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推进起来，进程很快。
册封典礼的日期，定在了慕格即位后的两周后，比大祭司和首席骑士长的册封典要晚上好几天。按照父亲的意思，一定要足够隆重，才能够震慑人心，获得更多的敬仰与尊敬。
大祭司位子给到了弥花，往后她负责在大教堂两侧的圆形塔楼里占卜。而首席骑士长则由恩底担任，从前在骑士团历练的日子里，恩底早已成为慕格最信任的人。
紧锣密鼓的筹备期间，也发生了几件大事。
比如备受瞩目的试炼活动开始，人声寂寥的赤色墓园首次对外开放，一瞬间高朋满座，喧嚣的人群欢歌宴舞，足足好几日才停歇。
这次还是血族夺下了旗幡，赫连深藏不露，成为了出人意料的黑马，给比赛足够的看头。
借此机会，漆宴宣布赫连成为公主庄园的接班人，以后公主庄园归他所有。不少达官贵人赶紧巴结，赫连一时间成了社交圈子里炽手可热的红人。当然很大的原因也归功于他大义灭亲的事迹，许多娱乐媒体争相采访，赫连不厌其烦地把过程说了一遍又一遍，赚足了噱头。
包括怎么下毒，怎么迷晕尔琳洛斯，怎么趁机将她绑到广场上来。
他冷峻的面容难得溢满笑意，仿佛在说一件无比骄傲的事情。
小报的标题也一个比一个夸张。人们纷纷购买，好奇地讨论着。
直到慕格下令这样的闲言碎语不得再次登报后，舆论的风波才渐渐平息。
其实后来慕格偶然在社交晚宴上遇见过赫连，他早已没有了从前朴素的装扮，衣着极尽奢华。很多饰品慕格眼熟，细细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是尔琳洛斯仓库里的宝贝。
之前他在图书馆看书，尔琳洛斯就百无聊赖地抱着宝箱，拿着小手帕擦拭着这些宝贝，乐滋滋地向他展示，如数家珍。
这个是鲛人国送来的珍珠，这个是铃铛商人那里淘来的荧光草，那个是心蟠秘林里面的上古魔兽皮。
认真读书的慕格总是无奈地被打断，忍着性子听她絮絮叨叨，而且还要听的非常认真，因为尔琳洛斯接下来讲完了还要提问他，若是说错了，就气哼哼地偏过头，说什么再也不理他之类的话。
每到这时，慕格都忍俊不禁，桃花眼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调皮地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就不理我好了。”
这时候尔琳洛斯背过去的身影一定会僵住，随后更加生气地扭过头来，小嘴都要噘到天上去了，不满地瞪着他。
棕色长发如瀑，搭在肩头，醉红色的双眸生机灵动，她叉着腰，少女的眼睛灵动而柔软。图书馆的彩色玻璃透出七彩的光，宛若彩虹降临到她的身上。
如此画卷般的场景，无数次入了慕格的梦。
梦里的他伸手，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醒来，恍若隔世。
为了麻痹自己，他埋身于公务中，白天到黑夜，不肯停歇。
从前他是最喜欢夜晚降临的，没有什么比躺在床上更令人舒心了。而现在，视野昏暗，侍从们擦着火柴点燃蜡烛，都会被他严厉斥责，照明的设备只能是荧光石，蜡烛不得出现在他的办公厅。
侍从们只当是新牧首的小习惯，并不介意。相较于之前的牧首们，慕格的脾气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没有吹毛求疵的坏毛病，好伺候，这样的要求他们自然愿意满足。
慕格心里知道，他并不是讨厌蜡烛。
只是因为凝视着跳跃的火焰，他都会不可自控地全身冰冷，像是被一双手拉回到圣灵节的夜晚。大火吞噬了尔琳洛斯的躯体，烧灼着她的皮肤，最终层层剥落，残忍又血腥，可耳边却是民众雀跃的欢呼。
好像所有人都因为尔琳洛斯的死高兴。
恩底也不例外。
所以他很不理解慕格为何要在公务繁忙的时候，还抽空去调查尔琳洛斯的事情，甚至执着地要找尔琳洛斯的尸体。
尽管法医解释了无数遍——
“我们只找到了皮肤组织，还有少许粉末。那样大的火，烧了那么久，尸首全无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慕格总会歪曲一点意思。
“尸首全无，也有可能是没死。”
年轻的牧首抬头，殷切地望着法医们，黑眸里充斥着兴奋的光芒。
法医们面面相觑，恩底见状也偏过头不语。
他不是不信，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肯相信罢了。
恩底时常自我怀疑，他和慕格是发小，理应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看似纨绔滥爱的人，实则很少对人动用真心。所以就算是被尔琳洛斯带到庄园里，他也没曾想过，慕格竟然会对尔琳洛斯有如此深的感情。
友情。还是……
恩底打了个寒颤，扯了扯嘴角，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应该不至于吧。
他半信半疑地在心里嘀咕。
即便恩底不嘴硬，承认尔琳洛斯的确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但是就她残忍蛮横的所作所为，便能够瞬间打消许多人的幻想。
可慕格的所作所为，还是令他有些担忧。
大火燃尽后，木架子连带着台子被送去了垃圾场。听闻消息，慕格发了疯似的跑过去寻找，却只在台子上找到了些许罗盘的碎片。
一场大火，主人和魔煞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不留丝毫痕迹在这世间。
这是尔琳洛斯在世时用来召唤倪克斯的容器，但是如今罗盘碎裂，寄居在其中的倪克斯也没有了任何踪迹。
慕格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从肮脏的泥泞里拾起碎片，握紧在手心。尖锐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手掌，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攥紧，狼狈地趴在地上接着寻找。
天黑了，那就拿着荧光石继续找。
然而碎片大多燃烧殆尽，拼凑出来的罗盘也并不完整。慕格沉闷地低头，望着地上的碎片，手忙脚乱地挪着位置，直到其中一个小小的蔷薇形状的刻印被凑齐，他才勉强地挤出难看的笑，眼泪下一秒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了地上。
路过的人们都见到，那位骄傲的牧首，未来帝国至高无上的太阳，就这样狼狈地跪在地上，捂住了胸口，良久不肯动弹。片刻之后，生生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晕倒在地上。
灰冷的寒冬散去，冻土松软融化，漫山遍野的野玫瑰生长。
春日路过的第三天，慕格苏醒，除了下达禁令，不准媒体讨论尔琳洛斯，以及叮嘱恩底按照吩咐小心调查后，便不再提及尔琳洛斯的名字。
仿佛之前失控的模样，不过是众人的一场错觉。
他褪去了掩饰的外壳，将真正的自己展现出来。冷静自持、手腕强硬、阴狠果断。
所有权位者应该具有的“优秀”品质被他发挥到了极致。之前蠢蠢欲动的权贵，自知这是个硬骨头，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一切倒是井井有序了起来。
只有恩底知道，如若是说之前藏拙的慕格，是山谷里伺机而动的野兽的话，那么如今的慕格，则是深不见底的冰洞。
他似乎没变，还是喜欢和自己开无厘头的玩笑。坐在椅子上不正经，翘着腿时不时一晃一晃的。没什么架子，懒得下楼，就让自己带点吃的给他，什么都行，不挑。宫殿也没有重新装饰，还是原先的模样。
但是偶尔的几个瞬间。
比如摸到衣襟上的蔷薇胸针，抑或是摆弄着一把平平无奇的佩剑的时候。他都会失神，怅然若失地发好久的呆。
“这个胸章这么神奇？”少年倚着墙，指尖翻转着小小的胸章，桃花眼里溢满了笑意，“那我怎么才能成为胸章的主人？”
他淡淡地问着，不自觉挑着眉。
少女坐在吊床上，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展现出雀跃的神色。朱唇轻启，双眸里满是向往。
“等我死了以后。”
“等我死了以后，你就是胸章的主人了。”
她语调平常，像是说着事不关己的话题。
听到答案，少年怔愣在原地，神色藏在黑暗里，抿紧了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慕格眼眶发酸，摸着胸章精致的纹路，触摸的瞬间，它嗡嗡地振动着，好像遇到了共鸣。
他不信邪地按了好几下，它不再有任何反应。
骗人。都是骗人的。
说什么只要一按，她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她食言了。
谁稀罕什么胸章的主人。
慕格佯装打哈欠揉搓着眼睛，擦拭掉一闪而过的泪珠，重新把目光投在了正在讲话的议员身上。
“牧首？”对方疑惑地抬眼。
“没事，继续。”
他敛起神色，忍住酸楚，连呼吸都觉得刺痛。张扬恣意的少年，如同蒙上灰尘的珍珠，再也闪烁不出分毫耀目的光彩。
而更明显的变化是在病情上。
慕格身体一向很好，可自从上次吐血之后，夜夜都心痛地睡不着，翻来覆去宛若被火灼烧。找来医师查看，却说他的经脉之中涌动着一股非常强势的力量，有益无害，熬过还会对身子大有裨益。
出于安全考虑，开了几副稳住静脉的药丸才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离奇的事情出现在慕格的身上。
上一秒想要那个文件，下一秒文件就飞到了手上。再比如他可以控制荧光石的亮与熄。
——他好像有法力了。
可是这是凡人之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慕格开始对自己的身份有些怀疑。他私下让恩底查找档案，却也毫无头绪。
就在他要放弃寻找所谓真相的时候，它又自动出现在了慕格的视线里。
准备让身份暴露的快一点~~
这样尔琳洛斯就可以早早和慕格相遇啦~（高兴拍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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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