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迢在晨光中睁开眼时，只觉得脑袋沉得像灌了铅，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干哑，每一次吞咽都像有砂纸在摩擦似的。
他试图撑起身体，眼前却是一阵天旋地转，最后又重重跌回枕头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身旁的位置早已空了，床单上还残留着谢霖身上那股清冽冷淡的气息。
就在这时，门从外面被轻轻地推开。
谢霖端着杯温水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只是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显然已经早起处理过一些事务。
他看见谢迢潮红的脸颊和虚浮的眼神，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醒了？”他把水杯放在床头，伸手探向谢迢的额头，“躺好，你的烧还没退。”
掌心微凉的温度贴上滚烫的皮肤，谢迢被烧的昏昏沉沉，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像夏日里寻求阴凉的小猫崽，不自觉地往前蹭了蹭。
“哥……”
他喉咙里滚出含糊的音节，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病弱的沙哑，眼睛半睁半闭的，往日里那股一往无前的劲头，此刻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层水雾朦胧的脆弱感。
谢霖的手顿了顿。
时隔多年，他已经很少见到谢迢这样全无防备，甚至是依赖的模样了。
尤其是在这段日子，两个人的矛盾与隔阂愈演愈烈。
谢迢烧得迷糊，只觉得那只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抓住了谢霖正欲抽离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软绵绵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扣在了谢霖微凉的皮肤上。
“我好难受……”谢迢喃喃道，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完全是凭着本能在说话。
谢霖垂眸看着那只抓着自己的手，少年的手指修长，指节因为发烧而泛着粉色，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一种极其陌生而又细微的悸动，像投入一方镜湖的石子，在谢霖那一贯平静无波的心底，漾开了一圈极浅的涟漪。
他沉默片刻，没有抽回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扶住谢迢的后颈，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喝点水。”
谢迢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热的水流瞬间滋润了他干痛的喉咙。
他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身体软软地靠向谢霖的手臂，睫毛垂落在眼角，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好不容易喂完了水，谢霖想让他躺下，谢迢却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脑袋昏沉地往他胳膊上靠。
谢霖身体微滞，最后还是叹息着坐在了床边，任由谢迢依偎着。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两人身上。
谢迢滚烫的呼吸就这样喷洒在谢霖的手臂上，触碰到皮肤带来一阵异样的灼热感。
谢霖一动不动，目光落在自家弟弟的嘴唇上，因为发烧，那唇瓣显得异常红润。
他的眼神掠过谢迢轻颤的睫毛，落在那毫无戒备的睡颜上。
谢霖心底那丝陌生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直到确认谢迢又昏睡了过去，抓着他的力道也放松了下来。
谢霖这才轻轻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仔细掖好被角。
他站起身，在床边停留了几秒，看着谢迢沉静的睡颜，转身走出房间。
关上门，他的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静。
刚到书房，手机便震动起来。
是助理谢肆。
“大哥，鉴定中心那边的结果出来了。”谢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说道：“已经发到了你的加密邮箱。”
谢霖眼神一凝，轻声道：“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谢肆的声音压得更低，“报告上显示，谢迢和父亲的亲子鉴定结果不符，两人不支持生物学父子关系。”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在亲耳听到结果的刹那，谢霖的呼吸还是微不可查的停滞了一瞬。
书房里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轻响声。
“报告原件呢？”他问道，声音听不出波澜。
“在我这里，已经密封好了，电子版只传到了你个人的私人邮箱，鉴定中心那边也签署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谢肆答道。
“嗯。”谢霖应了一声，“把原件拿给我。”
半小时后，他敲开了谢老爷子的房门。
厚重的红木书桌上，摊着那份薄薄的纸质鉴定报告。
谢老爷子戴着眼镜，目光落在最后的那行结论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深刻，握着拐杖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良久的沉默后，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摘下了眼镜放在桌上。
“你打算怎么办？”老人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站在书桌前的大孙子。
谢霖站得笔直，迎视着爷爷的目光，声音沉稳而清晰，“瞒着。”
谢老爷子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地板，“这不是小事，你是谢家的家主，一切由你来做主。”
谢霖的语气斩钉截铁，“谢迢是谢家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看着谢老爷子，放缓了语速，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爷爷，这件事我不想对您隐瞒，但也请您一定要对外保密，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谢老爷子凝视着自己的长孙，从他那双沉静的眼眸里，看到了某种近乎决绝的坚定。
谢老爷子疲惫地靠回椅背，挥了挥手，“算了，你父亲生前最疼他，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得把报告处理好。”
“我会处理的。”谢霖上前，将那份报告收回文件袋，动作干脆利落，“请放心。”
谢老爷子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走出书房，复杂地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
谢迢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
他的烧已经退了些，但头依然昏沉，身上乏力。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挣扎着坐起来，想开口喊人，或者拿手机，却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叮——】
【系统等级已升级，目前等级：三级】
【已自动开启“惜字如金”模式：每日限定发音字数上限：50字。】
【请宿主谨慎发言，字字珠玑哦～】
谢迢：“……？！”
他张了张嘴，立马敲了敲脑海里的系统，“你又升级了？”
系统最近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它嘿嘿笑了笑，说道：“是的宿主！通过这几天的努力，本系统终于升级了！”
谢迢看了下余额：100。
谢迢：“三级系统只有100积分吗？”
系统：“这不是刚还完升二级系统的贷款嘛。”
谢迢捂了捂脸。
系统继续加油鼓劲道：“宿主大人，三级系统每天可以收集一千多的积分，咱们只要继续努力，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谢迢长舒一口气，被迫接受了现实。
他回过神，对着空气尝试着说道：“我饿了……”
三个字顺利出口。
脑子里立刻浮现一个半透明的计数板。
【今日已用 ：3/50】
谢迢眼前一黑。
五十个字？他平时跟孟乔明闲聊，一分钟都不止这个数。
他正懵着，房门被推开，谢霖端着粥和小菜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上了衬衫西裤，似乎外出过又回来了。
“醒了？”谢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伸手又要探他额头。
谢迢下意识想拍开他的手，说“别碰我，我没那么娇气”，但话到嘴边，硬生生卡住了。
这句话至少十个字，一天的五分之一就没了。
电光石火间，谢迢凭借强大的求生欲，强行咽回了口中的话。
在谢霖手碰到他之前，他只干巴巴地憋出两个字。
“没事。”
【5/50】
谢霖的手停在半空，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他本以为按照谢迢的性子，生病了会更别扭，或者至少会呛声，没想到这次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把粥喝了。”谢霖将粥碗递过去。
谢迢看着那碗清粥，内心哀嚎，他想吃红烧肉炸鸡腿麻辣香锅……嘴里却只能惜字如金，“哦。”
【6/50】
他接过碗，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味道清淡，但熬得绵软，入口正好。
谢霖在旁边坐下，看着他喝粥，忽然开口道：“论坛的事暂时压下去了，不用担心。”
谢迢动作一顿。
哦，原来谢霖知道了，还处理了。
他内心翻腾，很想拎着谢霖的衣领，怒气冲冲地控诉：谢文清那个绿茶肯定又卖惨了！大哥你千万别信他！我那是正当防卫！是他先骂我的！
然而，系统的字数限制下，谢迢就像被扣上紧箍咒的猴子。
他憋了又憋，最终只是抬起眼皮，看了谢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吐出五个字。
“知道了，谢谢。”
【11/50】
还好，性价比很高，既表达了接收信息，又体现了他作为弟弟的礼貌。
谢霖皱了皱眉，这句过于懂事，甚至带着点疏离的谢谢，再次令他感到一阵微妙的违和。
眼前的谢迢，安静喝粥，问一句答半句，一句废话没有。
乖巧得简直不像他。
谢霖看着谢迢低垂的睫毛，不自觉颤抖的幅度显得异常柔顺，早上被抓着的手腕隐隐发烫。
谢霖的视线落在谢迢拿着勺子的左手上，问道：“还疼么？”
谢迢内心暗暗吐槽了一句：废话。
但嘴上他还是言简意赅地说道：“还好。”
【13/50】
逐渐掌握技巧。
谢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埋在后院的那盆素冠荷鼎，我让人挖出来了。”
谢迢猛地呛了一下，咳嗽起来，耳朵尖有点红。
救命，谢霖怎么还提这茬？不会是又要找他算账了？
他嘴上却只能强装镇定，挤出一个字，“哦。”
【14/50】
谢霖看着他咳得眼角泛红，却还要强作淡定的样子，眼底深处极快地闪过一抹笑意。
“好好休息吧。”他站起身，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谢迢内心瞬间列出满汉全席，嘴上却节俭地只点了两个菜，“粥，青菜。”
【17/50】
很好，今日余额充足。
谢霖点头，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谢迢立刻瘫回床上，五十个字，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咬牙切齿地调出系统界面，瞪着那个“17/50”的计数板。
系统无辜的声音响起，“宿主大人，这是为了让你更快领悟高冷秘籍的真谛！”
谢迢：“……”
他现在只想挣满积分把系统卸载了。
他悲愤地摸出手机，给孟乔明发消息：监控！速！
【20/50】
打完字，点击发送，谢迢忽然发现，手机输入似乎也算在内。
孟乔明很快回复一串问号，紧接着回复道：“大哥你冷静，我已经在努力收买我哥了！还有，你说话怎么变得这么……简洁有力？”
谢迢看着屏幕，悲从中来。
他能说什么，说他现在是个每天只能吐五十个字的残疾人吗？
最终，他只能高贵冷艳地回复了四个字：“少问，快查。”
【24/50】
谢迢苦中作乐地想，这破系统，至少锻炼了他的语言总结能力。
只是，当晚上谢峤抱着小枕头，眼泪汪汪地站在他门口，“哥哥，我怕黑，一起睡。”
谢迢看着小家伙期待的眼神，再看看自己宝贵的字数余额。
他沉默了三秒，最终只是侧身让开，高冷地吐出一个字。
“进。”
【50/50】
谢峤欢呼了一声，钻了进去。
谢迢看着小孩蹭上自己的床，叹了口气。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却惦记着孟乔明那边的消息。
他瞥了一眼自己身旁正呼呼大睡的谢峤，良久才叹了口气，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这本的篇幅应该不长，二十万字以内，本来想写一本超长的旷世绝作。
结果不知不觉已经进行到大纲的1/3了[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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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