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语调,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厅里,释放出强烈的压迫力。
慕格诧异地扭头,不知何时尔琳洛斯已经睁开了红瞳,直直地盯着弥花的背影,嘴角残存着漫不经心的笑,暗含着难以掩饰的狠厉。
“我……”弥花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转身。
她不可自抑地颤抖着,随后脑海里回想起灵族长辈的叮嘱,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弥花坚定地回应,“大人,我只是如实解读,没有其他的意思。”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一旁的恩底也被僵硬的气氛感染,害怕地瑟缩了到慕格的身后,企图用慕格挡住尔琳洛斯锐利如剑的目光。
前者却丝毫不畏惧,好整以暇地倚靠在墙上,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大人,弥花她……”恩底按耐不住,出来打圆场,只求小祖宗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很好。”
尔琳洛斯语气里带着几分心不在焉,打断了恩底接下来的话。良久后低低地笑了一声,温柔清雅地呢喃重复:“如实解读?”
众人深深埋下头,不敢多言。
气氛比外头呼啸的冷风还要刺骨几分。
语毕,尔琳洛斯唇角玩味的笑并没有散去,反而蔓延开来。
“赏。”
出乎意料的答案,惹得众人都惊讶抬眼。
“弥花祭祀,预言有功,想来值得这份殊荣。”
尔琳洛斯拉长语调,不耐地斜睨了魔仆一眼,他们便了然地迅速离去,归来时手里捧着成箱成箱的珠宝,华丽得目不暇接。
“再接再厉啊。”她移开视线,打了个哈欠,脸上的喜悦不似作假。
弥花迟疑几瞬,便接过箱子谢礼,单膝跪地:“多谢尔琳洛斯大人。”
静了片刻,尔琳洛斯才转眸,掩住娇艳欲滴的唇,一副刚发现的讶异模样。
“快起来,快起来,你我平级,不必多礼。”话虽如此,但她毫不客气硬是承了这一拜,并没有回以同样的礼节。
弥花自然也知晓。所以起身后,神色幽沉,但敢怒不敢言。
“好了,我累了,送客。”不等回应,尔琳洛斯就伸了个懒腰,缩回毛茸茸的毯子里,像是要冬眠的动物。
听闻此,慕格终于从墙上直起身来,敷衍地鞠躬,吊儿郎当地往外走去:“好的,大人。”
分明是懒散的声调,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魔仆们匆忙归位,在前方领路,护送他们离去。
*
“圣灵保佑,吓死我了。”恩底从脖颈上掏出来十字架,对着胸口比划来比划去,虔诚又后怕,“原先我还觉得流言夸张,如今看来,还是太过于保守了。”
“你从没有来过?”慕格摩挲着下巴,仔细回忆,发现往常汇报的工作都是南部骑士团找人,他们的确没有这样的经历。
恩底咋咋呼呼地瞪大眼睛:“当然没有!就算有我也不想来,度日如年啊!”
他捋顺了半天,才勉强平复心情,大大咧咧地嘟囔着,全然不顾周围全是竖着耳朵听的魔仆,有可能把这些碎言碎语传给小祖宗听。
“是吗?”慕格欲言又止,试图想象切换到他们的处境,来看待尔琳洛斯的行径。
毕竟从他的角度观察,今日她已然收敛了太多。
慕格打量着二人发白的脸色,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神经大条。
难道他天生感应迟钝?
“我也觉得。”弥花怀抱着宝箱,犹豫道:“我真的很害怕。”
说罢,她咬着唇叹了口气,像是望见了什么恐怖的场景,可怜地抖动。
“不过弥花,我很佩服你,那种情况下,你都敢说实话。”恩底崇拜的目光扫向弥花,“那小恶魔一听,明显是不高兴。好端端的,谁愿意被叫做祸害。”
“哪有。”弥花害羞地撩拨着耳后的头发,脸色微红,“我不过尽了祭祀的本职而已。”
“你未来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祭祀的!”恩底忙不迭拍着马屁,“但是在这之前,能不能先帮我占卜一下我什么时候能有女朋友?你可能看不出来,其实我着急得要命!”
“上一边去吧你!”
“这也太小气了!”
“就小气,你管我!”弥花气鼓鼓地嘟气嘴,偷偷望向慕格的方向。
他并没有侧过头参与话题,而是低眸沉思着什么。
弥花失望地收回视线,踌躇再三,鼓起勇气唤他。
“慕格。”
“嗯?”他脚步顿住。
“你……你和尔琳洛斯很熟吗?”她舔了舔唇,踢着脚下的石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为什么这么问。”慕格错开眸,望向周边的景色。
“没有,只是……”弥花颇颇为语无伦次,睫毛微颤,“你要小心,尔琳洛斯她……”
“我有分寸。”慕格声音毫无波澜,淡淡地打断她,“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不知何时,他们到了大门口。
马车已经就位,等候多时。
“哎,走走走。”察觉到慕格的不愉,恩底扯住弥花,打哈哈似地笑着。
扶弥花上车后,他又扭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递上前:“这是你要的东西,我没有全部带来,就每个类型都挑了一份。后续有需要再联系。”
他拍拍慕格的胳膊,钻回车厢。
慕格默默颔首,不等他们出发,就率先转身离去,孤零零地迈向城堡。
弥花不舍地扒住车窗,望向他的背影,想要喊住,终究还是努力克制住了纷杂的思绪。
阴影里的她的面容褪去方才的柔和,狠毒的怨念几近要溢出来一般,判若两人。
马车启动,视野的末端,慕格的影子模糊在边界。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
办公厅在塔楼的顶层,视野很好,螺旋状的楼梯直通而上。
慕格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在楼梯的拐角处坐了下来,拆开了恩底临走前给的包裹。
撕开层层缠绕的纸,摊开查看,里面是近日来出现价格波动的魔草药样本。
上好的品种,价格不菲,药效极强。
里面的曼陀罗曾在多年前疫病的时候使用过,使用时必须严格按照一比一百的配比,可想而知它的威力。
慕格捏起这些风干的样本,搓成粉末,不适地皱眉。
究竟什么样的人,需要如此大量的毒草药,又要用它们去做什么呢?
要是炼丹巫师琢磨出来的歪门方子也就罢了,万一不是呢?
警惕些总没错。
他百思不得其解,干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挠了挠头想着放弃。
收拾时,目光扫过某一处,骤然停顿了下来。
他凑上前,仔细嗅了嗅那株魔草药。
虽然不懂魔草学科,对这些类别无法专业区分,还要靠恩底给的羊皮纸一一对照。但这个味道实在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他打了鸡血般翻找着羊皮纸上,快速掠过一行行字,终于看到标注着“薤白”的熟悉字样。
他瞳孔微眯,眼中的神采被一片幽沉取代。不知为何,恐慌如网禁锢住他,难以喘息。
出乎意料的猜测浮出水面。
不过还需要进一步认证。
慕格转身,离开塔楼,趁着魔仆们不注意溜到城堡的另一侧,悄悄潜入。
这是仆人们休息的地方,现在还在工作时间,所以空无一魔,正好给他提供了便利。
纵然如此,紧绷的弦还是没有丝毫的放松,他找到对应的名字木牌便快速推门而入。
门没有上锁,羊皮纸就放在桌上,顺利得出奇。
慕格一目十行,恨不得把上面的字全部印进脑海,一点不差。
猜测得到了证明。
但他没有松一口气,眉头反而拧得更紧了。
果然……
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千奇百怪的魔草药,都无一例外地出现在了尔琳洛斯的药方里。
以毒攻毒。
赫连曾给出这样的解释,当时他便心存质疑。
什么样的病,需要这么猛烈的毒药来攻破。
所以最佳的解释,也就是最符合当下的答案,便是他说了谎。
慕格怔愣了片刻,药包敞开久了,鼻息间也沾染上混合的味道。综合在一起,酿就了诡谲的清香。
缕缕香气如同一把钥匙,撬开了他淹没于岁月尘埃的思绪。熟悉的画面再次掠过,只一瞬,便又重新覆盖,揪不到尾巴,令人颇为沮丧。
他直起身,想要离去,却滞住动作。
此时明亮的灯下,有另一道影子重合在自己之上。
“原来慕格大人,对我的房间如此好奇。”
赫连不知何时停在房间门口,紧紧地盯着他,脸上挂着机械般完美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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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谎言