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老宅在临城东面的老城区，据说已经有七十多年的历史了，期间翻新过几次，老爷子还在宅子旁边种了不少瓜果蔬菜。
这里居住的都是临城老一辈的人物，退休后也常聚在一起。
谢老爷子和谢远山的关系不好，早些年两人见面，脸上连个笑影都没有，连带着谢家的孩子们也不经常住在这里。
直到这几年，老爷子把谢峤收到身边抚养，两人的关系才缓和了一些。
谢迢从前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跟着谢霖回老宅住上几天。
但眼下他和谢霖闹成这样，也只有老爷子这里能躲躲清净。
第二天下午的大课，谢迢上得心不在焉，论坛的帖子持续发酵，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
下课铃一响，他立刻收拾东西，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谢迢拎着包坐上车，一边吩咐张叔去城东的私立幼儿园接谢峤，一边给谢老爷子打电话。
“爷爷，我这两天回家住。”谢迢特地放缓了语调，显得乖巧了许多。
“少爷，家主的意思是让我送您回家。”张叔犹豫着开口道。
电话那头的老爷子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
“张叔。”谢迢坐在后座上，抬起眼帘，面色无波无喜，“我拿骨灰的事，是你告诉我哥的吧？”
张叔透过后视镜观察他，讪笑了两声，“少爷，这也是我工作份内的事。”
谢迢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收回目光，“爷爷已经同意了，你安心送我去幼儿园就行了。”
张叔见劝不动他，低头打开手机，编辑信息发送了过去。
这些谢迢都落在了在眼里，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偏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没一会儿，手机那头发来了短信。
张叔这才哎了一声，发动汽车。
车子抵达幼儿园时，正好是放学时间，穿着统一制服的小豆丁们叽叽喳喳站成两排，在老师带领下排队走出来。
谢迢一眼就看到了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的谢峤。
小家伙一看到他，眼睛瞬间亮了，蹭蹭蹭的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
“哥哥，你来接我啦。”谢峤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十足的依赖。
谢迢弯腰，有些笨拙地把他抱起来，小孩儿身体软乎乎的，带着奶香和阳光的味道，驱散了他心头的一些阴霾。
“嗯，接你回家。”谢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些，但在系统影响下，依旧显得有些平淡。
谢峤却不在意，开心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留下一点湿漉漉的口水印。
谢迢面无表情的在他脸上也“啵”了一下，抱着小孩上了车。
回到谢家老宅，谢老爷子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见到他们回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两兄弟，说道：“回来了？带小小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没有质问，没有训斥，谢迢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晚饭后，谢迢陪着谢峤在游戏房玩了一会儿乐高，直到佣人带着小家伙去洗澡睡觉。
老宅的夜晚格外安静，充满了旧式家具和书香混合的气息。
谢迢回到谢老爷子给他留的卧室，这里还保留着他小时候的一些痕迹。
他关上房门，第一时间走到了窗边。窗外是黑黢黢的花园，只有几盏地灯发出昏黄的光晕。
他掏出手机，再次联系孟乔明。
“怎么样了？监控有消息了吗？”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大哥，哪有那么快？”孟乔明在电话那头叫苦不迭，“我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疑心病重得很，我得找机会，还得编个像样的理由，不能让他起疑啊。”
谢迢沉吟了片刻，“要不你把他约出来，我当面和他聊。”
“你俩当面聊？你又惦记上他新做好的门牙了？”孟乔明那头诡异的说道。
谢迢想了想，“要不我蒙着头？”
“得了吧，你就别添乱了，为了你的账号，我肯定拼命帮你弄！”孟乔明保证道，“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挂了电话，谢迢依旧靠在窗边没有动。
秋夜的凉意透过玻璃窗蔓延进来，他刚才打电话时过于专注，没注意到自己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在窗边站了太久，此刻手脚都有些冰凉，身体也透着一股寒意。
他思绪纷乱，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转身进了屋。
第二天没课，谢迢不用去学校，他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只感觉脑袋有些昏沉，喉咙也干得厉害。
他下楼时，发现客厅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谢老爷子坐在主位，谢霖居然也在。
他穿着一身深色休闲装，比平日里穿西装时少了几分凌厉，但眉宇间的沉稳和气势依旧不容忽视。
谢迢的脚步顿在楼梯口，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谢霖的目光扫过来，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看不出什么情绪。
“醒了？”谢老爷子看见他，放下了茶杯。
一旁的谢霖开口道：“下周是您七十岁寿宴，虽然家里刚办了白事，不宜大操大办，但自家人总还是要聚一聚的。”
谢老爷子嗯了一声，看向谢霖：“这件事你负责安排。”
谢霖微微颔首：“爷爷放心，我会安排好。”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
谢霖忽然侧身，对着谢迢问道：“你最近要住在这里？”
谢迢抿了抿唇，没吭声，住在老宅，至少不用直面谢霖的怒火，也方便他……养精蓄锐。
得到他的反应，谢霖又转过身，声音平稳，是对着谢老爷子，却也清晰地传到了谢迢耳中。
“寿宴前这几天，公司事情比较多，我也搬回老宅住，方便处理这些事。”
谢迢猛地抬头看向谢霖。
谢霖神色不变，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决定。
谢老爷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你工作忙，住在老宅也省得来回跑。你们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随时可以住进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谢迢心里一阵烦躁，感觉刚逃离狼窝，又被狼叼了回来。
谢霖和他的房间都在二楼，紧挨着彼此。
晚上，谢迢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听见了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响动，夹杂着小孩子的声音。
他好奇地走过去，只见谢峤穿着小睡衣，站在谢霖那张铺着深灰色丝绒床单的床边，低着小脑袋，两只小手绞在一起，而床单中间，赫然有一块明显的深色水渍。
小家伙居然在谢霖床上尿了。
谢峤看到谢迢，嘴巴一扁，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要哭不哭的样子。
谢迢本来心情郁闷，看到这一幕，尤其是看到谢霖那有些头疼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赶紧绷住脸，靠在门框上，摆出一副“我看你怎么处理”的姿态。
系统完美地控制了他的面部肌肉，让他看起来冷漠又事不关己。
谢霖揉了揉眉心，蹲下身，看着谢峤，语气还算平和，“小小，下次想上厕所要提前告诉哥哥，知道吗？”
谢峤怯生生地点点头，小声道：“知道了，大哥。”
现在已经是深夜，谢霖没叫保姆，干脆自己收拾床铺。
然后，他直起身，目光落在了门口看戏的谢迢身上。
谢迢心里正乐，忽然对上谢霖的视线，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谢霖朝他走了过来，平静地开口，“我的床不能睡了。”
谢迢：“……所以？”
谢霖看了眼他身后那间属于他的卧室，理所当然地说道：“今晚，我跟你挤一挤。”
谢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跟他挤一挤？
“不行！”谢迢下意识反驳，试图维护自己最后的领地，“我床小，睡不下。”
谢霖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家里的床，尺寸都一样。”他淡淡地点破谢迢的借口。
谢迢：“……”
看着谢霖那双深邃的眼睛，再想想自己现在岌岌可危的处境，他憋屈地把剩下的抗议咽回了肚子里。
他侧开身，让出了房门的位置，硬邦邦地甩出一句，“随你便。”
谢霖也没再多说，径直走进了他的房间。
谢迢跟在后面，看着谢霖打量着他的卧室，心里五味杂陈。
这张床虽然他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但加上一个身高腿长的谢霖，空间立刻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更何况，从谢迢上了初中后，两个人就再没同床共枕过。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谢霖倒是很自然，去隔壁房间的浴室洗漱后，换上了深色的睡衣，带着一身清冽的水汽走了回来。
他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坐了进来。
床垫因为他的重量而微微下沉，谢迢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热气息。
关灯。
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微弱的光带。
寂静中，彼此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
谢迢全身紧绷，一动不敢动。
他能感觉到身旁谢霖平稳的呼吸，以及那存在感极强的身躯。
手心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谢迢愤愤地拽了拽被子，把头半埋进里面。
这些天里，他的脑海里翻腾着各种念头，加上身体深处隐隐传来的不适感，让他心烦意乱，毫无睡意。
另一边的谢霖平躺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他能感觉到身旁弟弟身体的僵硬和刻意拉开的距离。
鼻尖萦绕着谢迢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有些陌生。
身旁的人似乎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气声，可能是碰到了掌心的伤。
谢霖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忽然开口，在寂静的黑暗中，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
“手还疼吗？”
正沉浸在混乱思绪中的谢迢，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
谢霖……是在关心他？
这个认知让谢迢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夹杂着委屈的莫名情绪。
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系统的限制让他无法做出太明显的情绪反应，他只是抿紧了唇，在黑暗中，用带着点倔强的、闷闷的声音回答道：“不疼。”
短暂的对话后，房间再次陷入沉寂。
或许是因为变故太多，昨晚又吹了冷风，这一夜的谢迢睡得极不安稳。
谢迢做了个熟悉的梦，这段记忆藏在他内心深处，已经很久没有重现过了。
梦里的他刚上初二，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孩，齐耳短发，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很受班里的欢迎。
谢迢长的也不差，继承了母亲孟海娜的颜值，小小年纪就有了祸国殃民的气质，更不要说他家境好，性格也开朗。
于是，两个人偷偷摸摸交往了一阵子。
家长会那天，他和女孩约好，趁着大人们都在教室，在小树林边见一面。
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女孩站在他面前，脸颊微红，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喜欢你。”
谢迢看着她，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悸动，心跳甚至在这一刻还在平缓地跳动。
被告白的感觉，远不如和孟乔明他们一起打场篮球来得酣畅淋漓。
他低下头皱着眉，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对不起，我好像不喜欢……”
然而，一声冰冷得毫无温度，甚至带着极具压迫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谢迢。”
谢迢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
树林边缘的光影下，谢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面容隐匿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他身上。
他的身边，站着脸色尴尬，欲言又止的女孩父母。
那一刻谢迢只感觉自己药丸。
早恋还没来及开始就被发现了，更重要的是，他哥生气了。
回家的路程，车内是死寂的沉默。
谢霖没有斥责，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空气凝固。
谢迢坐在旁边，安静得像只小鸡仔。
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谢霖甚至只是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但那平静之下是骇人的压力。
“解释。”简单的两个字，不带情绪，却让人不寒而栗。
谢迢梗着脖子，试图维持那点可怜的自尊，“我没做什么，就是……说了几句话。”
“班主任说，你早恋了。”谢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如刀，“谢迢，你现在才多大？”
这句话就像是个老气横秋的教导主任似的，正值青春期的谢迢当然听不进去，几乎是一瞬间就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他猛地抬起头，朝谢霖骂了句脏话。
“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又不是我爹，管不着我！”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谢霖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那里面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他一步上前，动作快得谢迢根本来不及反应。
谢霖一把将他拽过来，强有力的手臂不容抗拒地将他按倒在宽大的书桌边沿。
“放开我！”谢迢惊恐地挣扎，羞耻感汹涌而来。
下一刻，校服裤子和里面的短裤被猛地扯下，冰凉的空气激得他皮肤起了一层栗粒。
“啪——”
一记毫不留情的巴掌，重重落在光裸的屁股上，发出清脆而羞辱的声响。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炸开。
“呜……哇——！！！！！”
谢迢爆发出了一声崩溃的的嚎啕，眼泪决堤般奔涌而出，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心理防线的彻底崩塌。
从小到大，就算是谢远山都没打过他，谢小霸王自诩在谢家是无敌的存在，然而今天却在谢霖这里折戟了。
此刻的谢迢突然明白，谢霖才是这家里最可怕的人。
有事他是真的会动手啊。
他哭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
谢霖看着趴在桌上，裤子褪到腿弯，屁股上留着一个鲜明红肿掌印，哭得近乎痉挛的弟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片刻的静默后，他缓缓放下了手，将谢迢的裤子拉了上来，整理好。
谢迢依旧哭得不能自已，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身体一抽一抽。
谢霖看着他，过了许久，才用一种恢复了冷静，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谢迢，我是你哥，就是能管你一辈子。”
谢迢被吓醒了，这么久远的回忆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屁股上的疼痛感。
随榜卡一下字数，周四开完新榜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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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