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不会被认出来吗?”尔琳洛斯狐疑地启唇,盯着水波镜子中的自己。粼粼的镜面里倒映出来少女娇俏的身形,她入乡随俗地穿上了波塞冬传统服饰,颇具异域风情的纱裙,若隐若现地透着她白皙的皮肤。
塞里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珍珠丝织就的面纱,贴心地附身,将其轻柔地挂在尔琳洛斯的耳廓上。只留下一双蓝色忽闪忽闪的眼眸,不解地注视着自己。
“我的眼睛改了颜色,还要用面纱吗?”尔琳洛斯启唇,不自在地扯了扯遮掩,难得露出拘谨的笑。
塞里垂眸,定定地望着她容貌,有霎那间失神。随后掩盖式地轻咳一声,侧过头去:“在波塞冬,蓝色的眼眸是平民,银色的则是海妖神族。改变颜色不过是为了让你符合证件上的身份。但是并不代表你的容貌不会被人认出来。”
说罢,似乎想起来什么,他唇角微扬,努力压住笑意。
“血族公主的威名,可不仅仅在迪佩尔人人熟知。波塞冬也略有耳闻。”
尔琳洛斯自然听出来了塞里的揶揄,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透蓝色的眼瞳里仿若盛满了万千星河,清澈却不妖濯,好似不论伪装成何等样子,她凌驾于凡胎生灵之上的贵气,都不曾磨灭。
经过这些日子的疗愈,尔琳洛斯的皮肤愈合得极好,先前鲜血淋淋丑陋的伤疤都不复存在,吹弹可破,宛若剥了壳的鸡蛋。
这一切都要得益于塞里高超的医术,不仅治好了表层的伤痕,连带着千年来被她有意无意摄入、令她痛不欲生的毒素,也被引导吸取地彻彻底底,千疮百孔的内里终于不再溃烂,逐渐能够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最后一次疗程结束,尔琳洛斯闭着眼调动着法力,失散囚困在经脉中的法力,自发地游走簇拥,汇聚在了指尖,轻轻一挑手,红光闪烁,远处的海树便无波而动,螺旋式地爆发出漩涡,随后砰然炸裂,在密密麻麻的气泡里变成黑色的灰尘。
她分明是闭着眼睛,却感受到发光的颗粒,透过肌理渗入皮肤,脑海里逐渐出现发着金光的轮廓,似被迷雾笼罩,躲在心界尽头,等到她想要逐步探寻时,思绪像是触碰到禁忌一般迅速被抽离,尔琳洛斯猛地睁开眼睛,镇人心魄的威慑力,就算是有了千年见识的她,也难以抵挡。
就连上古魔煞的倪克斯,都能够被她驯服使用,而这一次面对的却是比其强大百倍,甚至千倍的能量存在。如果倪克斯和自己的能力尚有标尺的话,那她心界中的能力,是完全无法量级的存在。
她猛地睁大双眼,惊魂未定地捂住胸口,面无表情的淡定神色出现了裂痕,冷汗一滴滴顺着鬓角砸下,空洞地注视着空中的某一处,喘着粗气。饶是一旁观察的塞里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快步上前,仔细察看良久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尔琳洛斯蹙着眉,回忆起年少的时候,父亲米尔给她请了许多指导老师,教会她控制魔力,操纵魔力。即使尔琳洛斯厌恶极了理论课,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有些知识还是在脑里留下了些许痕迹——比如老师告诉他,每个高级魔生下来,都会有心界的存在。
那相当于每个魔的天赋格。只要修炼突破了心界,释放出里面的能力为自己所用,那么等级就会实现史诗级的跨越。可惜的是这一步看似简单,实则里面的玄机难以把控。很多魔穷极一生也无法打开心界,很多魔打开了心界难以驾驭却被反噬。
彼时尚在贪玩的年纪,尔琳洛斯着急下课,敷衍式地听了两句就算了解,也不打算深究。毕竟早在之前,老师们就一脸严肃地测试过她的心界能力。方式就是用右手握住一块方长的石盘,指针一到十代表心界的质量。
因为魔们的右手连接着心脏,所以用来触摸感知是最为灵敏的。但不论如何尝试,尔琳洛斯的指针始终停留在“零”那里,不变动。
最终人们不得不认命,尔琳洛斯并不具有心界。强势的能力只是遗传自纯血统,即便对于常人来讲完全够用,但是完全没有上升空间。
尔琳洛斯怔愣地收回思绪,轻轻点着桌面。
难道是自己突然开窍了?有心界了?
只可惜测试的石盘存在赤色墓园,否则她真的很好奇自己的心界质量到底如何。
放在以前是完全不在意的,但是现在不同了。
就像塞里说的,她要活着,直到长老院先她而去。原先单挑毫无胜算,因为长老院那群魔精早都突破了心界。但是现在却不一定了。
据她所知,最厉害的漆宴,等级也不过是七。
不过说到长老院……
“野蔷薇上次给我们发密讯,是在什么时候?”尔琳洛斯穿在整齐,手正准备推开大门时,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顿在原地,压低声音凑近塞里,启唇询问道。
塞里低头,对上尔琳洛斯微微抬起来的脸,她光彩流转的杏眸是弯着的,宛若沾了糖霜的月亮。抛开先前在庄园里的死气沉沉,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令人想到无辜的兔子。
皎白细嫩的玉足踩着波塞冬平民最时兴的贝壳足链,从纱裙的裙摆下露出,如同点缀在艳丽花瓣上的露珠。
明明是令人不自觉想要靠近的亲和长相,偏偏她目光坚韧如炬,清澈的眸子仿佛容不得一点沙子。
塞里也顺着她的节奏停留。
高山覆雪一般清冷端正的摄政王,虽然周身散发着冷淡漠然,不可侵犯的威慑,面容却温柔至极。他思索了片刻,背在雪白衣衫里的手探出来,颇为无奈地用握在手里的黑扇柄抵住檀门。
“看路。”
尔琳洛斯怔愣一瞬,这才抬眼发现,原来自己方才想事情过于投入,以至于并没有发觉自己靠门边过近,简直堪堪要碰上去。
不过尔琳洛斯一向对于划伤和弄伤自己这件事并不在意。只是在塞里靠近的霎那,她竟然有些失神,枯萎的心境燃起了某种渴望。
塞里的眉眼与她眼眸中虚幻的泡影重合,尔琳洛斯蓦然想起慕格的眼睛。和塞里的清冷不同,他是另一个极端,好像永远有火在燃烧,炽热地盯着你,连带着温度一并顺着目光递到自己身上。
塞里此刻紧紧护住她的动作,也和慕格一模一样。区别仅仅是慕格的武器是剑鞘,而塞里的法器是那把黑扇。当时处于其中并不突兀,一旦抽离出来换了个人,尔琳洛斯却莫名怀念起来了慕格。
一个突兀而荒唐的祈愿莫名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尔琳洛斯突然假设,要是她拥有嗅觉该多好,这样那时她就能记住慕格怀抱的气味。
她看过很多书,言情小说里的男主,大多都是清冷黑松露的气味。可是尔琳洛斯莫名地否决了这个答案。慕格的气味应该是炽热的,温暖的,和他的目光一般,几近要将靠近的人灼烧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尔琳洛斯惊悚地快速摇了摇头,油然而生了荒谬的感受。
她怎么会想起慕格,真是可笑。
自打实施计划起,迪佩尔的一切都如过往云烟,不值得她片刻停留。
仿佛稳定心绪般,她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才缓和了砰然跳动的心。
尔琳洛斯天马行空放空时,塞里的空灵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就在你昏迷的期间,野蔷薇递给我了密讯。让我照顾好你,迪佩尔那边,不再需要你回去了。”塞里并没有看她的眼睛,神情微妙,好像在纠结什么,很快又恢复了淡定的神情。仿佛这样复杂的呈现不过是一场错觉,很可惜尔琳洛斯在想别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不需要我回去了?”尔琳洛斯一滞,某种失落和茫然涌上心头。来不及追溯源头,她扯起嘴角,佯装不在意的样子迈开步,拽起塞里的袖角,“那就先这样,我们走吧。”
她想得大脑发热,却又难以掌控这些失控的纷杂思绪,只能暂时放下这些顾虑,应付好眼下的事情。
塞里在她背后,微微颔首:“好。”
她不问,他也不准备对这些问题过多纠结。
塞里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
细嫩指尖搭住他的手,不经意间划过塞里略带薄茧的掌心,大剌剌往外走的尔琳洛斯却浑然不觉。
塞里动了动手指,虚空着环住尔琳洛斯的手,即便没有碰到,也使得他心情莫名愉悦。
一向不苟言笑的摄政王扬起唇角:“百鱼会就在后面那条街,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