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天还没亮,教堂议会就坐满了人。得知消息赶来的长老院气得浑身颤抖,再也不顾寻常的礼节,逮着灵族就破口大骂。
更激动一些的,直接从座位上跳了下来,揪住灵族长老所剩无几的头发用力薅了起来,对方不甘示弱地扯他的胡子,两人缠斗成一团。
圣灵节最后的重磅消息,已经成为头条传遍整个皇国。
人们后怕的同时,又感恩极了灵族的坚持与未卜先知,霎时间血族和灵族的地位颠倒了个,前者从守护众神墓的英雄变作了路边狗都要踩一脚的叛国贼。
愤怒的群众民声高涨,聚集游行,非要牧首给个说法不可。本来愉悦喜庆的春节,演变成轰轰烈烈暴动的闹剧。
所有达官贵人都坐不住了,以往对例会懒怠托词的都起了大早蹲在门口,观察风向,盘算着自己的利益是否会受损。
人人算计,人人自危。
原先重病缠身的牧首也不得不现身,瘦骨嶙峋,佝偻着身子,需要慕格和三四个侍从搀扶,才能勉强行走到主位上。
“好了!”他虚弱的嗓音传遍空旷的空间,话未说完,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如同被人凭空抽去生机。
喧闹的人群片刻寂静下来,连带着原先争斗不休的长老也偃旗息鼓,乖乖地坐回原位。
“灵族不必着急。”牧首气喘吁吁地抬手,噤声了欲开口的弥花,而后向相反的方向示意,“血族,你们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回禀牧首。”帕尔斯迅速起身,难得地恭敬起来,“神灵明鉴,血族与众神墓里的妖魔毫无关联。”
“哼哼!”灵族长老不屑地哼哧了一声。
“我想如果灵族鼻子有问题,要尽快去圣心医院医治。”漆宴的声音比之前更为沙哑,满是警告。
“如何,如何证明?”牧首咳嗽着,一副气短的模样,目光晦暗不明地投向血族。
“很简单的事情,牧首大人。”克斯特冷冷起身,“外行人可能不懂,越是上古的魔煞越是认主,众神墓作为魔煞的栖息地,自然也只能允许自己的主人进入。所以整个血族,只有尔琳洛斯才可以打开封印,操控魔煞。”
“我们血族从不在意所谓的长生不老。百年千年的岁月已经足够让我们满意。活那么久干嘛,当个石雕杵在土地上很有意思?”
众人脸色微变。
“同时我们血族也十分感恩灵族。”克斯特勾唇一笑,妩媚动人,“替我们解除了一个定时炸弹。此后牧首便可高枕无忧了。”
“若真如克斯特大人所言,血族早已对尔琳洛斯怀疑忌惮,又何必反驳弥花的预言。”灵族长老依旧紧抿着唇。
“如果仅靠流言就能够击垮尔琳洛斯,那么百年前她就应该落下这个位置,而不是现在。”克斯特不慌不忙,向着身后招了招手,“要不是血族长久以来在她的饮食房间里掺杂毒药,腐蚀她的魔力,恐怕你们连庄园的大门都还没踏进去,就变成了无头尸体,当花肥了吧!”
一道身影缓缓地背光踏入教堂。
他的鞋跟慢悠悠地踏在石板上,不顾周围人探寻的视线,闲庭信步地走到大厅中央,虔诚跪下:“公主庄园魔仆主管赫连,参见牧首大人还有各位长老。”
见到此人,灵族的面色稍霁,暂且放下恩怨:“牧首大人,昨日抓捕尔琳洛斯,赫连有功。”
牧首颤抖地点点头,撇撇手,侍从们体贴上前,给了赫连座位。
位置仅次于血族长老。
慕格站在牧首旁边,望着这一切发生,长睫敛起思绪,神色晦暗不明。
果然是薤白并非药方,而是毒药。
怕是最初他发现端倪时,猜测的便完全正确。但奈何赫连是尔琳洛斯信任的人,所以他打消疑虑,信了他的谎话。
如今看来,当真是蒙蔽了眼睛。
倘若那日没有牧首候选人的身份在,埋葬在土里的尸体也会有他一个。
慕格嘲讽地垂下眼眸,眉宇笼罩着阴翳,不辨喜怒。
都是假的。
这个庄园就是谎言构造交织的沼泽,散发着迂腐的烂气,任何人步入都会被厚重的臭泥包裹,挣扎不得,只能沉沦其中,不断下坠。
那尔琳洛斯知道吗?
知道自己那么相信的侍从,最后成了击退她重要的利剑吗?
念头兴起仅一瞬,他就迅速打消,继而反应过来,神色冷淡地抿唇。
她知道与否又如何。
现在她死了。
和熊熊的火焰,还有燃烧的柴木一起化作炭灰,埋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她明明那么厉害。
魔力高强,还有旧日魔煞倪克斯,分明是碾压性的存在,却以荒唐而又简单的方式被处理掉,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从前努力为她在心里辩解的自己,现在也灰心丧气,逐渐信了灵族的话。
就算不信,又有什么证据呢?他为产生这样想法的自己屈辱。竟然会和一个十恶不赦的怪物共情,丧失了权位者的格局。
但尽管如此批判自己,慕格仍旧狠不下心来。
所以昨晚尔琳洛斯被架上火焰炙烤的那一刻,他还是不忍心地离开,刻意忽略掉民众的高呼,躲避似地逃回房间里。
少年一夜未眠,眼下黑青目中泛红,神情疲惫,马尾凌乱地垂下,耳垂上的红珠也掉了一颗,衣服自庄园回来都没有换过,扣子系错也全然未觉。
他静静地伫立在阴影里低着头,聆听议会商议争吵,怔愣地倚靠着墙,一向习惯伶俐发言此刻却沉默不语,满眸寂寥。
*
血族灵族联合铲除后患,护卫皇国平安的新闻,传遍皇国的每一个角落。
舆论瞬间反转。
血族的声誉不仅恢复,还更上一层楼。灵族的势头被碾压过去。街边大大小小的通稿里,都是他们“大义灭亲”的壮举,使得昨日对他们失望的人们今天又重燃起希望。
“我就说嘛,血族怎么可能这样!都是那个血族公主捣得鬼。”
而另一边,教堂议会结束,小道消息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血族不但没有元气大伤,恰恰相反,他们都不同程度地获得了地位封号的提升。
前些日子业绩不佳的商场地皮,也落到了他们手里,作为奖励。
自此,整个皇国的商业链、房地产基本被血族一族垄断,群众无异议,并且认为英雄应该得到嘉奖。
“抓人的是他们,剥夺尔琳洛斯小姐魔力的是他们,这里血族应得的。”
下了好大一盘棋,最后功劳被抢的灵族气不过,却也无可奈何。
牧首下令提拔弥花为首席大祭司,择日册封,也算是没有厚此薄彼。能够预言皇国帝都的命运,成为牧首真正的心腹,是灵族多年来的夙愿。
至于商业模块,合计他们也不擅长,让给血族倒也无妨。
毕竟来日方长。
借此机会,牧首正式宣布退位,由儿子慕格继任牧首的职位,自己则要养病。
短短一个晚上,整个皇国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动。
慕格骤然被侍从们簇拥着。他们不断进出房间,琳琅满目的饰品呈上,衣坊的设计师也前来测量裁衣尺寸,为不久后的册封做准备。
少年被推上皇座,万人之上,原本幽沉的黑眸更加深不可测。
他褪去了稚气与张扬,稳重地处理着事宜,繁杂的步骤井然有序,徐徐开展。
侍从们望向他的目光全然是艳羡与崇拜。
他愈发有一位君主该有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