有意识地分出了屋子中间的通道,方便吴婉瑜走到最上首位置坐下。
“起来吧,白蝶,这里发生了何事?怎么连药箱都拿过来了?”吴婉瑜坐下以后先叫了起,才看向白蝶,等看清宋格格身边桌子上放着的东西以后,她骇得微微提高了音量。
白蝶回话之前先看了对面的李格格一眼,她被福晋派出来的时机非常巧妙,出来时刚刚好就看见李格格起身,冲到宋格格身前,扬手给了宋格格一巴掌。
宋格格当场就委屈得哭了出来,用帕子捂着脸,迟迟说不出话。
白蝶跑过来以后,先给宋格格检查了一番,见她脸上被李格格手上指甲划破了皮,才着急忙慌地让人拿来药箱。
不成想,李格格居然表现得就跟没事人一样……
福晋来了,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呢。
这简直就是……要么是坏,要么是蠢了。
白蝶心里大不敬地想着,末了忽然又觉得,也有可能是又蠢又坏,结合一体呢?
白蝶心里如同跑马灯一样,不过两个呼吸间,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过了一遍。
她稳了稳心神,把药递给宋格格身边的宫女,交代她好好收起来,才走到吴婉瑜身边,小声把刚才出来看到的场景同她一五一十说了。
说得吴婉瑜止不住地皱眉,随后锋锐的眼神“唰”一下投向满脸不在乎的李格格,“李氏,你说,刚才发生了何事?”
李格格起来对着她服了服身子,把适才用过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她是真的不当回事,还以为福晋既然愿意给她掌家之权,就会愿意为她撑腰呢,不过就是责罚了一个格格……
李格格这时候心里已经不把自己当作一个卑微的格格看待了,而纯纯是从侧福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却忘记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于是李格格说完没过多久,就一脸蒙蔽地看见吴婉瑜气急败坏摔了茶盏。
“你给我跪下!”吴婉瑜简直气得心疼肝也疼。
她没想到李格格居然是个这样的性子,明明……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以前李格格虽然嚣张跋扈,却也谨守着一个格格该有的规矩,除了言语上不怎么饶人以外,吴婉瑜还从没见过她如此恶毒的一面。
吴婉瑜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后,才觉得胸腔里的那股燥意退却许多。
她没去看满脸不服跪在地上的李氏,而是抬手示意白灵去把府医叫过来给宋格格看看脸,同时还交代了,“库房里还有几瓶玉蓉霜,你记得去拿出来给宋格格先抹上。”
说完以后,她又像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林氏和陆氏两人,“刚刚李格格所说,可是真的?”
林氏和陆氏还在哆哆嗦嗦,闻言想也不想,“李格格所说都是事实,是宋姐姐不敬在先……”
“闭嘴,她与李氏同为格格,又何来不敬?”吴婉瑜扬声喝住林氏的话,完了还道,“按照规矩,你该叫她一声宋格格。”
“看来你们两个的规矩也学得不怎么样,甘嬷嬷,拉出去各打十个巴掌,然后派人好好教教她们,何为规矩?”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吴婉瑜语气里是说不说的森然,听得林氏和陆氏顿时又抖了抖,脑中已经乱糟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实在是,吴婉瑜这个时候的模样,像极了……像极了紫禁城里,永和宫的那位……
林氏和陆氏软着身子被甘嬷嬷派人拉下去了。
吴婉瑜处置完她们两个,才走下去,关心地看了看宋格格的脸,见她双眼泪流不止,忙用帕子擦了擦,“别哭了,等下弄湿伤口,就不好了。”
宋格格抬手颤悠悠地拉住她的袖子,“福晋……”
吴婉瑜叹口气,“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你放心,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听见她这么说,宋格格也就放心了。
而跪在地上的李格格却是不服,“福晋!”
“你可闭嘴吧。”吴婉瑜不爽地瞪了她一眼,实在想不通月月那么纯良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一个额娘?
“你说宋格格不分尊卑,我请问你,你又算得上哪门子的尊?可是接到了什么旨意,皇上封你为侧福晋了?”
“不过还是一个格格就如此嚣张,等你要真成了侧福晋,需不需要我同四爷给你磕一个啊?”
李格格这才缩了脖子,“不、不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吴婉瑜也是气极了,恨不得过去踹她一脚给宋格格出气,但到底还是在意着形象,最后沉吟半晌,娓娓道,“即日起,李氏你就关在西侧殿好好反思己过,顺便把《地藏经》抄写十遍,好供奉到小佛堂里,为早逝的大格格超度祈福。”
《地藏经》一共二百六十页,抄上十遍的话……总之胤禛回来之前,李氏是别想出来了。
“福晋!”李格格闻言难以置信地抬头瞪圆了眼睛。
要她给宋氏那个贱人的女儿抄经?
还不如让她死了干脆些!
而宋格格脸上也是同样的不敢置信。
吴婉瑜却懒得跟她解释什么,“还有,你也不用帮着管理什么中馈了,你连自己都管理不好,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今后就由宋格格帮着掌管中馈吧。”
说到这里,吴婉瑜又顿了顿,“算了算了,宋格格先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再来给我帮忙,这段日子,就让甘嬷嬷帮忙操心一段时间。”
交代完,吴婉瑜皱了皱眉,心想自己手里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回头还是得问问佟贵妃,能不能给她派两个可靠的嬷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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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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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